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相思》用心才冷

6、阴阳永相隔

　　四人再见面，是在庄园的小花厅内。仆人们摆好碗筷就退到门口。冯冰道：“今天给玉姨接风，先干了这一杯！”无念没有起身，拿起杯子，随意地和冯冰的杯子碰了一下：“不用客气，我又不是客人！”看着已经站起来的沈绣衣和忘心：“快坐下，快坐下！开吃！”

　　沈绣衣从小就知道女孩子应该吃有吃相，从来没见过无念这样毫不顾忌的吃法，就算是那些家境不好的女孩，也不能这样，但不知怎地，无念的吃相并不让人觉得粗俗，相反倒有一种洒脱的别样美丽！冯冰和忘心显然对无念的吃相已经十分习惯。忘心自己吃自己的，并不说话。

　　冯冰则忙着在和无念争食的同时，还不停地往绣衣碗里夹菜：“绣衣，你快吃啊！一会好菜就都没啦！”一顿饭，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无念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仆人进来收拾好了以后，几个离开饭桌，坐到一旁的小桌旁，仆人早已备好了香茶。

　　无念饮了一口茶，闭上眼，让茶水慢慢地滑过她的口腔，喉咙，一直滑进她的身体深处。无念这才慢慢开口：“冯冰，沈绣衣姑娘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冯冰示意仆人都退下，这才慢慢道：“我和绣衣是几天前在乐逍遥的相亲会上认识的。”忘心看了看无念，没有任何表情，倒是沈绣衣低着头，满脸羞红难堪的表情，忘心轻轻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轻轻摇了摇，沈绣衣抬头，正对上她善意的微笑，不知怎地，心里忽然安宁了很多，也冲忘心微微一笑。

　　二女在一旁的小动作，无念都看在眼里，这并不妨碍她从冯冰的话中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天翼帮少帮主乐逍遥是近几年来江湖中名声上升最快的少一辈英雄。除了武功高强，做风强悍外，他的好色也是天下闻名！而沈绣衣的父母虽然明知这些，但看上了乐家的财势，还是答应了乐家的亲事。而冯冰则是在看热闹中认识沈绣衣的。

　　冯冰讲完了与沈绣衣相识的经过，道：“我不愿看着乐逍遥这样一个接一个地糟蹋女孩，所以就带绣衣跑了出来！”无念听完之后，慢慢叹了口气：“你也太莽撞啦，黑冰块功夫不低，你在他的地盘抢了他的女人，差点害死你自己！”无念又问道：“沈姑娘，你的家世是怎么回事，你的父母在哪里？”沈绣衣用低如蚊呐的声音道：“家父在翼库城中开了一个布庄，家母已经去世多年，家中还有继母和两个弟弟！”

　　无念微微一笑：“沈姑娘可愿意回家？”沈绣衣用眼瞄了瞄冯冰，轻轻摇头。无念刚才脸上难得的沉稳精干的神情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又回到那个顽皮的神情：“既然这样，沈姑娘可愿嫁给冯冰？怎么样？冯公子，沈小姐，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二位的喜事办了吧！”沈绣衣头垂得更低，一声不出。忘心在旁边也看得出，她对冯冰颇有好感。

　　冯冰轻咳了一声：“玉姨，你别闹啦！”

　　无念这时脸才一板：“惹祸精，这回你知道闯祸了吧！一天到晚打扮成个男孩子不说，还出去招惹人家女孩子。她们哪里知道英俊不凡的冯公子，其实是冯家大小姐！”忘心“啊”了一声，沈绣衣一听这话，身子一晃，晕厥了过去。冯冰连忙一把抱住沈绣衣：“你说话能不能温和一点。看把她吓的。”

　　无念道：“她早晚都是要知道的。难道你想等她对你情根深种后再告诉她，你是个女人？你自己玩也就算了。还招惹江湖中人，乐逍遥的功夫不低，惹下这个仇家，将来麻烦不小。再说沈姑娘，她以为你是可托终生的良人，谁知你竟是个冒牌男人，就算乐逍遥不找她的麻烦，她一个订过亲又和另一个男人私奔过的女人，将来如何嫁人？你不是害了她一生吗？”

　　冯冰叫道：“玉姨，你不会要告诉父亲吧！”无念横了他一眼：“你父亲最多打你一顿，你要怕挨打，就不会到处闯祸。以海天阁的势力，沈姑娘将来的归宿无忧！”

　　半夜，花园中！

　　夜风吹来，阵阵清香。无念沐浴后，换了一件宽大的白色睡袍，慢慢走在安静的□□中。深秋天气，皓月当空，无念慢慢在花园中踱步，欣赏着美丽的夜景。前方传来隐隐的哭声，无念一怔，悄悄地走了过去。

　　“忘心，是你！”忘心听到声音，惊慌地抬头：“师父！”无念走了过来，打量着忘心。忘心退了两步，低下头躲避无念的目光。无念拉着忘心坐到一旁的椅上：“这么晚不睡，你有心事？”忘心呐呐地道：“没有，就是一时睡不着。师父，你怎么也不睡？”无念轻轻一笑：“我是来赏月的！”

　　忘心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明月：“是啊！今天的月亮可真美！”无念盯着忘心的侧脸，泪痕仍在，在清冷地月光照耀上，忘心脸上闪着莹莹的光。无念忽然觉得自己失职，忘心叫了自己五年的师父，每天像个老妈子一样的照料自己，自己竟从来没有真的关心过她。无念道：“我还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要出家？”忘心低头：“师父......”无念道：“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吧！其实，我知道你这么年轻的女孩出家，一定有自己的苦！但忘心，如果你有一天需要师父帮忙，师父会全力帮你的！”

　　忘心眼中有着感动，点了点头。忽然一声响亮的“啊嚏”打破了夜空的宁静。无念笑道：“谁让你扮俏，半夜出来穿这么风凉！”忘心哼了一声，扫了无念一眼。夜风中，无念身上那件薄薄的睡袍显得如此单薄，而且，她还赤着一双足！就这么俏生生地坐在风中，似乎随时都会随风飞去！忘心不服气又不敢说的样子把无念逗笑啦。她拉起忘心，笑道：“走，跟我回房加衣服去！”

　　忘心气喘吁吁地跟着无念在花园中奔跑，无念对这个花园非常熟悉，她拉着忘心东弯西绕，几下就跑回了她的房间，两人又不是从门进入，而是穿窗而入。

　　忘心对着无念的后背翻了个白眼，她到底知不知道门是干什么用的？无念从箱子里翻出一件大红的披风交给忘心：“快换上，小心着凉！”忘心接过，虽然出身贫家，但这披风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东西。

　　忘心道：“这太贵重啦。我还是回去换件自己的衣服吧！”无念不由分说，将披风披在忘心身上：“我让你披，你就披着。什么东西能比人值钱？”忘心披着披风，觉得从里到外都十分温暖：“师父！谢谢！”无念轻笑：“比起五年来你为我做的，这又算什么？”无念道：“你先坐着，今天让你尝尝我亲自煮的茶！”忘心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桌椅，只得学着师父，随意坐下，靠着身后的石头，忘心忽然发现，这个房间虽然没有任何家具，但坐在任何一个位置都很舒适。

　　不一会，无念端着两杯热腾腾的茶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塞到忘心手中：“我可学不来那些麻烦的规矩，你就尝尝好不好喝吧！”忘心啜了一口：“好喝！”无念得意地一笑：“那当然，这是长月教我的。还可以养颜呢！”忘心问了一声：“长月是谁？”无念脸上的笑容几乎让人难以觉察地僵了一下，仍笑道：“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出家人不问俗家事！”

　　忘心一捌嘴：“这话从师父你的嘴里说出来，怎么让人听着这么难受呢！”无念一怔，从来没有见到老实的忘心如此刁钻的样子，但马上她就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厉害，最后简直是前仰后合：“哈，哈，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人总说近朱者赤啦！”忘心一翻白眼：“应该叫近墨者黑才对！”无念笑得手上的茶全洒到了地上：“对！对！学坏是比较容易些！”

　　忘心已经回房去睡了。无念又开始喝酒看着面前的烛光，轻轻叹道：“今夜你还是不能来吗？”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声：“我在这儿！”无念猛地一回头，房门处，一个淡淡的人影仿佛飘在空中。无念的面容由失落转为了狂喜：“你终于来了。”人影慢慢走近，无念欣喜不已地发现，这回的人影比上回清楚了不少，上回仅是一个隐约的光影，而这回，人影的眉目已经可以模糊的看出来，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那游魂笑道：“是啊！你一向就爱惹麻烦，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啦，你这一路走来，仍是麻烦不断！”无念轻笑，眼中却有泪，这是她最熟悉的声音，最熟悉的语调，五年了，没有再听到他带着调侃和轻责的声音。无念往前走了一步：“你想我吗？”

　　游魂轻轻道：“想！”无念控制不住又上前了一步，游魂却飘退了一步：“亭亭，你不能靠近我！”无念无奈地停下，泪水慢慢爬出眼眶，缓缓落下。游魂道：“别哭好吗？我最想念的，就是你的笑容！”无念抹去泪水，笑道：“我真的好开心，明天我就去买十缸鱼来放生!”游魂含笑看着她，没有说话。无念又道：“长月，上回你走得那么匆忙，这回不能再走啦！”游魂轻叹道：“我还是要走的。”无念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游魂轻轻道：“亭亭，这段时间你开朗了很多，我真的很高兴！”无念脸上浮现出怒意：“你高兴，我不高兴，我不让你再走掉！”

　　游魂声音渐渐微弱：“亭亭，你的怒气会击伤我！”无念吃了一惊：“我没有生你的气！”说完，露出一个极美的笑容，只是含笑的眼角，藏着一滴晶莹的泪！游魂轻叹一声：“你一直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无念道：“放心不下，就永远陪在我身边啊！”游魂叹道：“我还不知道你。永远是那么精力充沛，就算我真能陪在你身边，过不了多久，你还是会不满足的。”

　　无念道：“我会满足的，只要你不走！”游魂抬头看了看天，慢慢道：“当年，你一定要嫁给我，我就告诉过你，我最多只有十年的寿命，可你说你不在乎。就算十年后我真死了，你也会活得开开心心，好好的。可是你并没有做到！”无念不敢哭，只能扯着嘴角，做出一个笑的模样：“那时候我以为，十年就像一辈子那么长，我以为，和你在一起十年，已经足够啦。我也没有想到，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十年短的好像只有十天，而没有你的日子，一天长得就像一年！”

　　游魂的声音充满了忧伤：“能和你有这十年，也是我一生的福份！”无念脸上挂着笑，泪却止不住往下落：“长月，我们还能再有十年吗？”游魂一震：“阴阳永隔,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无念止不住提高声音：“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你是人是鬼，我都不在乎！”

　　游魂也提高了声音：“可我在乎！我活着不能陪你纵马狂歌，月下舞剑，我已经很愧疚。你是那么活泼，那么精力无穷的女孩，你本应该找个和你一样，充满活力的伴侣，但我却困住了你，让你放弃了多少喜欢的东西，陪着我躲在屋里。我不能让你后半辈子都活在一个飘渺的梦里！何况，我终究是要消失掉的！”无念的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努力睁大眼睛，只怕一眨眼，眼前的影子再次消失。

　　游魂伸出手，似乎想为她抹去眼泪，但手伸出一半就停住，慢慢放下！“我甚至无法为你擦去眼泪！亭亭，如果你真的忘不了我，就去找我的寄身吧。希望他能弥补我生前对你的亏欠！”无念轻喃道：“你的寄身！我该怎么去寻找？我又怎么知道谁是？”游魂轻叹道：“只要你放开心胸，重新找回失去的欢笑，自然就能找到他！”无念道：“那我就可以时时见到你了吗？”

　　游魂轻笑：“不能！我与他已经融为一体，他会像我一样的爱你，关心你！而且会做得更好！”“可我不要再也见不到你！”游魂慢慢道：“小傻瓜，我的声音相貌一直都在你的心里！见不见得到有什么重要呢？但人生仅有回忆是不够的！”无念正要说话，面前的游魂闪烁一下，忽然如一阵烟一样四处消散掉！无念惊道：“你等等！”却再没有游魂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