《胡笳汉月》苏小糖

4、白衣少年

　　那一天，爹爹之所以会被打据说是因为偷了一家铺子里的首饰，被店家当场抓到，店家为了杀一儆百就给了他一顿痛打。

　　但是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怎么也不相信斯文讲理的爹会去偷东西，可是又没什么办法能证明他是清白的。爹原本体质就弱，自从那一顿打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加上坏了名声书斋也不让去教书了，所以就索性在家教我吟诗诵文。

　　教了几天后，我发现爹脾气好，教诗文循循善诱，语气又温和又耐心，于是召集了村子附近的许多小朋友一起来学，换个说法就是：我和爹在家办起了一个私人幼儿园。想当初，我可是从小学就开始当班长的，当然现在管这群小崽子自然难不倒我。于是，每天热热闹闹，生活一充实，日子也变得愉快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我故意摇头晃脑得背完，如我所料，爹爹开怀地笑了。

　　“我们家小小真聪明呀，我才吟了一遍你就记下来了，长大后一定是个才女。”爹爹高兴得把吃一半的饭碗往桌上一放，把我抱了起来转了一圈，然后开始地给我讲解这首诗的意思。

　　诗经是我以前的床头书，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是我为了哄爹爹开心，还是很认真地听着。“唉，爹爹你这也是用心良苦呀，原来这是一首劝女儿出嫁的诗呐。”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用这种语气小声嘀咕着，配合那人小鬼大的表情，又把爹给逗乐了。

　　其实，比起这首《桃夭》，我更喜欢的是《蒹葭》。喜欢那种美好，远观的美好，淡淡的思念，霎那芳华，爱情总是迷失在时光或空间，只有收藏在水一方才能永远。幸福，就像彼岸的花朵……不知道一向乐观的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诗里写得多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逆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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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念想：“小姑娘也会发呆啊？哈哈哈。”原来是隔壁的王伯伯到家里串门了。王伯伯虽然他是个粗人，可是人正直忠厚，他们一家和我们家交情很好。爹受伤后身体不好，他和王婶婶就经常过来关心我们，经常做些好吃的过来。我和这个五岁的小小，都被公认的共同点就是：爱吃。所以，我认定了王伯伯一家是好人。

　　“小小，走，我带你去镇上买糖葫芦。”一个十三四岁的男生过来牵了我的手说。他就是王伯伯的儿子王石，待我像亲妹妹一样，我管他叫石头哥。

　　王石虽说还是个少年，但已经长得浓眉大眼，说话做事都很稳重，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他带我出去一定是王伯伯有什么事要和爹娘商量，心里不想去，但转念一想：我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有什么事又能帮什么忙？！再说有糖葫芦吃，不吃白不吃。

　　“石头哥，给我买两个，好不好？”我顽皮地对他挤挤眼。王石宠溺地摸摸我的头，眼神里有些担心。这更让我更肯定一定有什么事！

　　走在热闹的镇上，我也没什么玩的心情，老是走神，王石叫了我几次也没听见。他见我这个样子，也猜到我有心事，就让我坐在一个茶铺等他，他给我买了糖葫芦就带我回去。我点了点头，很乖地做在茶铺的板凳上。

　　中午的街上熙熙攘攘的，茶铺对面有个食品铺子生意很好，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在卖月饼。我一拍脑袋：“哎呀，竟是快中秋了！”

　　想起以前在家过中秋的情景，爸爸妈妈不论多忙都会在这天抽出时间，我就算是上了大学也会跷课，就是为了一家人一起过这个人月两团圆的节日，是他们离婚以后我们一家人唯一一起过的节日。可如今……我要怎么回去呢？没有我的中秋节，爸爸妈妈还高兴得起来吗？离家好几个月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小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起来，越想越伤感，眼泪也啪啪地往下掉。小孩的眼泪就是多，好想快点长大呀……

　　“这诗，很好。”我正在借诗抒情，一个声音传入耳朵，语气漫不经心。是王石？不是，好像是陌生人的。

　　抬头，桌子的一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头发散着，一身白衣，泪光中看不清面目，但直觉是十分好看，有一种摄人的英气。还是个小屁孩就这么帅了，那长大了还不是少女杀手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不自觉地吐了下舌头。

　　少年看了看我蘸着茶水写的诗，又看看我，面容上闪过一丝疑惑：“这诗是你写的吗？”

　　我被这么一问，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还说这是几百年后的李白写的吗？把心一横，就死皮赖脸往自己脸上贴金吧：“嗯，是我写的。我看着别人都忙着过中秋，我想家了……”也许是第一次可以在人前表达自己的思乡之情，说着说着我又快哭了。我是真的很想家。

　　“还没有到中秋，你赶紧回家就可以了。”

　　“回不去，我家不在这里。”

　　“那就算了。只是一个节日而已，何必那么伤心。”

　　我发现这个小子有点不会说话，一时气结：“你都不会安慰安慰我，还说这样的话来刺激我！”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道：“节日从来就是一个形式，为了一个形式大哭小叫的，汉人的女子都这么软弱吗？”

　　“形式？你这个小鬼，这么冷血，一定是爹不疼妈不爱，没有家庭温暖！”他真的把我惹火了，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对人倾吐心声就被吐槽，想家就是软弱？心里一阵窝火！

　　“没错。我就是没爹疼没娘爱。”声音还是冷冷的，没有波澜。

　　“啊？！”

　　“死了。”

　　“哦……”

　　我一听这句心就软了，原来他是孤儿啊，那难怪性格这么别扭。看着他没有变化的脸，忽然有点同情他，我虽然背井离乡但至少还有视我如珠如宝的爹娘。而他，他谁也没有，年纪又这么小……

　　用小手摸了摸他总是微微皱着的眉心，然后握了握他的手。他一直绷着的扑克脸这时候终于有了变化，心里莫名的一阵欢喜，没来由的就是想让他多笑笑。

　　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郑重地对他说道：“我当你的朋友，怎么样？”

　　“朋友？”我的眼泪干了，终于看清他长什么样了，是真的很好看呢，这个时候的他一脸不知所措，也还是很好看。

　　“对呀。我们做好朋友。”说完意识到朋友这个次好像太现代了，赶紧解释道：“嗯,就是挚交或者说好兄弟，关系很好的两个人，有困难可以互相帮忙。”我的解释似乎也很烂。

　　少年愣了一下，盯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奇，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扑克脸：“朋友……和我做朋友，你要和我做朋友？”语气不屑，却隐约透着不安。

　　“怎么可能，我小小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呢。”说完觉得有点不对，我才五岁啊，赶紧补充道：“是以后会遍布五湖四海。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交的朋友哦。”

　　“小小……”

　　“嗯！我叫苏小小。你呢？”我好开心地笑了，并报上我的大名。一直觉得生活中可以没有爱情，但是不能没有友情。仿佛能够在这个时空交到第一个好朋友，便是我幸福生活的第一步。

　　“小小，你看我买了几支？”就在我等他回答的时候，耳边传来王石叫我的声音。

　　“石头哥，你去好久哦。哇，好吃的糖葫芦！”我飞快地跑过去迎接我的糖葫芦，也想介绍我的新朋友给他认识：“石头哥，你快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待我拉着王石来到茶铺的时候，白衣少年早已没了身影。

　　他有急事所以先离开了么？真没礼貌！唉……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心情一下子郁闷起来，以后还可以跟谁说我想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