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颂晴

4、第三回

　　慕容释很清楚，自己这一回决不是生病。试问，一个二十多年来几乎没生过病的人，怎么会一病就人事不省？其实，在父亲突然去世时，他已经觉得奇怪。父亲一生虽然爱武，却不至痴狂，怎么可能走火入魔？只是当时他心中悲伤，未曾详查。没料到，这么快自己却也着了道，遭人算计。
　　不过，究竟是谁在算计他？
　　回想他失去意识之前那几日，他身边的人似乎并没什么异样，他也是毫无预兆便人事不知，能醒来已是万幸。只是……他在意识模糊之时，却像是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那样清灵得不似凡人的女子，只怕也是他的幻觉吧！
　　慕容释的眉头动了动，紫嫣便立刻惊叫起来：
　　“少主……少主醒了！”
　　慕容释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看到霍万里与易非言已站到了床前，紫嫣更是喜极而泣。
　　霍万里长舒了口气，“少主，你终于醒了。”
　　慕容释撑了坐起身，想起身下床，却因躺得太久，竟是脚下无根。他不得已看向紫嫣：
　　“扶我起来。”
　　紫嫣刚想去扶慕容释，身后却有人淡淡开口：
　　“他不能下床。”
　　紫嫣听了这话，立刻收回手，不敢再去扶慕容释。
　　慕容释不禁眯起了眼睛。紫嫣服侍他多年，对他惟命是从，如今只为那女人的一句话，便不再听他的了？说话的女人究竟是谁？
　　紫嫣明白了慕容释的意思，立刻站开了些。慕容释转头看过去，远远坐着的那抹白色身影……是她吗？难道，那并非他的幻觉？
　　“少主，这位是水无殇水姑娘。”易非言为慕容释介绍。
　　水无殇……这名字他是听说过。都说她是神医，把她请来，一定是为他的“病”了。
　　慕容释笑了下，“那水姑娘可有诊出，我得了什么病？”
　　“这……”易非言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说。
　　水无殇却接过了话，“你没病，是中了毒。”
　　“中毒？”慕容释皱了下眉头，却又一笑，“不可能，我怎么会中毒？”
　　“你怎么中的毒，我答不出。”水无殇看了眼慕容释，语气淡淡的，“不过，你此刻虽是醒了，毒却未解。”
　　霍万里听了一惊，“水姑娘为何不帮我家少主解毒？”
　　水无殇扫了霍万里一眼，“天下之毒何止万千，若想解毒，总要先知道身中何毒。”
　　慕容释看着水无殇，“水姑娘觉得，我所中的是何毒？”
　　水无殇仔细打量了慕容释，微一蹙眉，“你昏倒之前，眼前可曾看到奇怪的景象？”
　　“奇怪的景象？”慕容释紧了眉头，“水姑娘指的是……”
　　“譬如，绿色的烟雾。”
　　水无殇这么一说，慕容释才想起，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确是感觉眼前突然绿色烟雾缭绕。
　　“果然是看到了吗？”水无殇点了点头，“你所中之毒，是绿铃。”
　　绿铃？一听到这名字，众人皆是心惊。世人都知道，七色铃乃是迦罗文殊所用致绝之毒，而迦罗文殊的毒，从无解药。
　　“绿铃无色无香，口鼻吸入即会中毒。中毒之人暂无性命之忧，却昏迷不醒，初诊脉象也察觉不出中毒之征。”
　　慕容释沉默不语。下毒之人行事谨慎，显然不想被人察觉下毒之事，由此可见，这人必在南渊城中，且是他身边亲近之人。
　　霍万里深深一叹，“若依水姑娘所说，少主所中之毒……可有解？”
　　“他中毒已久，能否解毒，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水无殇未将话说满，复又看了慕容释，“不过，三日之内不可走动，否则，两腿尽废。”

　　据说在他人事不省的这两个月中，请了很多的名医也没瞧出他是什么毛病，水无殇一来，就让他醒了过来，还诊出了他是中毒，南渊城上下自然是对水无殇的医术深信不疑。
　　只是，水无殇行事确是太过奇怪了些。
　　说是为他解毒，水无殇却不写药方，只吩咐但凡药铺里有的，便悉数搬到她那里，每样半斤，缺一不可。这许多的药材，只怕时一年也吃不完，难不成她是打算为他看过了病，回去开个药铺不成？
　　这倒无妨，他这个南渊城少主还不至于吝惜买药的银子。可是由配药至煎药送药，水无殇不准任何人插手，亦不准有人在旁观看，这就难免让人心生疑惑。旁人又不懂医术，即便在旁看了也偷不去她的药方，她为何要处处避人？
　　若她真是有心要避人，为何又要搬出了听潮馆，住进慕容山庄来？水无殇是说，他的药煎好后，须在药气散尽之前服下，否则便没了效果。故而，她如今所住的“云蔚阁”与他的“竞夕轩”不过一墙之隔，只从院中的石拱门便可直接过来。
　　都知道水无殇是从不肯下雪山的，这一回她却下山来为他诊病，又如此大费周章地为他解毒，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下毒之人尚未查出，他实在不知道身边谁才是可信之人，便不得不处处小心，连服侍他多年的紫嫣，他且要留意，何况是之前从未谋面的水无殇？
　　又至辰时，水无殇端着药站在了门外，依旧是纤尘不染的一身素白。
　　紫嫣见是水无殇送药来了，也知道她的规矩，便连忙退出了屋。水无殇走到床边，只将药碗递到慕容释面前，却什么都没说。
　　慕容释也没说话，接过了药碗，仰头将汤药饮尽，却在药碗后打量着水无殇。他倒不担心水无殇会在药里做手脚。若她有心害他，又何必让他醒过来？他只想知道，她如今接近他，是否有所企图？
　　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他愿意相信，这双清澈的眼中藏不下算计，只是此时此刻，他又能相信谁？
　　慕容释将空了的药碗交给水无殇，一擦嘴角，问道，“水姑娘曾说，我醒后三日不能下床。如今已是第三日，依水姑娘所说，我明日便可下床了，是吗？”
　　水无殇只点了下头，没做声。
　　慕容释一笑，“那明日之后，我所中的毒便解了？”
　　水无殇轻轻摇头，“要解绿铃之毒，少则十天，多则半月，短短三日绝对不够。”
　　“水姑娘的意思是，半月之后我便可痊愈？”
　　“没错。”到那时，她也就可以回去了。
　　“麻烦水姑娘了。”
　　水无殇见慕容释药也喝了，便转身要出屋，却被慕容释叫住了：
　　“水姑娘，我还有一事想请教。”
　　水无殇转回头，微蹙了眉心，看向慕容释。
　　“这绿铃之毒，若是未解至痊愈，会是什么症状？”
　　水无殇的眉心蹙得深了，“治而未愈，则脉象散乱，气息不稳。时日越久则气力越弱。”
　　“是吗？”慕容释仍是一笑，“多谢水姑娘。”

　　慕容释躺了近两个月不曾练功，如今水无殇既说他下床无碍，他便试着盘膝打坐，运功调息，真气运行于经脉中却觉阻涩。想是因绿铃之毒未清之故，他也不敢勉强。
　　天色已然破晓，该是过了卯时。水无殇每日都是辰时便将药送至，这个时候，她该是在配药煎药才是。
　　慕容释琢磨着便开了门要出屋，却看到紫嫣候在门外。
　　“少主，您……”紫嫣见慕容释已能下床，且与常人无异，不禁喜上眉梢，“您已经好了吗？”
　　慕容释一笑，“我若是好了，还吃的什么药？”
　　“那您这是要……”
　　“太久没出屋了，我出去走走。”慕容释一抬脚，看到紫嫣跟了上来，便回头道，“你就不必跟着我了。”
　　“是。”紫嫣应了一声正想退下，却见慕容释像是要往云蔚阁去，连忙山前问道，“少主，您是要去云蔚阁吗？”
　　慕容释并未回答，只是一笑，以食指抵在唇上，示意紫嫣不要再问。他知道紫嫣要说什么，无非是水无殇煎药时，不准旁人到云蔚阁去。可是，他对水无殇实在心存疑虑，总要去看个究竟才好。
　　紫嫣服侍了慕容释这么久，知道少主向来很有主张，也不再多问便退了下去。
　　云蔚阁的几间屋子都用来存放药材，只留出了一间主屋，水无殇却还要在主屋里煎药。说也奇怪，水无殇终日与药材相伴，身上该是药味很重才对，可他每次见她时却不曾闻到她身上带了药味。
　　慕容释放轻了步子走到主屋窗下，捅破了窗纸，借着微小的孔隙往屋内看。
　　药就在火上煎煮着，可水无殇却并没在旁边看着，只是搅动了几下便将盖子扣上，转身却走到床边取来一只葫芦，打开了塞子便有水雾飘散出来。也不知那葫芦里装的是什么，水无殇只往碗中倒了几滴，便又将葫芦收了起来，又从她的药箱中取出了一枚细薄的刀片。
　　慕容释正疑惑水无殇此举的意图，却见她蹙紧了眉心，拿了那刀片便往左手中指上划去。只一瞬间，近乎透明的指腹上便涌出了鲜红。水无殇别转开脸，却将滴下的血尽收到了碗中。约莫着往药碗中滴了六七滴血，水无殇便往指腹上抹了药膏，血便立时止了。她又将火上的药罐端起，药汁也被倒在了那只碗中。
　　难道他每日所服之药，皆是引水无殇之血做的药引？难道，传言是真的，她的血真的能解百毒？

　　眼见水无殇将要出屋，慕容释连忙回身竞夕轩去，过了石拱门，却见易非言站在院子里，像是在等他。
　　易非言看到慕容释竟是从云蔚阁过来的，不禁错愕，“少主，你这是……”
　　慕容释还未及解释，见水无殇已经送药过来，便示意他以后再说。
　　水无殇看到慕容释与易非言都站在院子里，还齐齐地看向她，不禁蹙了眉头，却没问什么，只将药碗递给了慕容释。
　　慕容释接过了药碗，下意识地看向了水无殇的左手。想来该是她的药膏神奇，才这么一会儿，那伤口就只残留着淡粉痕迹了。以前他不曾注意，如今再看，不止是她左手中指，其他手指上似乎也有这种痕迹。
　　以血入药，原本该是离奇诡谲之事，可看到殷红的血染了水无殇那白皙的指尖，他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只觉得……有些心疼。
　　水无殇见慕容释喝完了药，也不将药碗给她，不禁抿着唇，眉头更紧：
　　“你要留着这药碗吗？”
　　慕容释这才回神，有些尴尬地一笑，将药碗递还给水无殇。
　　这人真是奇怪！绿铃之毒该不会把人变傻吧？水无殇又疑惑地看了慕容释一眼，转身回了云蔚阁。
　　慕容释这才看向易非言，“找我何事？”
　　“少主嘱霍老与我调查下毒之事，如今已有结果。”
　　慕容释眉头一紧，“这么快？”
　　易非言笑了下，“少主的意思是……”
　　慕容释复又展了眉头，“没什么，查到就好。”
　　“下毒之人现已被关押于水牢之中。要如何处置，还要听少主发落。”
　　慕容释看向易非言，“那人已将下毒之事认下了？”
　　易非言一颔首，“是，都认下了。”
　　“是吗？”慕容释一笑，“那就带我去见一见那下毒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