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日无弦》荒甸

2、做戏

　　“小丫头”，青衣男子缓缓将我放下，“就为了一顿饭就花这样的心思，不觉得浪费吗？”
　　我并不言语，等待他的下文。我想此刻的我定是察觉到了有什么将要改变，心中升出莫名的宿命感，不得不说我确实是不安的，不安，并且期待。
　　我看见他手上已是指节发白，竟生出微微的不屑来。
　　“首先要活着。”仿佛是天生的自在与从容，与他的竭力克制相比，想必我更有阅尽世事的冷静。
　　他深叹一口气：“那你就不问问我要你做什么吗？”
　　我盯着他，默然不语。
　　他屈膝蹲下，似乎极为用心地帮我理顺头发：“只是偷一件小东西，从此以后，不仅让你活着，还要活得比谁都痛快。”
　　他牵着我的手走过长长的街，我看着旁边忙碌的人们，只觉人人都只是为了各自生存的孤岛，而我，仅仅是正在漂向另一片海域。不是开始，不是归属，是无根无垠的过程而已。
　　约莫大半个时辰，我就站在了一座尚算富丽堂皇的府邸前。我不知为何我心底竟会轻轻到说了声“不过如此”，我自小流落市井，按理是不该对这样的房子产生类似于这样的评价的，可是，尽管身处下贱，况应是不知世事年纪，我仍然察觉到了自己对眼前男子的轻视。莫名其妙的自视过高。
　　是一眼便能看出的朱门大户，门口的守卫见到我们恭敬地低下头，男子只径直带着我走进庭院，我环顾四周，院子是较为宽广的，可也只是种了些普通的花木，虽是早春时节，花木开得娇好，却是难掩俗性，显然府内的布置远不及我刚才进门时所见的门牌来得大气。
　　门牌上赫然写着：宋相府。
　　他终于在前厅停了下来。侍女们急忙围拢过来，排成圆弧状，齐声道：“老爷。”青衣男子一挥手，侍女们便安静地退了出去，倒是严谨的紧，可惜多少夹杂着些刻意，反而让人感觉煞有介事，
　　“盼儿，让夫人备些细致的糕点来，亲自端来。”青衣男子正色道。
　　领头的侍女有些微的错愕，却很快反应过来，柔声称是，走时的脚步已不复之前的平稳，反是带了惊乱了。
　　青衣男子牵我到了首座，努努嘴示意我坐，我略作思量，见他神情正常，也并不推辞，身体往后一跳便坐了上去。
　　他这才在下首坐下，沉吟良久，只道：“你耐性极好。”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一路上未提及一句有关食物的事情，尽管我是为它而来。我回以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如果我连这点坚持都没有——相爷或许不知道，当年厉城有多少流浪儿，而现今活着的又有几个。迟来的食物远比你想象的美味。”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希望我没有选错人。”
　　正在我们说话间，一位妇人端着盘子款款走了进来，见了我们所座，竟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端着糕点向男子微微屈身，男子用眼神示意，妇人便把盘子放在我一旁的桌上。许是不知该如何称呼我，只道：“客人请慢用。”
　　青衣男子却愤怒地把手狠狠地往桌上一拍，大声喝道：“无知的妇人，竟然这般唐突，不知眼前之人是我居糠的公主吗？！”
　　妇人明显吓到，我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可不过秋风吹落一片叶子的时间，她就恢复了惯常的神色，敛身向我行礼。
　　我看着面前的女子，还有因她行礼而一起跪下的婢女们，心下有沉沉的无力感，只得回道：“夫人多礼。”
　　青衣男子这才亲自去扶了妇人，面色温和地对我说道：“丫头，我忘了告诉你，你是我居糠的二公主，你流落在外八年，现在可愿意回到你原来的位置去吗？”
　　我知他所言非实，或者说，从我们踏足这个府邸开始，他就在演一场戏，侍者的恭谨是演给我看的，对妻子的斥责也是演给我看的，其间只要我行差踏错半步，哪怕是流露出丝丝的不满，或是对人待物有些微的不得体，恐怕我此时就不是在这里安逸地吃着点心了。
　　而当时的我不了解的是，我并不是唯一的观众。
　　王宅，深宫，最不缺的便是观众。明里的，暗里的，每一个都让人防不胜防。
　　当晚我被安置在西厢房，侍女全都十分沉默，让人无端地压抑，我竟到夜半还未入睡。忽然发觉帐外像是有呼呼的风声，我原住宿破庙，从不在意这些小动静的，可这样的处境，着实诡异，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猛然听到有跪地声响起，接着是一个女声：“小姐，相爷有请。”声音冰冷到不带有一丝情感，甚至根本无法辨别她的情绪。
　　我轻轻拉开帷帐，她见我穿着白日里穿的衣服，也全无睡意，倒也并不惊讶，说道：“小姐受惊了。”语毕便搂着我从天窗飞了出去。她身形在女子中本就算高大，搂着八岁的我竟是丝毫不觉累赘，再加上我本就瘦小，她行进地极为轻巧。
　　而我此时的心情，却是纵然有了八年的流离落魄作铺垫，也无法排遣的不安。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更新，我是第一次在网上发文，不过很快就会再更新的，嘻嘻，小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