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事了》Amya

3、第 3 章

　　一日，清晨。你应着闹钟醒来，坐在镜子前游离。却不经意地发现了眼角下方的小细纹，如何都抚不平。你回想昨晚，并不曾发觉，为何一夜之间，会发生这种灵异事件。你从惊讶转为好奇加恐惧。你想到了杨过，一夜之间白头，又想到因果报应诸如此类。于是拼命回想，昨晚到底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昨晚，无外乎例行公事。下班，和男友一起吃饭，男友送你回家，洗澡，上网，看韩剧，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睡觉。你睡觉从来不超过12点，你固执的认为睡觉是一种自我保护，而女人应该懂得保护和爱自己。好像这个习惯也是很突然地养成的，你记得自己以前从不这样。
　　你从镜子前面站起来。虽然你对这几道诡异的小细纹有些不安，但你决定即使它们真的是惩罚或者开始老了的标志，也还是要坦然的接受。你开始刷牙，洗脸。然后给自己煎蛋，做早餐。但你好像已经停不下来去想过去的事了。
　　刷牙时还是有血迹，牙龈出血，看来是养不好的痼疾了。你想，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多爱自己一些呢。但接着你又想，如果重新来一遍，来很多遍，你应该还是会选择爱那个男人。其实你已经很久没有想过那些事了。你觉得追忆过去是没用的，不过徒增痛苦，倒不如多想想眼前的事。现在的你很豁达，但这豁达付出过极大代价。
　　洗脸。你摸着自己因为充足睡眠而变得细腻的皮肤，觉得很满意。手不自觉到了眼角处，想起了那几道小细纹，不可觉察的有些苦恼。真是奇怪，怎么会突然有了皱纹呢。你只记得自己曾经苍老过，但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一个女人独自住在小旅馆里，用借来的钱喝酒，通宵上网，唱歌，喝醉了玩累了就没日没夜的睡，醒来就哭。没有人知道你这样，关于和他分手的事你没有对任何人讲，当时只是绝望，还有疼。什么话都不想说，谁都不想见。一个月后你弄垮了自己的身体，醉倒在路边。行人打开了你关着的手机，打通了你朋友，后来朋友通知了父母，把你带回了家乡。大学毕业，失业半年，自己把自己搞得极为狼狈，而且萎靡不振。父母伤透了脑筋，却无计可施。
　　你对着煎锅笑了笑。真是年轻啊，任性的很，为了一个男人让身边的人手忙脚乱，而且不惜毁掉自己。你还记得自己刚回到家里时的样子，蓬头垢面，脸色蜡黄，黑眼圈，眼睛肿得像核桃，消瘦。镜子里的人无法辨认，老了十岁，你掩面而泣。弄坏了胃，一吃东西就吐。弄坏了眼睛，看东西变得模糊。内分泌失调，并且容易生病，低烧。母亲每天熬粥，熬中药逼你吃下去，用热毛巾给你敷眼睛，小声跟你说话，安抚你的情绪，试图让你好起来。半年的精心调理起了效，你又渐渐红润起来。然而还是沉默。不言语，不肯出去工作。父亲唉声叹气，他无从猜测失恋的打击为何对你如此之重。你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始终不能释怀，他离开之后，就如抽空一般，身体和灵魂被撕扯成两部分。
　　蛋已经煎好了。你喜欢吃嫩的煎蛋，液状的蛋黄让人有一种幸福感。这是母亲让你感觉到的。今天早上你想给自己煎两个，为了那几道莫名其妙的皱纹。
　　你其实很怕老，害怕生病还有丑陋。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几乎不照镜子。你不敢照，害怕吓着自己，害怕绝望。你觉得如果自己这么丑，他就更不会回来了。那时你还心心念念他会回来，觉得他还是喜欢你的，会为了你的爱留下来。你看着第二个在煎锅里变成金色的蛋，轻轻摇了摇头。真是傻到家了啊，自卑得可怜，又自信得可笑。蛋煎好了，你倒了杯牛奶，在玻璃餐桌旁坐了下来。透过自己模糊的影子看见桌子下层的书，《一间自己的房》。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半年靠书过日子，三毛，张爱玲，亦舒，四大名著，甚至论语庄子，一遍又一遍的翻。终究是悟出了些什么。开始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他了，还需要再见他一面。
　　你对父母说你要回到那个城市。父亲没有说话。母亲帮你收拾行李，叮咛嘱咐，要照顾好自己。女人要先爱自己，然后才会有人爱她。这句话你一下子就记住了，仿佛找到了被丢弃的症结。但你决定去找他时，就已经开始隐约的明白，被抛弃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了。
　　牛奶喝不完了。你觉得神奇。今天回忆起往事，犹如过电影，没有了当事人清晰的感觉，好像在听老朋友讲故事。的确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如若不是这几道细纹，你绝不会允许自己的记忆泛滥。你抬起头，看见墙壁上跟男友的照片，甚是般配和幸福。你笑，痛苦是属于你和别人的，幸福是属于你的现在的。因为了解自己的真诚还有意愿，你只想好好享受这种平静的正常生活。
　　拿着牛奶，站在照片前仔细地看着男友。你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他像哥哥或者弟弟的照顾和依赖。亦知道男友也离不开自己，你的稳定和安全，让他觉得温暖。离上班还有将近半小时。于是开了音乐，陷在沙发里，觉得这个姿势很适合继续回忆。真的是年轻啊。你在心里再次感慨了一句。喜欢他喜欢了很久，他的女朋友你也认识。从很多人那里知道他的种种劣迹，却越发喜欢得厉害。大三的期末他跟女朋友分手，恢复单身。你也草草结束了无味的感情，开始向他靠近。你犹豫过到底要不要这样做，朋友都看他不惯，而你得到他的爱情又并无太大把握。没有爱情的恋爱毫无意义，你深知这点。但你决定赌一把，哪怕只是以单恋的名义。
　　你仿佛看见那时的自己。热烈的像夏天的太阳，在他的身旁更加光芒万丈起来。一开始的小心翼翼所剩无几，你知道他是情场高手，但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你几乎遗忘了他每个被甩女朋友的悲惨命运，所有的反面教材在这光芒之中退避三舍。
　　你笑了笑。那时真是迷恋的无可救药，犹如崇拜一个偶像，心甘情愿做一个附庸，把他的优秀衬托得无懈可击。你从不否认，那是相当快乐的一年，爱情让人处于一种半清醒半盲目的状态，所有的感官刺激都让你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的幻觉。他到底有没有那么优秀，现在你已经很难说清了。但爱着他的时候，永远觉得自己是个无知的孩子，而他让你成长，带领你走进他的世界。是的，很奇妙，仿佛一种再生，你是他的女人，他取下的一根肋骨，让人自豪的归属感。他始终没有为你改变一些恶习，但很明确的对很多人说，很喜欢你。你亦是他初恋后诸多女友中时间最长的一个。这足以让人得意忘形，忽略他所有的花心，自私，任性，动荡不安，死心塌地继续追随。其实知道喜欢不是爱，也明白他这样的男人很难稳定下来，但盲目的爱情和自信说，你不会重蹈别人的覆辙。
　　结局还是不出意料。男人的厌倦来得如此之快，奇迹不会在两个并不平等的人身上发生。你终究是没有胜算的，只好早早收场。他很诚实的对你说，因为懈怠和乏味，所以必须离开。你无话可说，对于这样的理由。他一向喜欢你的聪明，而聪明的女人这时只能选择惩罚自己的不优秀。电话响了，是男友，十五分钟之后准时在楼下，今天用单车送你上班。虽然早已习惯了男友的体贴，但在这个回忆缭绕的早晨，你突然有了幸福的感觉。幸福，抽象的词语。后来你独自生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细心的照顾和宠爱自己，好习惯慢慢养成，内心平静祥和。你以为这是好的，因为你开始忘记他。有时你会弄不懂爱情到底是什么。对于他，感情很猛烈，迷恋，崇拜，占有欲甚至虚荣。对于男友，依赖，习惯，安全，像亲人一样的自然感。哪个才是爱情，或者二者皆是。你有些困惑。你想起你再次站在他面前，他眼里的陌生和淡然掐灭了最后一丝希望。于是明白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他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所以哪怕是失态，也要说出心中所想。
　　你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你。他说有，但不是爱，所以无法长久。你问他为什么不能是爱，他说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没有能力去爱别人。你还清晰的记得这些对话，记得他对你说因为尊重你，所以如果不爱，便不能玩弄你的感情。你一向喜欢他的干净利落和头脑清晰，但此时此刻，你觉得他面目可憎。你被堵了回去，所有的质问和责骂，都变成无理取闹和明知故问。你觉得悲哀，而自己一直像一个站在他身旁的小丑。你只想到了离开。你一向知道他薄情，却始终抱有幻想。现在看来，他真的毫无担当，或许也根本没有资格得到爱情。这听起来像自我安慰，你败在自己手上。你在心里对他说，谢谢你的尊重，只愿上帝原谅你的心安理得，保佑你的铁石心肠。而我，再不想见你。你让我看见自己的卑微和愚蠢。
　　坚持着走回住的地方，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虽然决定来见他时就已做好准备会是这样的回答，心里还是疼得几乎窒息。你的爱情，终究还是败在这样一个男人手里。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他从来没有告知他的真实想法，你在明而他在暗，你的爱情，变成了一场不公平的游戏。你狠狠的骂了自己，不该轻看一个男人，不该高看了自己，不该这么轻易的信任感情。也终于从自己制造的爱情迷雾中走出来，肯承认他要离开。那之后你再没找过他。你知道之于他，你不过是诸多女友中的一个。虽然他对于你意义非凡，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但毕竟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有些场景回忆起来，你依旧唏嘘不已，但不再有尖锐的感觉。你忽而变为第三者，旁观着跟他的一件小情事。心里澄明，不过是在街头偶遇了故人，惊讶的打声招呼，寒暄几句，然后匆匆而过。再无其他。
　　你倒掉牛奶，开始洗盘子和杯子。这些东西都是男友买给你的，他喜欢这种实用好看有质感的东西，认为是一种可以长久存在的价值。电话响，是男友，已经在楼下了。你突然想起脸上的那几道细纹，于是撒娇着问男友，如果你突然变成老太婆怎么办，男友说，为了般配你，我也只好变成老头子了。你笑。他几乎不说甜言蜜语，不会耍小花招逗你开心，不会给你买昂贵的化妆品。但始终以自己的方式对你好。你能体会，而且不愿怀疑它们出自内心。没想过最后是跟这样平和的男人在一起，一切都出乎意料。是什么时候变得不喜欢听情话，只愿和一个男人安静的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为他煮牛奶熬粥煎蛋，哪怕没有任何浪漫情节。有再多的从前，也无外乎是老套的爱情故事。如若生活，还是相濡以沫更真实。
　　男友也在感情上受过伤。但你们并没有谈论过太多过往，可能仅仅是因为疲惫。疗伤是漫长的过程，如果表面已经愈合，又何必大费周章再探究它。你们都不再向对方索要承诺，不再要求天长地久，从一而终。是因为成熟还是别的什么，你不得而知。你只需明白彼此的真诚和心意，并享受在一起的快乐和安稳。抛弃了对于感情的雄心勃勃，开始懂得珍惜手里和身边拥有的人和事。
　　你坐在镜子前，想用化妆品处理一下那些小细纹。然而神奇的是，它们消失了。你很惊讶，也很开心，告诉自己原来是枕头的印子。虚惊一场。所以不管它们是否肩负着什么暗示或隐喻，你都很快的忘记了这它们曾经存在过。
　　你换了鞋子，锁门下楼。清晨的阳光很好，轻柔的打在男友和自行车上。你想起几年前的夏天，是谁也这样地站在过你的宿舍楼前，微笑着等你下楼，轻牵起你的手。温暖是一样的，面目却与身影一起变得模糊，被另一个人替代。所有的曾经都分崩离析，只剩下真实的感情留在时光里，在生命中打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你庆幸还有这样一个男人站在你的面前，可以让你依赖，不论时间长短。你跳跃着走过去，吻了他的微笑，说，亲爱的，带着你返老还童的女人远走高飞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