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尔才准爱》摸鱼成精

27、第二十五章：环峰合谁情（一）

　　欣喜地发现近日来确实是精神好了许多，鲜少犯病。明睿看着我身体越见气色，连连松了几口气，喜道：“恭喜姑娘，可赶上在这封后大典之前将身子调养好了。其实陛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担心着姑娘的。姑娘封后之后，定会与陛下相亲相爱。”
　　我问出一直以来心中的疑问：“明睿，你跟着莺多年，难道就从未想过要一个名分？你真的就愿意永远当他的尚品奉员，伺候他一辈子？”
　　明睿被我问得一楞，秀气的面容划过一丝惆怅，音调徒然变低，道：“姑娘别这么说，明睿能跟着莺帝，是明睿……是明睿的福分。”
　　我躺下身，闭着眼，摇着摇椅。
　　“明睿，别再骗自己了，我知道你喜欢他。你对我说实话，你难道不恨我么，我这么不知轻重，还霸占了这个仙后的位置，白白让你陪了他那么多年。其实我都看得出来，这里的小丫头们，不论是沐水，是苏绣，还是你，都是喜欢他的；只要是在这交神殿中陪伴着他的女仙，全都喜欢莺。”
　　明睿先是不说，我却听见了哽咽声，然后她才道：“姑娘别怪明睿多嘴，但明睿也看得出来，姑娘在主子心目中，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姑娘先别不信，我伺候主子那么久，除姑娘外，从没见过主子留人在房里，更别说奢望与主子同枕共眠。姑娘进府那会儿我就心中有底了，发展到现在这样，也是情理之中。我不会恨姑娘，是因为明睿不会恨主子喜欢的人。”
　　我只有噤声，周遭只剩我那摇椅的吱呀声。
　　她喜欢他，并不是错，更不是罪过。她忠心陪伴他那么多年，其罪魁祸首不过是爱而已。
　　那惜眉莺最不屑的爱。

　　自从被莺接回徴荞宫后，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如何，总觉得周遭的仙人都对我生疏许多，看我都带着一脸尊敬与距离。
　　记得那次我大老远看见养膳宫的催大厨，还有他身旁打下手的侍从丫鬟们，想起自己搬离了养膳宫都没和他们道声再见，念着他们对我照顾有佳，便乐匆匆地上前与他们打招呼。
　　可催大厨只是对我行了个礼，一句话也不回，眉目向下，俯首有礼，再不对我表示当初那般的亲近与嬉闹。
　　我顿时像掉进了冰堆里，只觉得那距离遥不可及。
　　明明当初还戳着我的脑袋笑骂我不争气，怎么今日就成了这副恭敬的模样？
　　明明还是封兰荞，怎么就从一个逗人笑招人爱的姑娘突然成了一个高不可攀的宿寐？
　　真荒谬。

　　身体才见起色便又琢磨着要跑去哪里玩。莺虽不至于将我放任自流，但去些近点的地方散散心他还是能允许的，我就对他这点最满意。
　　自帝榻上爬起来，便立即有小丫头掀帘来为我穿衣。明睿位高，又是莺手下资格最老的姑娘，自然不会一天到晚老陪着我。她最近又带了几个新来的姑娘，也给我多配了一个。这个丫头叫椿奉，看着老老实实的，但做事手脚麻利，长得也俊，我很是喜欢。只可惜她不怎么说话，有些沉默寡言的，不然我定老早与她拉扯上姐妹关系。
　　“姑娘要起？”椿奉嗓子里不带任何感情，低眉顺眼。
　　“嗯。”我顺着她的动作穿上衣服，又坐到镜前让她为我绾发。突然想起已经好久没为莺画眉，一想到有别的丫头做了那些我当初为他做过的事情，便没来由的有些气闷。
　　可笑，我明明想着要恨他，却妒忌别人代替了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是单纯的因为我善妒，还是因为我一直自以为自己的地位很重要？

　　“今日我想出去走走，你为我通报一声，就说封兰荞闷得慌，照继续憋着没病也能弄出病来。”
　　椿奉木着脸道了声是，叫另一个小丫头报信，又呈给我一列簪子供我挑选。我心里颇烦躁，随意看了看，思前想后，还是选出那只玉簪，戴在头上。
　　正想着要去哪儿散心，却看见沐水向我行礼，道：“姑娘怕是不能出去，陛下吩咐，让姑娘今日陪陛下出去一趟，陛下待会便会过来，请姑娘先候着。”
　　更是恼火，他平常日日都称忙，偏就要我今天陪他，他把我当是他什么人！
　　厌倦地叫她们都下去，只一个人端坐在兰花园中发呆，不时抬头看看太阳，想着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忽然惊醒，自己这副样子，与那独守空闺的弃妇又有何分别？！
　　真是作孽！

　　打老远便有侍从通传泽薇莺帝入殿，我静静地听，却故意不起身迎接，就这么懒懒坐着，一直待到他步行至我面前。
　　仰起头，那张熟悉的脸近在眼前，在阳光下被我眯眼瞧着有些变形，脸上倒是笑逐颜开。
　　“今日怎么想着戴上这只簪子？”他音中带欢，甚是舒心，手指攀着我的发，自上方凝视。“久不见你戴了，这还是我送你的第一支簪子。”
　　他越把话说得亲密我就越是想和他对着干，一鼓作气拔下那簪子，口中没好气道：“你要是看不惯我就不戴，大不了我今日不出去，继续躺回去做个病秧子。”
　　他抽出我手中的簪子，硬将气鼓鼓的我拉到他面前，“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又发什么脾气。我什么时候说我看不惯了，我喜欢看你戴这支簪子。”说罢便理了理我散下的长发，预备帮我重新戴上去。
　　“我不戴！”我今日像是吃了豹子胆，火气蹭蹭蹭直冒，“你要是不喜欢我又何必说喜欢我戴簪子，何必封我为后，何必不准我去爱他人，更何必强求我来爱你？我说不戴就不戴，我也不想跟你一起出去！”
　　他先前的一脸愉快已经一扫而空，音中犯冷，步步紧逼：“简直无理取闹！我真是把你宠得太过，缺乏管教！你是拿准了我不会生你的气，还是拿准了我就被你吃定了？兰荞，我一再对你迁就，你非要挑战我的耐心！簪子自己戴上，别逼我亲自动手！”
　　我们怒目相对，不过片刻之间，我还是一把抢过簪子胡乱插了个髻，最后不欢而散，却听见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唇间溢出的叹息，轻轻的，却是颇显无奈。

　　曾听明睿提起过，莺其实以前是几乎不发脾气的，很少有人能看见他发怒的样子。但自我出现之后，他好像渐渐会在我面前显露他的情绪，而且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
　　我只有冷哼，假面具开始挂不住终于裂开了，虚伪！

　　但他十分懂得收敛，即便上午同我生了那么大的气，下午出行时已经换上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面色温和的似一切从没发生过。
　　我窝在那顶银轿子里，小声嘀咕着，却故意让他听见：“真小气！连多顶轿子都不派给我，硬要两个挤在一起。我才不信堂堂仙帝连置办个轿子的本钱都没有！”
　　其实这轿子非但不挤，反倒宽敞得很，在里头走都不成问题，坐两个人更是绰绰有余。可我就是不想看见他，尤其是在这旅途的路上，什么好心情都给败干净了。
　　他则敛神静坐，优雅自如。我更是浑身不自在，只好又开始吃东西，一口苹果咬得脆响，咔嘣咔嘣，只为制造点生气。

　　这次轿子没行多久，停下后，我迈下轿子，想想，还是立在轿门前预备去扶他。
　　因为我以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却不动如山，似没看见我伸出的胳膊，而将纤长的手臂伸向了立在另一侧的明睿。
　　明睿立刻会意，上前搀扶，莺便对她点头一笑，那般灿烂，那般温柔，如看待他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

　　冷静，冷静！我拼命告诉自己，这不正合我意，他对我没了兴趣，也许很快就会将我撵出交神殿，而明睿苦候那么多年也终于可以得以回报，明明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抬头，却见莺一手搭着明睿，另一手搭着苏绣，身后跟着长长列队，早已远去，而留下了孤伶伶的我，与我的丫头椿奉。
　　手掌发疼，这才发现指甲不知何时竟已掐进了掌心，掐进了肉里。
　　冲椿奉强做了个笑脸：“椿奉，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傻的，连莺帝走了都没发觉，还呆站在原地。跟了我这种主子，真是你的不幸。不过我本来就只是做奴才的料，又怎么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椿奉依旧面色带冷，“姑娘，我们得走了。”她语气永远都是如此，我更觉得尴尬。

　　闷着气走，却听见有谁在喊我的名字，“兰荞，兰荞！”
　　我狠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封兰荞，这里根本就没人喜欢你，你还自作多情地以为谁会叫你么？
　　“兰荞，等等，兰荞！是我，是我呀！”
　　没好气地转头，刚要脱口而出‘你又是哪位？’却又瞬间呆住，脸一下子扁下来，小跑几步冲进那人的怀里，怎么都觉得委屈，将他箍得更紧。
　　轻吼道：“死淞戈，你怎么现在才想着来看我！你都不知道，你师妹我日子过得多辛苦！”
　　淞戈嘻笑着忙拍着我的背，又听见了他那久违的鸭公嗓子，真是亲切。
　　“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羞羞！不就才一年不见，至于这么想你师兄我么？你现在是出息了，跟在泽薇莺帝的身边，多神气！”
　　我又气又觉得好笑，一下有了心情与他斗嘴：“哪里神气了，不然淞戈你和我换，我回宿朽洞睡大觉，你去伺候那莺帝去。”
　　他拍拍我的脑袋，低斥了声：“瞎闹！”，我觉着好高兴。
　　原来在仙界，还是有一群挂念着我的人。
　　越想越是开心，我突然大喊一声：“淞戈，我最喜欢你了！”
　　他夸张地拉着脸，“哎呀，耳朵聋掉了！”
　　咯咯笑着，自然又是二人打闹一番。

　　不经意时，明睿已经悄悄走到我身旁，见我没发现她便故意咳嗽了声：“咳，姑娘，您该走了，陛下早已等得不耐烦，要先离开，不等您了。”
　　我偏过脸。呿，惜眉莺不是老早就走了么。
　　不情愿地回头，似是看见一个银色影子攀上半高的山峰，云雾缭绕，看不清面目；却觉得那双眼睛正冷冷地扫着我这个方向，很是阴寒。那身影没站多久就翩翩然继续往上，身后跟着长长纵队，金银相见的旗帜昭显出他的身份。
　　他自然是莺。

　　这才想起自己还抱着淞戈没放手，我对着明睿敷衍着说了声知道，又在淞戈耳旁说了句悄悄话：“待会我溜出来找你，你要等着我。”
　　他摸摸耳朵，我看出那是我们之间的暗号，表示他说好。
　　我嘿嘿笑了两声，冲淞戈摆摆手，这才随着明睿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