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初夏栀子花续篇）》一蓑烟雨

7、相处

　　晚上七点，刘之浩终于回来了。带着满身的灰尘和一脸的汗水，脸上甚至还有一圈圈的白色汗渍和几条黑忽忽的手指印，想来今天一天也很辛苦。
　　初夏心疼的看着他，赶紧打来水给他洗脸。
　　“累了吗？”像妻子对归家的丈夫常有的问候一样，初夏这样问着。
　　“还好。”刘之浩微微一笑，点头道。
　　见初夏要给他擦脸，他略微有些尴尬，从她手里拿过毛巾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又看向初夏道：“今天早晨看你睡得很熟，不忍叫醒你就自己走了，你不怪我吧？”
　　没想到初夏却盯着他一言不发的点点头。
　　“啊？”刘之浩赶紧放下毛巾，拉着她的手一脸慌张的道，“你生气了？”
　　“我是生气！”初夏冷冷的看着他道，“气你一点都不好好照顾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让别人担心！谁让你吃那些方便面的？又没营养又不好吃，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身体吗？也不知道人家看着有多心疼！”
　　“对不起，”刘之浩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低下了头，然后走过来，轻轻搂着初夏，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不，因为没有老婆，所以只能吃方便面了！”
　　“你呀，什么时候也会甜言蜜语起来了？”初夏好笑的搓搓他的脸，本来还想跟他赌气的，可是看到他一幅低头认错外加撒娇耍赖的样子就再也狠不下心来，尤其是那句“老婆”让她心里瞬间变得甜滋滋的。“真是人大了，就变得油嘴滑舌了，你这样子，想跟你生气也生不起来！”
　　“干嘛要生气？咱俩和和美美的不好吗？”刘之浩一脸认真的表情。
　　“好好好，咱俩不生气，永远和和美美的，嗯？”初夏像宠小孩一样用宠爱的语气对他说着，然后又催促他道：“快洗脸，洗完脸就可以吃饭了。”
　　“嗯？你做饭了？”刘之浩追问。
　　初夏得意的点点头。
　　“你会做饭？”刘之浩一脸吃惊的表情，那样子像是生吞了一个鸡蛋。
　　“你什么意思？”初夏立刻生气的捶了他两下，“瞧不起我？”
　　“不敢、不敢！”刘之浩赶紧摇头，一脸严肃的道，“尹女侠会做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噗哧一声，初夏忍不住笑了出来，娇嗔道：“只是做得好不好吃就不知道了……”说实话，她还真有些心虚。
　　“先说好，不好吃我可是不会吃的哦！”刘之浩眨眨眼，一脸怀疑的神情。
　　“什么？你还敢嫌弃？总比你做的好吃吧？”初夏火了，横眉竖眼的瞪着他，只差拿个锅瓢在他头上敲一记了。
　　刘之浩却神秘的嘿嘿一笑道：“那可不一定。”
　　“什么？不会吧……你连饭也会做？”这回换初夏惊讶了。
　　“是呀，想不到吧？”刘之浩也得意的说着。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以前你不是连油盐酱醋也分不清么？”初夏吃惊的瞪着他。
　　“……在监狱。”笑容忽然在刘之浩的唇边隐去，他淡淡的道，“以前在那里就常去食堂帮忙，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
　　见刘之浩像是又回想到了以前那段时光，初夏赶紧岔开话题：“哎呀，菜都凉了，我们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似乎也不想让初夏跟着不开心，刘之浩嘴角扯出一个微笑道：“好。”
　　那顿饭两人吃得很开心，刘之浩边吃边大呼好吃，这让初夏的自尊心小小的虚荣了一把。心想，他刚才说自己会做饭，少不得哪天两人要比比。
　　结果两人竟把初夏做的三菜一汤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后刘之浩捂着肚子大呼过瘾。
　　“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他意犹未尽的说着，一脸的满足。
　　初夏听着有些心酸，于是道：“既然自己会做饭，为什么平常不自己做做？”
　　“一个人，懒得做。”刘之浩仍沉浸在酒足饭饱后的心满意足中，漫不经心的说着。
　　“就算一个人也不要偷懒，也要好好做饭、好好吃，否则我怎么走得放心？”初夏叹了口气道。
　　“你要走？”刘之浩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问，“要去哪里？”
　　“傻瓜！”初夏抬头看他，轻轻一笑道，“我还没毕业哪，怎么能天天在这里守着你？找到你我就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要回北京了吗……”刘之浩瞬间变得很失落，声音也更加低沉。
　　想看看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初夏决定先不告诉他她已在省医院找到工作的事情。
　　“是呀，离答辩的日子也近了，我得赶快回去，否则教授们生起气来我可担受不起。”初夏吐了吐舌头道，想起她导师的坏脾气，她就有些心惊胆战，这次回去肯定不会那么容易过关。
　　“那你、那你……”刘之浩支支吾吾的说着。
　　“你想说什么？”初夏故作不解的看着他，其实心里边一直在偷笑。瞧把他急的，还没见他这么着急过呢。
　　“那你毕业后，要去、要去哪里？”刘之浩一脸惶恐与不安。
　　也许在昨天之前，初夏的未来与他无关，他只希望她平安快乐就好。可是自从经历了昨夜，他的想法在初夏的劝说下也渐渐改变了。就像是最开始处在一团迷雾中，被自卑不安、犹豫彷徨和深深的罪恶感所紧紧困扰的他，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在向他招手，告诉他走出迷雾的方向。那人向他伸出手，诚挚的微笑着，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于是他把手递给了她，由她牵着往光明开阔的地方走去。迷雾已在身后，前方是一块陌生而崭新的世界，虽然他知道，他身上的自卑和罪恶感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可他至少看到了希望。那希望背后，也许会有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全新的生活。
　　是啊，他们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试一试吧，也许他们真的会幸福。
　　他开始这样劝说自己。而且，为了初夏，他也愿意去试。
　　这世上很多东西，当你不去想往时，得不得到你也不会在意。可是一旦你有了想往的念头，一旦你奢侈的以为自己可以拥有，你就再也经不起失去！连失去的一点点可能也会让你痛苦万分！
　　刘之浩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所以他才那么怕，怕失去初夏。
　　初夏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捉弄他虽然很好玩，可是她也不想看到他太过着急的模样。
　　“你在担心什么？是不是担心我留在北京不回来了？”初夏乐呵呵的瞧着他道。
　　刘之浩则是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转而又将眉头皱了起来。
　　“我要是真留在北京怎么办？有两家医院想留我哦，待遇还不错。”
　　刘之浩的目光是忧郁的，不说话，看得出来眉目间夹杂着复杂而又隐忍的情绪。
　　初夏站起身，轻轻的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幽幽的叹道：“傻瓜，想留我就说啊，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么？”
　　“你还是留在北京吧，那样前途更好……跟着我不会有好日子的。”然而刘之浩却怅然的叹了口气，缓缓将初夏推开。
　　忽然初夏有些后悔跟他开了这个玩笑，因为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非但不好笑，还让她心里更加不安！刘之浩的态度远没有她来的坚决，虽然她知道他在怕些什么、在彷徨些什么，可是一到了关键时候他就像只乌龟一样缩进了自己的壳中，还是让她大为气恼。
　　于是她恨恨的瞪他一眼，赌气道：“不用你替我操心了，我已经决定好留在哪里了！”
　　然后她瞪着刘之浩，看他的反应。蛮以为至少他会追问一句她留在哪里，可他竟然瞧着她什么也没问。
　　“不问我决定留在哪里吗？”初夏气乎乎的看着他道。
　　刘之浩苦笑：“不敢问。”
　　“哎呀！”初夏哀叹一声，将脸埋在他胸口，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傻瓜、傻瓜、傻瓜！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你从来都是这样叫我的。”刘之浩再次苦笑。
　　“哎——让我怎么说你呢？我都快被你气死了！大傻瓜，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哪儿也不去了！”
　　刘之浩微愣，然后傻傻的反问：“呃？你真的决定留在这里了？”
　　“当然了，我连工作都找好了，就在省医院。”初夏白了他一眼道。
　　“你不会后悔吗？不会觉得……委屈吗？”刘之浩微偏着头，再次询问。他说得很轻、也很迟疑。
　　“当然不会后悔！要是后悔，我还千辛万苦跑来找你呀！说到委屈，怎么能算委屈呢？省医院也是很好的三甲医院，在省城里算是最好最大的了，能进到这样的医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见刘之浩不语，初夏忙道：“真的。”
　　“你在安慰我。”刘之浩背过了身。
　　“没有，我没有安慰你！是真的，我已经很满意了！”初夏急了，赶紧抓住他的胳臂澄清。
　　“初夏，”刘之浩有些痛苦的唤了一句，“你为我牺牲这么多，我会更内疚！”
　　“之浩，”初夏皱紧了眉头，拉着他的胳臂轻轻摇着，“你别这样想，我没有为你牺牲什么。能跟你在一起才是我最大的幸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不在乎。”
　　“正是因为你这样，我才更难受！”刘之浩不敢看她，转过了脸去，肩膀在微微颤抖。
　　初夏默然无语，只能悲伤的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低低叹了一声道：“既然你这么难受，那我走便是。”说完就要转身拿包离开。
　　然而她刚转过身，还没走两步，就被刘之浩从背后一把抱住。他有力的臂膀环过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紧紧锁在臂弯里。
　　“别走！”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诱人的磁性和隐忍的痛苦，“别走……”
　　初夏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刹那间的震撼让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没有发出声音，她只是默默的流泪，为心疼他而流泪。
　　刘之浩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汲取她发丝的香味，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又道：“对不起，就当我刚才没说过。”
　　“唉——”初夏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又是何必？既然我们已决定在一起，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说什么委屈、牺牲之类的话了”
　　“我再不说了，只要你别离开我……”刘之浩闷闷的声音从她发丝间传来，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诱惑人心的慵懒。
　　于是在那一刻，初夏忽然觉得脖颈间开始燥热，接着那股燥热神奇的扩散开来，迅速蔓延全身。当初夏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浑身发烫了。
　　她一把拉开刘之浩的手，转身对他笑了笑，想掩饰自己发烫的脸和突然而来的尴尬。
　　“哎呀，还没洗碗呢！今天，你洗碗好不好？”说完乐呵呵的瞧着他。
　　“洗碗？”刘之浩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我最讨厌洗碗。”
　　初夏做了个鬼脸笑道：“那怎么办？我也讨厌洗碗。”
　　刘之浩继续皱着眉头瞧着她，显然还不愿意妥协。
　　初夏眨了眨眼睛，想出了一个办法。“那这样吧，谁做饭谁就不用洗碗，谁洗碗谁就不用做饭，很公平吧？”
　　刘之浩深思的看了她很久，忽然叹道：“那还不是我洗碗？”
　　“答对了！”初夏喜滋滋的看着他，他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真狡猾！”刘之浩故作生气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无奈的转身去洗碗。
　　那天的碗虽说是刘之浩洗的，可也没少了初夏的帮忙，否则笨手笨脚的他不仅连碗都洗不干净，说不定还打碎几个，使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碗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洗完后，两人手牵手去外面散步，回来时又到邻居大妈和陈大叔家坐了一会，大家闲话家常一番，说了说刘之浩这一个多月来的工作和生活。初夏这才知道，所谓的仓库保管员也是有级别的，而刘之浩这种也就算挂个名头，实际上就是仓库搬运工，每天干的都是粗重体力活。
　　初夏忽然想到了昨天初见他时的样子，他就正在吃力的搬运着染料桶。
　　难道他就一直在做那种粗活？
　　初夏的心又开始钝钝的痛了起来，她偷偷瞧了一眼刘之浩。
　　他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很认真的在听他们谈话，偶尔也插上两句。他脸上的表情是少见的自然而舒适，还带着淡淡的笑。而他的手就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连在大叔大妈面前也不知道避讳一下，害得她老觉得不好意思。邻居大妈看到他俩这样恩爱甜蜜的样子，便不停的开他们的玩笑，连那个陈大叔也开始跟着插科打诨，羞得初夏挣扎了几次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刘之浩抓得更紧。她用眼神示意了他好几次，让他放手。可是他浑然未觉，反而冲着大妈和大叔笑得更开心了，气得初夏暗地里咒骂了他好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