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楚鸢

1、第1章 梅花鬓上残

　　

　　十二月的宜京，冷得如同九重阴狱。

　　洛邑台的梅花疏疏开了三两枝，幽幽寒香，即便隔着回廊亦可闻见。皇家园林，自是气势恢宏，兽面镀金，螭头施彩，雪中望去，更衬得雕甍画柱，蔚为壮观。

　　雪落无声，梅香沁人。睿王负手立于廊下，遥遥望着那一树梅花，风过处，貂毫的白色软锋轻轻拂上他清峻的面颊，金线夹织的锦袍上，蟠龙旋舞，临风欲飞。

　　默然伫立许久，才缓缓低下头，自袖中取出一条素帛。

　　初晴的阳光穿透檐廊，将木格雕花印在那条素帛之上，繁复的缠枝图案似梅枝虬结，衬出斑斑血痕，一如梅花初绽。偌大的庭院中，静得只剩下风在嘶吼，他怔怔出着神，仿佛又回到大军入城的那一天……

　　破城之后，睿王携副将子楚一路冲在最前头，三千羽林如卵击石，根本无力抵挡来势汹汹的东玄大军，与东玄并立两百余年的西尧，在铮铮铁骑下，寸寸沦陷。

　　记忆中的一切，其实有点模糊，他只记得她伫立在长廊尽头，梁上垂下三尺素帛，廊外梅花开得正好，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他遥遥望见花影下，她孤绝的身影。

　　“就是她！”身后传来子楚急促而兴奋的声音：“她就是绿萼！西尧第一美人！”

　　人群即刻起了轻微的骚乱，甚至有人如发情的公兽般肆笑起来。睿王微微扬了扬手指，凶神恶煞般的将士们立时噤若寒蝉。

　　而她，似乎对身后发生的一切都置若罔闻，犹自缓缓向前走着，长长的衣裾拂过红红的宫锦。待到前面再也无路可走，她回眸望了一眼，脸色镇定安详，竟无半点惊惧。梅输雪白，雪逊梅香，梅雪辉映之下，是她恍若天人般的绝世姿容。

　　所有人都缄默地望着她，似已痴了。

　　她眼中冷凝着几分漠然，抬手，拔取金簪，拼尽全力向喉咙刺下。

　　睿王一个箭步冲上去，却仍是迟了。

　　她整个人软软摔进他怀里，真真让他想到玉山倾倒这四个字。淋漓血迹溅在衣袂之上，点点滴滴蘸满惊人的骇痛。幸亏他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锋利的钗尖虽已深深插入颈项，却堪堪避过夺她性命的喉管。仓促间，他伸手抓住梁上那条素帛，掩在她流血不止的伤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