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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陆拾 ...

  •   “承函怎会以为我落入敌手?”瑗准心下一惊。

      “朴副将军见着将军的战马独自归来,本以为将军遭逢不测,悲愤难挡。不知怎的,忽而又说将军受困,要前去相救……”姜原续道。

      “不对!”瑗准心下暗忖道。通常交战,俘将亦俘马。战马独归,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主人已然身死。承函怎会不知?临别之时托以大事,怎会不顾?除非……身边有奸细……

      父帅当日临终之时的一番话,瑗准反反复复细思过,再加上太子的欲加之罪,瑗准早已怀疑自己的身份,不过这样的身份不是自己想要的罢了。是故今日被姜愈等人拥立,并不感到意外。只不过在此之中,瑗准有个环节始终未曾想通:当日自己方从华夏借兵归来,见过自己真颜的不过同去的数人,太子又怎的即便得知?除此以外,丽娘被叛太子,知道丽娘是刀卫,也知道她反叛的就更少了!现下在承函面前挑唆,无非是要支开承函,让其不能阻太子杀我,此事除了自家的本部亲信,旁人怎做得到?所有的一切矛头都直指一人——崔宇。只有他一同去了华夏,一同叛军,而且此人本来便是负责传信的,他的话便很容易令人相信……

      “将军……”姜原见瑗准久不发声,心急得很。

      “放心,赫致要留着承函作为要挟,承函暂时不会有事!”瑗准料得姜原欲说何事,打断道,“将崔宇绑来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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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问我为何?”崔宇被瑗准揭穿得无可辩驳,只得承认:“你李家世袭得几代元帅将军,怎会知我甘苦?我若想在军中有所作为,不靠太子靠谁?太子许得我,若你死了,这将军之位便是我的。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声中,忽而面目全黑——服毒自尽。

      又一个为权欲所吞噬之人……

      “报将军,赫致派人传来书信……”一封书信交倒瑗准手中。

      “今晚子时,城门外见。赫致。”书信之上只有十字,瑗准知道自己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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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城外。瑗准避过所有士卒,独自前来,赫致已然等在此处,着便装。

      “四王爷深夜约见,不知何故?”瑗准故意将这“四王爷”一字一顿道。

      “李将军明知故问吧!”赫致先前神色间的激动欣喜,显示被“四王爷”三字扫的干干净净。

      “放了承函!”这样的谈话,瑗准不知自己能冷静的保持多久,单刀直入道。

      “两军交战,好容易俘得敌军的副将军,怎可能就此轻易的放过?”赫致冷笑,神情却如抽搐般夹着痛苦。

      “放了承函,条件随你!”瑗准瞪着赫致,冷冷的,寒到赫致的同时,更冻伤了自己。

      “当真?”赫致听得瑗准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转而炙热,忽而脉脉,随后挣扎,良久之后,赫致终于续道,“好,明日午时,仍是此处,‘敌人’之约,你若胜了,我便放了承函,率军回契丹。”

      “既然你我已见,为何不是今晚?”瑗准恐事久生变,不安道。

      “今晚是月圆之夜。”说着赫致已换过一脸神情,包容的、溺爱的,依稀便是那时,“约你来此,只是想与你一聚,今晚与战无关。”

      朝丽边城的夜,很寒。不过此处的两人,无语,却有暖意……只是稍纵即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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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午时,云层紧锁着阳光,天色看起来尤其阴沉。在城门外,两山所夹之地,更是阴得有些抑郁。两军各自列阵,观瞩着两军主帅之争。

      “承函呢?”瑗准见赫致脸色很是难看,死灰一般,心下一抽,不安即起。

      “……”赫致没有言语,眼神之中满是歉意。其身旁士卒抬得一人出来,此人满身鞭痕,肘膝有明显被重物击断的痕迹,胸口更是有断裂的肋骨穿刺出来,喉口一道深深的裂口,伤口已然凝结……

      此人不是承函确是谁?瑗准颤抖的跪在承函身侧,一触手间,一片冰凉。握着凝麾剑的另一手,颤抖着紧了紧。斜眼看着赫致,死一般失神的秀眸,甚至连一丝愤怒都没有。当心被最信之人亲手割裂成片片飘零的时候,却必须还要跳动,这样残忍却真实地痛,已经麻木所有……

      瑗准右手一转,凝麾剑出鞘的同时,剑鞘飞箭般的速度袭向赫致,赫致才架了开去,凝麾剑尖已然近在眼前,赫致举刀挡得同时,身子后扬,避过剑锋。然一交手间,赫致发现瑗准剑上之力前所未有的刚猛霸道,险些没有架住。赫致才躲过一剑,瑗准剑锋已然下转,直削向赫致左肩,危急之中,赫致刀尖点地,硬是将身子横向挪开了少许,趁着瑗准一剑落空之时,一刀削来,正对瑗准胸口……

      瑗准回身,刀已在眼前,然而未动丝毫架挡之念,提剑,一模一样的招式向赫致刺来……

      这样同归于尽的打法,所有人看着都凉气倒抽,时间仿佛也被这寒冷的空气凝结……

      “呲……”的一声,兵刃入体之声……

      “当……”的一声,兵刃落地之声……

      在锋芒触及对方身体之时,赫致松开了手中刀刃。所以此时,赫致的刀在两人脚边,凝麾剑却已钉在赫致胸口……

      “你……”瑗准被这剑锋入体之声一惊,失神的眼中泛起一丝惊恐和恨意,“你杀了承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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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前一晚,赫致回营,客庆居然在营中。父皇驾崩,客庆杀了域台,现下只要逼得赫致交出兵权,便可自拥为帝……

      “你?嘿嘿……”赫致很是不屑的回应着客庆的无理要求。

      “给你看些东西。”客庆说着掏出一张泛黄的牛皮纸,就是之前萧融在朝堂之上出示之物,还有就是一个长相怪异的布偶,“你觉得朝中大臣还会拥立你吗?”

      “……”赫致语塞。那张羊皮纸还可作伪,但这个布偶……

      “报三王爷,那人已经杀了。”一名小卒进来报告。

      “谁?”赫致惊道。

      “就是你抓回来的那人,怎么用刑都问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杀了……”客庆轻佻的话语尚未说罢,便永远不会说话了,赫致盛怒之下,已然举刀刺穿其咽喉……

      现在赫致能为承函做的,就只有将其生前被任意扭曲的身体尽量复归原位,好歹,为其保全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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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杀了承函?为什么?他是我哥……”瑗准无助的嘶吼着,然而声音却噎着。

      “我没有……杀他的是客庆。”赫致淡淡地道。

      “你……”瑗准脑袋“嗡”的一响,“你……骗我!你以为我会信你……”感觉自己忽然脱力,有些站立不稳。

      “你分明相信……”赫致胸口被刺穿,便存不得多少空气,强烈的窒息感导致的急促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涌了上来,“哇”的一口鲜血喷在瑗准颈间……

      “那你为何……”瑗准觉着完全失得支承,被鲜血一惊,仰面向后倒去……

      “因为……我……这生……是……是个错误……我自私的……想……死在你……你手上……”随着窒息感的加重,赫致的言语越来越难成句。感觉瑗准向后倾倒之势,一把揽过,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凝麾剑受得撞击,没入得只剩剑柄……

      “你……不要……”贴着赫致的胸口能清楚感觉到鲜血渗透的温度……

      “别……别说这个……听我……听我说……”赫致现下每吐一字都回带出鲜血,“父皇……驾崩,客庆……杀了……杀了域台,却死在……死在我……手里,大哥体弱……他会拥立……拥立赫什,倒时候……契丹……会……会回到……草原腹地。求你……求你别让……赵遥征灭契丹……”

      “我答应你!”瑗准感觉到拥着自己的手已渐渐无力,自己的眼中不知何时起了雾气……

      “小准……我可以……”赫致的话语渐渐不清……

      “四哥……”瑗准觉着赫致的手松了下去,伸手抱紧赫致,这久违的温暖已所剩无几……

      “你……”赫致满脸鲜血却面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的满足,“可以……再……”

      “四哥,四哥……”瑗准全然不顾得拥紧赫致呼喊着,害怕那人的温暖点点流失,眼中滚落一点晶莹……

      “这个……是给……我的?……”赫致艰难的抬手,轻柔的抹下那点泪水,手一颤,泪水混入了鲜血之中……

      “是……四哥……”瑗准此时方知,原来泪水比鲜血还要灼人……

      “这个……我……要不起了……”言罢,赫致整个儿瘫软在瑗准怀里……

      “四哥……”瑗准在赫致耳畔低声唤着,温柔得一如当初雅阁之中,然而怀中的赫致再也没有一点反应,带着幸福的笑意在瑗准怀里“睡去”……

      时间在空气凝固之间过了许久,久得赫致已然全然冰凉,只不过瑗准总也觉着还有温度,因为自己也随着赫致一同被冻结在寒冷的空气里……

      终于,瑗准放下赫致,却发现方才的紧拥竟而将凝麾剑压折了,断开的剑柄之中居然是中空的,欠着字条:“当年长平之役,淮安王叛变,老夫纪缨不得以携皇后(华夏先皇皇后)、太子、淮安王质子,及襁褓中的女儿避走山林。然途中遇袭,与皇后、太子失散,也遗落的自己女儿伶兰,六年后长平之役休,老夫不得已以质子冒充太子,好歹要保住赵姓江山。苦寻得多年,终究无果。只得将这铸于此剑之中,剑上之殷阴文与当日皇上(华夏先皇)赐于太子、及小女指腹为婚锁片上的一般无二,望瑗准得此剑后设法寻找,还政于太子,待两片锁片重聚之时,老夫虽身在地下亦安矣。”

      瑗准掏出锁片叠放在一起,如此的“重聚”是何其的讽刺……

      这所称的华夏太子便是赫致,当日的华夏皇后携太子逃亡途中染病身死,赫致后为契丹王妃所救,王妃亲子方才夭折不久,为了保全自己地位,便将赫致收作自己儿子,李代桃僵。但终究担心赫致有朝一日会叛契丹,故留下一纸书信,即为赫致所见的那张牛皮纸。至于那个布偶,乃是契丹风俗,未成人便夭折的孩子,母亲都会做此布偶为其超度。是以赫致见着此被摩挲了甚旧的布偶,便不得不信牛皮纸上所言。

      原应是华夏帝王,却为契丹向华夏攻城掠地多年,所谓“功绩”原来全部建立在自己同胞的血肉之上……

      “呵……呵呵……”瑗准将那张纸撕成片片,抽触地笑笑,纤瘦的身子承受着满身的鲜血。不知是否是在嘲弄,赫致这一生,做错了自己,更爱错了人……

      “老臣恭喜皇上得却大敌!”姜愈得闻边城捷报,立时赶来向瑗准道贺。

      “恭喜?呵……”瑗准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倒的众人,面无表情的发笑,“皇上?谁啊?”

      “皇上与先后如此相像,定然是当年失散的皇子,请皇上不要推辞,国不可一日无君!”姜愈一众力谏道。一旁众将士也是对瑗准深为诚服,应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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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瑗准不愿,但终究还是成了朝丽天子。而契丹退回草原腹地,这北边的一半天下,便非本意的成了朝丽的国土。

      赵遥征屯于镜城的所谓百万大军,在其暴政之下早已全无民心可言。在瑗准的怀柔政策之下,不久便倒戈。而赵遥征为拉拢两国关系,定是要将遥望嫁与瑗准。遥望虽然疯了,心智有若十来岁的孩子,但瑗准觉着此乃己之过,所以还是答应取她……

      此外,在抓捕太子余党的同时得知,当年敬嫔所生的是个女儿,所谓太子不过是敬嫔偷换入宫的孩子。如此瑗准便燃得一线希望,好歹,自己还有个亲生妹妹可寻……

      两国联姻当真排场巨大。大婚之日新人更是接受万民祝福。

      当晚,有人来报,找到了当年偷换婴儿的产婆……

      “我见小公主长的可爱,没舍得遗弃,后带着小公主逃往华夏,华夏皇妃很是喜欢,求皇上收作女儿……”产婆唯唯诺诺道。

      瑗准听得此处,脑袋一阵血气上涌,之后的话便没再听进去:“我娶了自己的亲妹子?呵……呵呵……”瑗准心下一阵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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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寝宫

      遥望正让随侍宫女将装有干果的盘子顶在头上,玩得很是起劲儿。

      “瑗准哥哥你可来了,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她们都不陪我玩儿的说,哼!”遥望到了何时,总都还记得瑗准。

      “那让他们走吧,哥哥来教你玩弹子可好?”瑗准现下总算知道,为何与遥望一起总觉着亲近,原来她便是自己的亲妹子……

      瑗准性子本就好玩爱闹,只不过儿时实在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疯玩儿的一夜,这一夜,瑗准和遥望都只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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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的日子,除了与遥望疯闹之外,也只有在见着那块玉璜或是见着皇宫水潭边开着的朵朵兰花,才觉着自己有回忆,还是活人,其余的时候,都不过是带着帝王威严面具的政治布偶……

      日愈久,玉璜的色泽愈温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陆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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