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Chapter2 ...
-
毫无疑问,甘棠是美丽的。
他与江有汜的气质迥然不同。也是,明月与晚霞,何来相似之说?
甘棠施施然的坐在召南身旁,目光忽远忽近,最后定格在透明的烟灰缸里:“你又抽烟了?”
召南不可置否,挑了挑眉:“怎么?”他一把拉住甘棠,抚上了那皙白的脸颊,不时的揉蹭着:“你该学学江有汜。”
他似乎是在感慨,甘棠却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学他的国际脸吗?我还真是学不来。”
闻言,召南有些不悦,他生硬的将甘棠的脸掰过来,对准那嫣红的菱唇狠狠吻了下去:“闭嘴。”
他轻轻的啃噬着柔软的唇瓣,撬开牙关,长驱直入,互相交换着甜美,一时间吻的难舍难分,气息逐渐升温,变得灼热。
然而,脑中浮现的却是江有汜清丽的面容,那孩子,一直都漂亮的清透深秀,让人不忍玷污。
在他心底,江有汜始终是特别的,是可爱的,是珍重的。
热烈的呼吸充斥着浓浓的欲望,甘棠眸光一暗,伸手揽上了召南的脖子,他尽力的取悦着对方,可召南却失了神。他在透过自己,想念着另一个人。
甘棠明白了,不动了,他紧紧盯着眼前俊美的男人,鼻尖一酸,两人相顾无言。终于,召南毫不留情的推开他,摆摆手:“你走吧。”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是冷漠的,眉梢,眼角,嘴唇,冷成了无色,一点一滴的凝结,封冻。
甘棠攥紧了手,轻轻一笑:“是。”他笑的多么从容啊,可是眼底的悲伤却满溢了出来。
他飞快的转身,眼眶终于难以负荷,泪水簌簌的流了下来,顺着脸颊卑微的落在昂贵的毛毯上,却没有声息。
没用的,他输了。为了那一点可怜的自尊,他只能走的干净利落,能待在召南身边的都不是省油的灯,爱慕者更是多如牛毛,不计其数。
我算什么呢,甘棠平静的想,残忍的回答了自己:我什么也不算。
他多羡慕江有汜啊,召南是那么的喜欢他。旁人翘首以盼的珍宝,他却视若无物,不以为然。所以,这份羡慕中便又掺了几丝苦涩的恨。
走出房门,甘棠垂下眼睫,鸦黑的睫毛轻轻耷拉下来。
他的肤色很白,称的手上的伤痕新鲜而刺目,指背被掐的沁出了一颗颗饱满的血珠,甘棠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抹去血迹,加快了步伐。
┉┉┉┉┉┉ ∞ ┉┉┉┉┉┉
贺徊,贺家长子,今年十八,就读于虞城一中。
江有汜整理着手中的资料,满脑子都是召南的那四个字:杀死贺徊。他偏过头,入目便是葱茏绿意,七月的流火也没有蒸干树木的青翠,反而锦上添花。
他安静的凝视着这一切,隐隐感到不安。
江有汜的眼睛非常漂亮,瞳色比常人要浅淡些,是黄昏一样的琥珀色,清棱棱的,看似空无一物,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真是一种矜贵的色泽。
召南也曾打趣过他,说只有最高贵冷艳的猫是这种颜色的眼珠子,江有汜不禁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浑身都冷了下来,说不出的森气。
虞城一中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贺徊为什么非要进那里?像贺家那样的身世,上哪里不好偏偏就要去一中?简直是自讨苦吃。
也许……贺徊,并不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原谅他找到的资料着实有限。
正当江有汜胡思乱想之际,“咚咚”两声,门被推开了。回头一看,居然是甘棠,他有些诧异。
“怎么了?”他迅速放下资料,站了起来,与甘棠四目相对。
甘棠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西装,剪裁优雅,风度翩翩。召南吩咐他前来和江有汜协议,说起来,他也算个杀手顾问,专门提供信息的。
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朝江有汜一招手:“你出来。”江有汜默然的跟出去,闻到了甘棠身上清冷的香气,是白麝香。这种香气,不是他的风格啊,江有汜有些奇怪,面色不变。
“有事吗?”
他淡淡的望着来人,眼珠隐约透出了无机质的光,淡若琉璃。
许久不见,甘棠还真的有些被他吓到了,一怔,继而牵扯起嘴角,笑得如沐春风:“先生说,贺徊可以活一年。”
这下轮到江有汜惊讶了,他微微瞪大了瞳孔,轻声道:“太长了。”
“是有点长,不过,贺徊很有意思。”
甘棠敛起双眸,双眼皮直直扫入鬓角,笑意很浅。他们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一个不说话,一个只是笑。
即便如此,也还是赏心悦目,因为他们俩的外貌太出众了。两个漂亮的人光是站着,都显得如此美好。
话说完了,甘棠也不多做停留,他轻轻的将一沓厚厚的资料递到江有汜手中。依然带着笑,随后又谦谦有礼的道别:“这是先生给你的,回见。”
“嗯。”江有汜头也不抬的接过资料,他知道甘棠不喜欢他,所以也不想抬头彼此膈应。他没兴趣和甘棠客套。
一年,真的太长了。往常杀人,最长也不过三个月,现在,一年?
这个贺徊,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露出了猫似的神情,神秘中透出疏离,却又慵懒随意。
江有汜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只是非常好奇,也许贺徊真的会给他带来惊喜。
谁知道呢。
┉┉┉┉┉┉ ∞ ┉┉┉┉┉┉
入夏以后,天气愈发阴晴不定,说变就变。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先是淅淅沥沥,再是劈啪作响,最后恨不得一鼓作气将虞城给淹了。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坠在漆黑的栏杆上,摇摇晃晃,江有汜瞥了一眼,便开始他的作壁上观,雨下的更大了。
不知为何,看着屋外的瓢泼大雨,他竟然觉得很痛快。雨水冲刷着地面,空气湿润中带着泥土特有的气息,他不自觉的抿起嘴,舒畅的笑了起来。
空山新雨后,树木更加青翠苍绿,郁郁沉沉,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诗意,他正沉浸于自然的宁静中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便破空而来,直直刺入耳膜!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救命啊!救救我!来人啊啊!”
“救救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还在持续,且不断加大,听起来尤为刺耳。原先的那种不安更加强烈了。他皱起眉,不由朝外探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却让江有汜脸色瞬间煞白,一丝血色都不剩。
“……”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寒意逆骨而上,江有汜狠狠一掐自己,扭头冲楼下的人吼道:“快跑!”
“跑啊!”江有汜只觉得恐慌,无边无际的恐慌,心脏都快要骤停,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漫天的血雾,看到了狰狞庞大的怪物。
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哈出的热气蒸腾了雨水的湿寒,它吭哧吭哧的呼吸着,紫红的血不停的喷涌而出,落在地上,灼伤了泥土,滋滋作响。
它是如此的丑陋,可怕的令人心惊,不知为何,江有汜却感到了窒息的悲哀。
突然,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模糊的上肢狠狠的砸向了那个可怜的人,在他惊惧的声嘶力竭中,终于还是血肉模糊。
骨肉横飞,支离破碎。鲜艳的血像花儿一样,盛放了。
太多的血流成了河,怪物轻轻舔舐着伤口,身陷血境,兀的又发出了一声嘶叫:“呃啊!”它先是胡乱的捶击地面,然后癫狂似的以头抢地。
“砰!”“砰!”“砰!”鲜红的血液里沾染了紫黑,腥中带臭,不断的在空气中扩散。可是没有人看见,一股肉眼可见的血气正缓缓从血中流出,蛇似的滑向了隐蔽的墙角,蠢蠢欲动。
江有汜也并不好过,热气先是涌上他的脸颊,再慢慢的褪去,余下□□,尽是冰冷。
他有种非常荒谬的感觉。
那分明不是人,却发出了人类的嘶吼,野兽和人类是不一样的,野兽的吼叫,不会如此痛苦。
怪物浑身是血,浓郁的腥臭怎么也盖不住,那个人已经断了气,四肢却还在抽搐,像一条鲜活的死鱼,垂死挣扎,不停的扑通乱跳着。
最可笑的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江有汜。他到底在向谁呼救,是上帝,还是魔鬼?
不,都不是,他只是太害怕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人类面对死亡的第一本能是挣扎,接着便是认命,即屈服。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了,死寂沉沉,什么声音都没有,只能听到刷啦的雨声和砰砰的心跳。
江有汜按耐下心头的抽痛,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深重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化成刺目的红色溪流,溪流潺潺流淌着,怪物也不知所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突然,他有些恍惚,眼前一黑。
面色惨白的少年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十指颤抖,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条生命便可笑的消失了。江有汜不是没有杀过人,可在内心深处,他始终不愿直面死亡。
他杀人,是为了生存,不是本能。如果不接受召南的任务,他就会被无情的抛弃,饿死,冻死,毒死,折磨死,终归逃不过一个死字。
可他才十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混沌的记忆中,还有一隅美好的温存之地。
他要活着,他必须要活着,哪怕是以一种卑微丑恶的姿态,活着。
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砸在光阴深处,也砸在少年敏感的心上。
他再次清晰的体会到自己的无力,也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残酷。
江有汜浑浑噩噩的坐着,脑袋疼得厉害,可他还是硬撑着站起来,不要命的朝门外跑去。
他明明那么惧怕死亡,这一刻,却什么都不在意了。他就是想去给那个人收尸,顺便报警。
“喂,你好,荆华区镜磬湖1号,有人死了。”
说完,他直直的望向漆黑地面上的血肉,终于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喂?喂?喂喂!”那边的民警不仅焦急,而且莫名其妙,现在报案人都这么随意了吗?江有汜实在分身乏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不发出来,便直接挂了电话。
这一吐,就是昏天黑地,连苦水都出来了。
江有汜半屈着身,半晌才拿衣袖擦了擦嘴,脸色更加苍白了。大部分血气虽然消散了,可还是残留了些许,若即若离,更让人恶心。
他淋着雨,雨水打湿了万物,晶亮悄无声息的落上睫毛,滑过鼻梁,沿着脸颊轻轻落入了他的衣领中。
“有一天,我烧掉了所有的记忆。”
“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
“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萦绕的絮语,翻涌成了诗。江有汜不知道,自己能否有梦,有勇气,去面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