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星杀》浮雅

1、布衣流离

　　这座小镇的风沙真大。
　　落日在天际尽头沉了一半，狂风卷起漫天的沙，如妖魔鬼魅狂舞的爪牙。我蹲在镇口一道残破的土墙下，收起手中断了一半的竹筷，又把地上的碎石和破碗装进包裹里——所谓包裹，其实只是一块东拼西凑而成的破布，里面勉强包着几枚铜钱，和一件换洗的粗麻布衣。
　　瞧这势头，风沙只会越来越大，我的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有谁会在这种狂风呼啸、连身边人说话都要靠吼的鬼天气里，听一个穷困潦倒的流浪者用竹筷敲击石头的乐曲？
　　我拉了拉脸上的面巾，以防风沙灌进口鼻。拍拍身上的尘土刚要站起来，忽然，一双穿靴子的脚出现在我眼前。很不错的鹿皮靴子，虽然不算新，样式有些眼熟……想起来了，据说是今年武林中最流行的样式。我眯着眼睛仰起头，打量着这名不速之客，逆着夕阳我看不清他的脸，依稀只觉得这人很高，要杀他的话，最省事的方法应该不是切喉咙而是刺心脏。
　　晃神间，由于蹲得时间过久而发麻的双腿一个不争气，让我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我心中暗叫不好，虽然身后是土墙，可那土墙的模样……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将它压倒然后摔进土堆里弄个灰头土脸。如今我一穷二白，洗一次澡可是很麻烦的，尤其是在这种鬼地方。
　　危急关头，一双大手轻易拉住了我，将我整个人拎起来放好，哦不，站稳，我回过神来，对上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你没事吧？”笑脸的主人爽朗地问。
　　我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两步，绊到土墙，差点又摔倒。
　　不习惯与人离得太近，那个距离，我杀他或者他杀我都易如反掌。
　　摇摇晃晃地站稳，对方的笑脸已经变成了关切：“小心些，这里有土墙……”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冲天翻了个白眼。眼前的人似乎有一点白痴，虽然相貌还算英俊，并且是一身江湖人打扮，劲装革履，腰佩长剑，但言谈举止处处透着一股初出茅庐的傻气。“我没事，谢谢这位少侠。”我不想惹麻烦，耐着性子回答，“少侠请借过，我还要赶路。”不欲和江湖中人扯上关系，那往往意味着麻烦。
　　“这种天气赶路？”对方诧异地看我一眼，又看了看天色。
　　狂风骤起，刮得人几乎站不住，小镇里已是一片飞沙走石。
　　我有些庆幸刚才已经收了摊，不然赖以吃饭的碗被刮走，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一手扶在身后的土墙上试图稳住身形，另一只手已经被人不容分说抓住——
　　“风沙太大，跟我来！”

　　狼狈地坐在客栈里，揉着酸痛的手腕，我狠狠地瞪他。
　　这家伙的手劲真大，足足在我手腕上抓出一圈淤青，也是他运气好遇到现在的我，要是以前有人敢这样对我，早死了不知几百回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会武功……”他尴尬地笑，忽然惊呼，“你的脸——！”
　　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脸上的面巾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想必是方才他拉着我狂奔的时候被风刮落。我面无表情地解开束在脑后的头发，垂到前面来遮住一大半的脸，也勉强遮住了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那道伤疤上起左侧眉骨，横穿鼻梁，下至右侧嘴角，当初一剑砍落深可见骨，加之剑上焠毒，如今即使已经愈合，也是皮肉翻卷，异常可怖。
　　“你的头发……是、白色的……”
　　那个初出茅庐的“少侠”惊讶完了我的脸，又开始惊讶我的头发，张口结舌。
　　二十岁的面孔配上一头长及腰际的白发确实诡异了些，不过他现在才注意到，也真是迟钝。
　　我撇撇嘴不欲回答，只问：“刚才为什么拉着我跑？”
　　“因为风沙来了，你一定是第一次来落日镇，这里的风沙很厉害的，你刚才如果不跑的话，现在说不定就已经给埋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地看着我。
　　我强忍住杀人的冲动，努力让瞪着他的目光变得柔和点：“我是说，我的死活关你什么事？”
　　“我……我……”他居然有一丝的脸红，“刚才我听到你用竹筷敲的曲子了，很好听……”
　　我心中一惊，反射性地去摸腰侧的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武功已经被废了……
　　可眼前这个人，能在如此大的风沙中听到我用竹筷敲击出来的微弱声音，内力实在了得。
　　即使是在血月教，这样的高手也不多。
　　他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我心里飞速盘算着，忽听他开口——“我叫萧剑云，你叫什么名字？我请你吃饭，你能再敲几首曲子给我听么？……这里的烤兔肉和烧刀子味道很不错，真的。”
　　抬头望见他笑得毫无心机的脸，看着他伸手叫来了店小二，自作主张地点菜……
　　我忽然感到一阵挫败，这样的人，真的会是有目的接近我的么？
　　是我自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吧。
　　现在，就连“他们”也不一定能认出我……
　　酒菜上桌。萧剑云热情地为我倒酒布菜，爽朗笑道：“多喝点……还有，叫我剑云就好，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将热辣辣的烧刀子倒入口中，火烧一般的感觉顺着胸腹蔓延。
　　望着窗外漫天的风沙，我缓缓开口——
　　“我是孤儿，没有姓，单名……一个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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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额，表问我为毛又挖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