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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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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树枝与柴薪燃烧过后的香气,那是昨夜篝火晚会所留下来的味道。无论对巫师还是对麻瓜而言,篝火晚会是五朔节前夜的传统节目——尽管平时大多数巫师们都谨慎地遵循避世守则,但是在自古以来历年五朔节之夜的庆祝活动中都颇能见到巫师的踪影。魔法史与民俗学者们认为这种现象体现了五朔节的魔力潮涌对巫师人群普遍行为模式的影响,但在爱丽丝看来,与其把它归咎与魔力潮涌,倒不如说是荷尔蒙的力量。毕竟五朔节不仅是赞美春天的节日,也是青年巫师们互相求爱的大好日子。

      “你在想念弗兰克吗?”仿佛体察到爱丽丝的思绪,隆巴顿老夫人突然开口。

      爱丽丝默默点了点头。老夫人笑了笑:“……又到了五朔节。我还记得那年五朔节的前一天,弗兰克骗我说部里要加班——他骗人的时候眼睛就会瞪得大大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那天晚上弗兰克请我到‘吊死人’吃晚饭。”爱丽丝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少女般的羞涩,她轻轻地说:“吃完饭,他问我说:‘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呢?’”

      “那为什么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呢?”

      爱丽丝摇摇头。她和弗兰克在同一学院同学七年,毕业后一道进入魔法部,之后又先后加入了凤凰社,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俩各自都有过恋人,彼此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平心而论,爱丽丝不能说从没有用“这个人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的目光看待过弗兰克•隆巴顿——但这种程度的感觉也就仅仅只能被称为好感而已。而就在那个五朔节前的晚上,把一切归结于荷尔蒙与魔力潮涌也好,说是烛光下弗兰克强自镇定的样子意外地打动了自己也好,爱丽丝突然就得到了某种启示或明悟: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将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她结束了回忆,笑着看向眼前丈夫的母亲:“不管怎么样,我们就这么成了一对儿。”

      “五朔节的确是缔结姻缘的好日子。”老夫人若有所思地说,“当年各家的订婚仪式常常都在这天举行。我和你爷爷总是为要去赴哪边的宴而烦恼,现在大家可远没有这么讲究。”

      爱丽丝说:“总是有人不会忘记传统,比如说马尔福们——小马尔福可不就是今天订婚?难为他们还记得给我们送请柬。”

      一提起那些改换阵营在战后生存下来的斯莱特林们,老夫人总是有些不快:“只是借机炫耀罢了,炫耀财富,炫耀人脉,炫耀他们不仅活着,还能活的好好的!——无耻。”

      “蛇有蛇道,鼠有鼠窝,马尔福家能够存在这么多年,总有他自己的道理。”爱丽丝深思熟虑地说,“况且安妮你不是刚刚说过,五朔节一向是缔结姻缘的好日子,他们在今天举行订婚仪式,本来也是顺理成章。现在反倒是我们直截了当地回绝了他们的邀请,显得有些……失礼。”

      老夫人奇异地看了爱丽丝一眼:“听上去你在真心实意地替马尔福说话。”

      爱丽丝摇摇头:“隆巴顿与马尔福从来都不是一个圈子里头的。我只是觉得今天是隆巴顿家重回社交界的一个好机会。”她随即笑了笑说,“不过也好,等弗兰克醒来后,请几个老朋友来家里聚一聚,倒比今天去参加什么订婚仪式要好得多。”

      “……我以为你也会对他们耿耿于怀。”沉默了一会儿,隆巴顿老夫人自嘲地说,“现在看来只有我一个老家伙放不开。”

      “放不开又能怎样?”爱丽丝叹了口气,几天前几乎对迪提尚夫人施恶咒的记忆浮上脑海,她不由自主地战栗。就差那么一点儿,那女人的脸就会变成一堆碎肉,虚伪的礼仪替换成歇斯底里的嚎叫,而这景象将是多么令人欣喜……停住!停止想象!爱丽丝定了定神,理智回归,她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有向邪恶的冲动妥协。

      “放不开又怎么样?”爱丽丝以肯定的口气重复了一遍,不仅是在说服隆巴顿老夫人,更是在说服自己,“一切都在变,变的那么快,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努力适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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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爱丽丝施了一个强力定位咒,将魔法罗盘指示出的位置的误差控制在万分之一以下;隆巴顿老夫人把魔力基石准确地放置在魔力标识出的地点上——这块基石本身材质只是一般,不过在之前的几天陆续用各种魔咒与魔药进行过增幅与加固,倒也不逊于一些品相较低的高级材料——随后两人共同念了咒语,基石在吟诵声中缓缓沉入地面,咒语完成。基石上的魔力与隆巴顿家族的血脉达成了连结,整个隆巴顿大宅似乎随之发出一声饱足的嗡鸣声。

      “它饿了。”爱丽丝细细体会着全身魔力抽空后的虚弱感,加固隆巴顿宅邸防御体系所需的魔力超出了她的想象。老夫人看上去也有些萎靡,但看向远处的老屋时,脸上的满足远超过疲倦:“隔几年才能喂它一次,它当然饿。”

      爱丽丝疑惑地问:“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也可以来施这个咒语,以前明明不行。”

      “连结的关键在于血脉。”隆巴顿老夫人说,“必须是身上流着隆巴顿的血液的人,或是繁衍出隆巴顿的人。前几年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现在你恢复了,弗兰克也要好起来,以后这些事都要交给你们年轻人来做。”

      爱丽丝知道婆婆在特意为自己示范调整加固隆巴顿宅邸防御体系的手法,心中虽然感动,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每一个咒语、每一道步骤默记于心。两人一边往前走,隆巴顿老夫人一边向她讲解推断基石埋入位置的方法与原理,其逻辑严谨、思维周密之处,令爱丽丝不由心生佩服。

      “……总共需要埋入五块基石,刚才是第三块。这次买来的做基石用的材料有些次了,虽然经过处理后在力量上没什么问题,但是持续的时间远不如那些用高级材料加固的防御体系,比如说马尔福家所用的基石就是直接从拉帕努伊岛上采集来的原石,能够将他们那个强大的防御咒语维持整整一百年。”

      这回老夫人提到马尔福家的口气中立而谨慎,爱丽丝却仍能从中听出一丝怨恨。她当然无法为此责备安妮——清醒过来以后,爱丽丝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一笔笔账单,但是减少的房屋非必需空间(为了节省维持它们的魔力),遣走的治疗士,过于精打细算的购物列表,以及其他种种蛛丝马迹,无不暗示着隆巴顿家的经济状况已经到了一个颇为拮据的地步。尽管格兰芬多们不是因为回报而参与战争、选择阵营,但是战争过后的胜利果实总是会被狡诈功利的斯莱特林摘取大半,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也许思考这种问题本身就已背离了当初纯洁的理想与坚定的选择,可人不能仅仅只活在空气中。

      爱丽丝默默无语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为何,隆巴顿老夫人也闭上了嘴——她本不是个健谈的人,这些天却似要将二十年里未能出口的话一一说尽般,变得有些喋喋不休。两人一前一后在随风翻滚的杂草丛间穿行着,看着老夫人佝偻的背影,爱丽丝恍惚回忆起她的婆婆曾是一个多么严厉庄重、冷淡自制的老妇人。而这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过几天我们去看看弗兰克吧。”最终,老夫人开口道。

      爱丽丝沉默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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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威•隆巴顿从霍格沃兹毕业时,隆巴顿老夫人曾经请画师来为他画了一幅小小的半身像,二十多年间他留下的照片也足够装满几本影集,可爱丽丝却不大喜欢翻阅它们。画像与照片所留下的都是当事人在图像制作期间的表层记忆与思维运动,所以在画像与照片中的纳威眼里,他的母亲还是在圣芒戈的那个神志不清的疯子。他与爱丽丝说话时的忧伤令她心痛,言语中的小心翼翼又让她倍感难堪。于是爱丽丝更多地流连于哈利•波特交给她的记忆球,或是在清晨散步时到隆巴顿家族的墓地去与纳威说说话。

      这天,爱丽丝对纳威说:“我和你奶奶今天要去看看你爸爸。”纳威一如既往没有回答。爱丽丝在冰冷的墓碑间徘徊了一阵,才慢慢走回到家中用过早餐。之后她与隆巴顿老夫人换了外出用的长袍,通过飞路网络直接到了圣芒戈。

      爱丽丝在做傲罗期间受过两次轻伤。她比较擅长追踪与潜伏,不像某些同僚一般是圣芒戈的常客。尽管怀孕期间受到过黑魔王与食死徒的多次袭击,人多眼杂的圣芒戈也并非她与弗兰克理想的修养地。因此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对于爱丽丝而言一直是个不那么熟悉的地方。

      但对于圣芒戈以及其工作人员来说,爱丽丝显然是个老熟人。几个医疗女巫又惊又喜地围了上来,对爱丽丝的恢复情况报以极大的惊奇与赞叹。隆巴顿老夫人显然对这些女巫的聒噪程度知之甚深,她对爱丽丝比个手势,自己先去接待员那里作探视登记。被留在原地的爱丽丝很是有些尴尬,周围这些医疗女巫们大都照顾了自己很久,可自己却对她们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幸而不久后又有两个受伤的傲罗被送了进来,那些医疗女巫方才急匆匆地回到她们的工作岗位上去。

      看着两个伤者经过紧急治疗后迅速被送往治疗室,爱丽丝不由暗暗忖度最近又出了什么事。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不是爱丽丝么?”爱丽丝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整整齐齐的淡紫色巫师袍,有着飘逸金发与闪亮笑容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来圣芒戈探视什么人,更像是要去参加某场晚宴或者庆典。而此时这个英俊得足够成为《女巫周刊》封面人物的男巫,正在语气熟稔的与她打着招呼。爱丽丝努力搜刮自己的记忆,最终遗憾发现自己实在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他的谁。

      “呃,你好,很抱歉,因为接受治疗的缘故,近二十年里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爱丽丝不得不把刚才对女巫们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请问先生你是……?”

      “没关系,其实我也有点儿被健忘症所困扰。”男巫眨眨眼睛,“不过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是吉德罗•洛哈特,杀死蛇怪、拯救霍格沃兹的英雄,《女巫周刊》五次最佳微笑奖得主。”说着他笑了起来,露出一排亮晶晶的牙齿,“还有一些其他的事迹,你可以去看看我写的书。”

      爱丽丝不由也眨了眨眼睛,尽管男人们都有些夸夸其谈,但这个男人夸夸其谈的程度大大超出她的想象。男人一边滔滔不绝,一边从长袍口袋里拿出一本书和一只羽毛笔:“……我可以给你签个名。”爱丽丝正要拒绝,那个名叫吉德罗•洛哈特的男人翻开封面,书的第一页上写着一行字:到角落说话。

      爱丽丝吃了一惊,左右张望,周围似乎并无什么异常之处。她只犹豫了一秒钟,将手伸进口袋里捏紧魔杖,对吉德罗•洛哈特轻轻点了点头。

      她跟着洛哈特到了一楼大厅的一个角落——角落只是个相对的说法,时不时有年轻的治疗士端着魔药或治疗用具跑来跑去——吉德罗•洛哈特的神色立刻严肃了下来,他说:“那边布满了监视魔法,这里是一个监视死角,他们看不到这儿。”

      “他们?”爱丽丝奇怪地问,她可没有察觉到什么监视魔法。

      吉德罗•洛哈特表情凝重地说:“爱丽丝,我知道你从前是个傲罗,又在圣芒戈待过一段时间,只有你会相信我,我也只能相信你——知道吗?圣芒戈现在已经被神秘人的余党给占据了!”

      “什么?!”爱丽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在魔药里掺了慢性毒药,对不服从的人施了夺魂咒,而我,吉德罗•洛哈特,是唯一发现了他们的邪恶计划的人!可我也只能装疯卖傻才能保持清醒!”看到爱丽丝一付难以置信地样子,洛哈特急得直冒汗:“瞧,我有证据,最近傲罗们受伤越来越多,都是因为他们在治疗药物里加了料,弱化了傲罗们的体质。发现他们有问题的人都被悄悄处理掉了,比如说我的治疗师多洛莉娅,被推进了狼人的房间;可怜的老斯泰尔斯,仅仅是了个小伤风,就被他们以严重传染病的名义给关了起来,谁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还有一个叫丽贝卡的治疗士,她本来可以逃走,结果回来拿了趟东西就失踪了,那个叫斯内普的食死徒还跑到她的家乡去,把她全家人都杀了!”

      “斯内普?”爱丽丝没想到他的名字会冒出来,现在她已经确定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脑袋有点儿毛病。

      “对,就是他,我亲耳听见他向他的伙伴们询问那个治疗士的地址。”洛哈特还想继续说,突然他又露出了那个闪亮的微笑,将手上那本书塞到爱丽丝手里,在封面上用花体签了个名。“我从来不会令女士失望。”他大声说。

      “吃药时间到了,洛哈特。”圆脸的治疗师一脸筋疲力尽地走了过来,她赶在洛哈特开口前将他扯过去交给了身后那个怯生生的治疗士,然后才跟爱丽丝打了个招呼。看到爱丽丝手中的《与狼人一起流浪》,她大大叹了口气说:“上次洛哈特看到一个中了石化咒的病人,逢人便说圣芒戈里藏了一条蛇怪,闹得医院里人仰马翻。这次他又闹出什么新花样?狼人暴乱?”

      爱丽丝耸耸肩:“圣芒戈被食死徒占领。”(“嘿,我以为你能保密!你可是个傲罗!”洛哈特大叫。)

      “本来以为他的遗忘咒后遗症好得差不过了,没想到妄想的症状却又大大加深。”治疗师抱怨道,“对了,爱丽丝,你今天是来复诊的吗?”

      爱丽丝回答说:“不,我来看看弗兰克。”治疗师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最后叹了口气笑着说:“刚刚我看见隆巴顿老夫人在大厅里,好像是在等你,爱丽丝。你可别让她着急。”

      爱丽丝这才想起老夫人还在等自己,忙对这位不知名的治疗师道了谢。隆巴顿老夫人正在她们刚刚被医疗女巫围住的地方踱来踱去,看到爱丽丝来了,她一边嘟哝着“跑到哪里去了”一边拉着她往楼上走。爱丽丝回头看了一眼,吉德罗•洛哈特正在对那个圆脸的治疗师大喊大叫。她总觉得刚刚有什么地方让她有些介意,欲言又止的治疗师,疯疯癫癫的洛哈特,还有突然被提到的斯内普。爱丽丝确信有什么东西是她所不知道的。

      但这小小的疑惑立即被一个越来越明确的认知推到一边:弗兰克。

      她马上就要见到弗兰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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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你上哪儿去了?叫我等了好久。”隆巴顿老夫人一边径直爬上五楼,一边问身后的爱丽丝。对于圣芒戈五楼,她理所当然地轻车熟路。

      爱丽丝随口说:“遇上一个妄想症患者,逢人便说食死徒占领了圣芒戈。” 她注意到老夫人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啊,我知道,吉德罗•洛哈特。”老夫人说,“被自己的遗忘咒击中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无论走到哪儿都可以将自己扮成明星,就算是在圣芒戈。”

      “哪一年的?”

      “哈利•波特……和纳威二年级时候来的,邓布利多为数不多的择人失误。”老夫人回答,她随即与爱丽丝简略地说了一下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密室与蛇怪的故事以及洛哈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爱丽丝几乎都没听进去。越来越近了。她似乎可以感觉到弗兰克在哪儿。

      五楼的走廊上的人比一楼大厅少得多。爱丽丝一步步向前走,试图从记忆中找到自己在此生活了二十年的证据。没有。她的记忆像麻瓜纸张一样空白。爱丽丝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习惯性的追根究底,如果能够选择,她多半不会想要保留任何有关自己二十年疯狂中的一切。她在一个病房门口停住了脚步,门上写着“杰纳斯•西奇病房”几个大字——她可以感到,她可以感到弗兰克就在里面。爱丽丝推门,门上了锁,她正准备掏魔杖,幸好不知什么时候老夫人已经将负责看管的治疗师请过来开门。

      病房里病人不多。爱丽丝一眼就看到盘腿坐在病房中央一条长板凳上的弗兰克。他身上的长袍衣裤都还干净整齐,看上去像勉勉强强搭在削瘦的身体上。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下颌上有几根胡茬,脸上肌肉松弛显得颧骨很高。看到爱丽丝坐到长椅的另一头,弗兰克抬起头来望了一眼。他的眼中早已没有爱丽丝所熟悉的、温柔和煦的神色,取而代之是某种浑浊、迷茫、带着股警惕的动物似的光芒。他又疑惑地看了看门口的治疗师和隆巴顿老夫人,略晃了下脑袋随即低头盯着自己的脚。

      隆巴顿老夫人向自己的儿子走了两步,弗兰克往长椅远端缩了缩。爱丽丝听见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能……能让我和弗兰克单独待一会儿吗?”爱丽丝仰起脸看向她的婆婆。老夫人看了眼治疗师,治疗师点了点头,转身和老夫人关上门一起出了病房。爱丽丝可以感到治疗师仍然通过某种途径观察着病房内。房间里另一个病人打了一个响亮的哈欠。保温咒所聚集的暖气与某种香料所散发出的古怪味道混合在一起,令爱丽丝感到脑袋十分沉重。

      她转头看着弗兰克,悲伤与空虚油然而生。弗兰克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扒拉着自己的脚丫子。他的脚指甲有些长了,穿上鞋后肯定很不舒服,爱丽丝想。她召唤来一把指甲刀,一点点挪到弗兰克旁边给他剪指甲。开头弗兰克挣扎得很厉害,爱丽丝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后他便安静下来。她知道门外的治疗师差点要冲进来,但她觉得心里一片宁静,什么都不在乎。

      给弗兰克剪完脚指甲,爱丽丝低低地说:“安妮身体很好,可是纳威牺牲了。房子里有些变化,但是变化不大。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俩也丢了工作,但是我们两个还活着。”顿了顿,她继续道:“你现在起床后还便秘吗?得找人配一剂魔药治治才行。”说着,她觉得鼻子有些酸。最后,她添上一句:“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爱丽丝说完,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弗兰克。她从长椅上站起身准备离开病房,将房门拉开一点时,她发现隆巴顿老夫人正在急切地和治疗师说些什么,而周围施了一个静音咒。这个静音咒是经过简化以利于快速施法的版本,作为代价,施法所需的法力更多,咒语结构也有些不稳定。而爱丽丝正好知道某个不会惊动施咒者的窃听咒语。爱丽丝想了想,她的婆婆一向是老派魔咒使用方法的忠实拥趸,现在却宁愿使用简化咒语,想必是怕自己觉察到动静。犹豫了一会儿,好奇心最终压过失礼所带来的不适。爱丽丝抽出魔杖,施展了窃听咒。

      耳边响起一阵响亮的杂音,随后嗡嗡声越来越低,婆婆安妮与治疗师的对话传入耳中。

      “……明明在女性身上进展的很顺利,爱丽丝就恢复的很不错,为什么在男性身上使用就有问题?”

      “老夫人,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传言!新魔药的治疗实验计划只是推迟了一段时间,并不是永久性搁置。”

      “哼,当我不清楚你们那套说法么,推迟就等于搁置!况且还是那个斯内普的计划……!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抱什么信心!”

      “隆巴顿老夫人,波特先生是相当有才能的魔药制作者……”

      “那你就给我一个准确数字,推迟多久?”

      “……一年,至少。波特先生的原话。”

      “……那好,一年。十二个月。我可以等……我们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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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圣芒戈回到家中,爱丽丝一直精神恍惚。隆巴顿老夫人以为爱丽丝见了弗兰克以后心情激荡,加上自己也有心事,所以并没有多想什么。吃完午饭,隆巴顿老夫人去拜访朋友。爱丽丝一个人待在家,只觉得家里空荡荡的,带着股从圣芒戈带回来的魔药与香料混合的气味,她茫然转了一圈,才发现原来是一些处理过魔法基石的魔药与器具堆在角落没有清洗。她似乎听见房间里有其他人的响动,带着期待推开每一扇能推开的门,才发现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爱丽丝呆呆地瞪着那堆需要清洗的魔药器具,却一个小指头也不想动。她缩在椅子里,一遍遍地问自己:弗兰克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恢复?他能恢复吗?要是最后无法恢复自己该怎么办?她不自觉地抱紧前臂,往椅子里蜷得更深些,只觉得原本可以承受的寒冷与孤独现在半点也不能忍受。最终,爱丽丝做了个决定。她对自己说:我得去弄个明白。

      她颤抖地穿上外袍,带上魔杖和零钱,抓了把飞路粉撒在壁炉里。深吸了口气,爱丽丝走进碧绿的火焰中喊出了目的地,下一刻,她从圣芒戈一楼大厅的壁炉里踉跄跌了出来。下午的圣芒戈比起早上略显清闲,爱丽丝环视一周,看见两个满脸稚气的年轻治疗士正躲在角落聊天。她们看起来来圣芒戈没多久,应该不会认识自己。爱丽丝心想,她盘算着该如何去套出话,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转身走了两步,爱丽丝假装打量墙壁上戴丽丝•德文特打盹的画像,把刚刚随手拿在手上的一只纸杯变成一付金边夹鼻眼镜。将眼睛架在鼻梁上,又如法炮制出羽毛笔与羊皮纸放进长袍口袋,做完这些,爱丽丝定了定神,摆出一脸不可一世的样子走向两个治疗士。她在她们身后停住,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两个治疗士疑惑地转向她,其中一个问道:“呃,请问女士你有什么问题吗?”

      爱丽丝皱了皱眉,仿佛被冒犯了似的嫌恶地说:“我是魔法部渎职审查与权力滥用稽查处的高级助理,现在的确有几个问题想要单独问问你们。”

      “渎职审查……与权力滥用……稽查处?”另一个小姑娘结结巴巴地重复着,她的同伴拉了拉她的袖子。面对两个治疗士惊诧与不信任的目光,爱丽丝轻蔑地哼了一声,推了推眼镜傲慢地说:“这是一个内部监察部门,只有很少一部分巫师才知道它的存在。”她不怎么担心两个年轻巫师在她的说辞里发现破绽,毕竟就连魔法部长也不完全清楚魔法部的组成结构——永远有莫名其妙新成立的部门与同样莫名其妙废弃掉的部门,更别提那些权力重叠的臃肿机构和只有梅林才会知道用途的神秘科室。

      如她所料,两个治疗士在听到“内部”“监察”等词句后畏缩:“那……女士,你想要问我们些什么?”

      “我们对最近在圣芒戈进行的钻心咒后遗症恢复魔药的治疗实验有几个小疑问。”爱丽丝在问句中注入一些胁迫:“附近有没有适合单独谈话的空房间?”

      花了点儿时间盘问完两个治疗士,扔下她们走出房间后,爱丽丝才泄露出一声忧虑的叹息。两个年轻女巫不比自己了解的多多少,她们只知道最近针对男性受害者的钻心咒恢复剂实验计划暂时停滞,既不明了其原因也不清楚何时才会重新开始。年长的治疗师们也许知道更多,但是她们大都认得自己,也不会轻易被这种小把戏吓住。直接作为弗兰克的妻子前去询问倒不是不行,但是以上午她们那副打定主意瞒着自己的架势,爱丽丝很怀疑自己会被告知几分真相。

      也许……装成某个受伤的傲罗混进圣芒戈(傲罗队伍的管理应该还没松懈到这地步)?对知情的治疗师用摄神取念(可惜自己不会这个咒语)?使用复方汤剂变成圣芒戈院长(家中似乎有足够的材料,但她等不了一个月)?最终,爱丽丝无奈地发现自己正在使劲钻牛角尖,而为了避免被自己刚刚吓唬过的两个菜鸟看到,她不得不用幻身咒隐藏在两盆观景植物中间。这种令人懊恼的处境直到大半个小时后才宣告结束,因为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出现。

      也许每个人经过飞路网络从壁炉里钻出来的时候都有些狼狈,就连斯内普这种黑巫师也不例外。但他迅速挺直腰杆,恢复了惯常饱含威胁的气势。爱丽丝注意到他用审慎的目光扫视着自己所处的新环境,在看到自己所处的植物间稍停顿了一下——爱丽丝有些不安,但她确信自己的隐匿技巧完美无瑕——随后魔药大师收回了目光,迈着大步轻捷而迅速地走向楼梯。爱丽丝毫不怀疑他笼在长袍袖子里的手正紧捏着魔杖。

      无论是作为一个食死徒还是一个可疑的间谍,战争都在那个男人身上留下了强烈的痕迹。爱丽丝心想。她不能否认那位波特先生激起了她内在的某种竞争情绪。爱丽丝迅速为自己施了一个羽毛脚咒以使行走无声;用一个小范围减弱气流的小咒语“风平浪静”抑制体味散发——去除体味一般需要专门的魔药或者魔法材料帮助施咒,幸而她的体味一向不重,用这个小魔咒即能勉强应付。做足准备,爱丽丝方才离开藏身处。她跟进楼梯,随着那男人一路向上,仿佛重复早上探访圣芒戈的行程似的,爱丽丝又回到了五楼。她勉强抑制住自己的颤抖,看着斯内普走进杰纳斯•西奇病房。当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圣芒戈五楼的走廊上时,爱丽丝已经握着自己的脉搏数到了五千四百三十一下。

      爱丽丝习惯用七十次脉搏一分钟去估算时间,但此时这个换算显然会造成很大误差——因为她的心一直怦怦乱跳。她很想冲过去问那个男人是否刚刚为丈夫做了检查或进行了某种药剂测试,她希望知道丈夫情况怎样,何时能够清醒,何时能够康复,何时可以回到家中,回到她的身边。所有人——她的婆婆,她的儿子,哈利•波特,治疗师们,甚至像迪提尚夫人这样的陌生人,都认为她是脆弱、易碎、不稳定的,需要安放在某个玻璃罩中小心保护,远离真相所带来的伤害。但爱丽丝情愿经受这伤害。

      它不会比钻心咒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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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内普显然没有打算在这层楼多做停留,他走向楼梯,一路上几个治疗师向他致意,他冷淡地点头回应,爱丽丝想象中的一场闲聊或是一些询问与汇报并未发生。她不禁焦急起来——一旦斯内普通过飞路网络离开圣芒戈,她自然无法继续跟踪。爱丽丝赶忙追去,试图在那之前截住他,没想到进入楼梯后,斯内普继续上行,到了圣芒戈六楼。

      圣芒戈六楼并没有什么病房,其间主要是为病人与探病家属提供茶点与生活用品的小茶座与小商品店。斯内普就在某张圆桌边坐了下来。他要了茶却没有喝,只是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张羊皮纸在上面写写划划。爱丽丝真想知道他正在写什么。春天的下午透着股令人懒洋洋的劲头,魔药大师身边环绕着的阴沉与严苛的气场却与之格格不入。茶座中并没有其他顾客,爱丽丝在斯内普旁边一张桌子边小心翼翼地坐下,桌子缝里积攒的污渍令她皱起了眉头。

      他看上去像是在等什么人。爱丽丝期待地想。她的判断虽然正确,却没有回应她的期待——来的人是哈利•波特,和另外一个看上去稍大几岁的棕发年轻人。他们都穿着傲罗制式长袍,显得十分干练。哈利看到自己的丈夫,脸上显出几分高兴的神情。两个人在斯内普那桌坐下,爱丽丝听到那个名叫德里克的棕发年轻人称斯内普为院长,显然他也是个斯莱特林。

      “真巧。”斯内普干巴巴的说。德里克窃笑了一下。

      “今天早上几个傲罗发现了食死徒的踪迹,他们在冲突的时候受了伤。我刚刚来看他们的时候听见治疗师说你今天来过,便想上这儿来碰碰运气。”哈利轻快地说。

      爱丽丝看到斯内普狠狠瞪了德里克一眼,德里克连忙站起来,一边说着什么把帽子落在下面病房里一边迅速跑下楼去。她听见哈利笑了起来:“在学校时可从来没有觉得他这么有趣,每次比赛时他都恨不得用游走球将我脑子砸碎。”

      “又开始回忆往事了,波特?你的口气听起来像阿不斯的爷爷。”

      “你又在戳人痛脚,西弗勒斯。我们两个的。”哈利耸肩,“你公平起来同样令人痛恨。”

      “诚实是种美德。”他的丈夫圆滑地说。虽然不明白他们谈话中的某些微妙信息,爱丽丝仍然情不自禁地对这句话点了点头。

      哈利自动转移了话题:“最近食死徒余党活动频繁,我有种预感,他们将会有某些大动作。”

      “显而易见。”

      “他们比伏地魔尚在时还要难搞定——行事更谨慎,行踪更隐秘,人数少而且分散,又很少有什么集会与行动,所以也很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我觉得他们这次大动作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只看我们能不能把握住。”

      斯内普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我可不是魔法部长,你用不着向我汇报。”

      “但我觉得你会乐意向我提供建议,西弗勒斯。虽然我自己不大聪明,可放着身边这么一颗聪明脑袋瓜儿不去用,那我可就是傻得冒泡了!”哈利说。爱丽丝坐的位置稍稍侧身即可完全看到哈利的正面,他的脸上带着种天真的狡猾,与不容拒绝的口气巧妙地结合起来,一时间令爱丽丝联想起了邀请人喝茶时的邓布利多。

      斯内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有没有想过这点,波特?一支一盘散沙似的队伍很难长时间不露出半点马脚,更别提你说的谨慎和隐秘——肯定存在某个首脑,与某种联络手段,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协调不同意见,统一行动方式,不然将会轻易被你们各个击破。”

      “你是指……一个新的黑魔头?”哈利疑惑地说,“可这会有什么帮助呢?我们有关那些残余食死徒的情报少之又少,更别提他们的首领了。”在他的丈夫“朽木不可雕也”的瞪视中,哈利猛然双手支着桌子站起身,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布莱斯•扎比尼!”

      “你可以直接给我结论,波特,然后把无知与欠缺思考留给自己。”魔药大师嗤笑道,这回哈利没理他,自顾自地说:“那些年长、资历深厚的食死徒们全都被你一网打尽了,西弗勒斯。他们不是死在最后一战就是去了阿兹卡班,另有一部分回到我们这边并且都被魔法部监控着。侥幸逃脱的一批大都数是在我四年级以后加入食死徒队伍,他们从资历或是所谓的血统纯正性上还没有哪一个能够远超侪辈——只有数次成功逃脱追捕,并且还因为杀死了纳威而名声大噪的布莱斯•扎比尼,才具备足够‘资本’去统合残余的食死徒。”

      “很高兴看到你的脑壳里头还有些内容物。”这句话从斯内普口中说出已是近乎于赞美,“但我不认为扎比尼能够做到黑魔王的地步。我还记得他的魔药学结业论文——《复方汤剂的十七种改良途径》——相当有才华。可这些聪明才智令他瞧不起能力低于他的人,并且从不忌惮将其表现出来。在学校里他总是被小马尔福压过一头并不是仅仅只是由于家世的缘故。”

      “你对他的评价确实不高——而且,呃,西弗勒斯,你不觉得这些评价放在你身上也挺合适的嘛?”

      “我想我比扎比尼稍微高明一点儿的地方在于我有自知之明。”魔药大师的口气里带着不止一点儿的恼怒。爱丽丝真切地希望他们能继续谈谈纳威和那个布莱斯•扎比尼,但哈利显然听出了丈夫的不快,并再一次改变了话题。接下来的闲聊中哈利不知不觉又退回到平常那个一厢情愿的角色,以至于德里克上来找哈利时爱丽丝不禁暗暗地替他松了口气。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后一道离开,斯内普却仍然坐在原处,他将羊皮纸收好,对着茶杯沉思起来。茶座里又来了三个巫师,大声谈论起大陆上新发现的一处古魔法遗迹。爱丽丝不认为魔药大师能对这种聒噪报以任何程度上的忍耐,而他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正在等什么人。

      某个能让刻薄暴躁的黑巫师等上近一个小时——却并非他的丈夫哈利•波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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