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殇》结罗

5、章四

　　陆小凤想要找到谁的时候，大抵不是很难的事情。
　　更何况那是西门吹雪，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骄傲到不屑藏头露尾。
　　所以在顺路帮西门吹雪料理了几路刺客之后，他找到了西门吹雪。
　　但是在找到西门吹雪之前他得到了一个非常让人震惊的传闻，而在找到了西门吹雪之后，他觉得自己张大的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鸭蛋。
　　他是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小村里找到西门吹雪的。
　　这个村庄很贫瘠，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是有盛开起来无边无际的梅花。
　　所以他笃定西门吹雪在这里，并且真的在这里找到了他。
　　在寻找西门吹雪的时候，他一直有个疑问。
　　谁能烧得了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
　　他也曾去万梅山庄的废墟里探勘过，他很不情愿的承认，似乎是西门吹雪自己放的火。
　　西门吹雪为什么要放火烧了万梅山庄？
　　当他看到西门吹雪的时候，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叶孤城。
　　他找到西门吹雪的时候，是午后。
　　太阳金灿灿的洒落下来，地上是皑皑的雪，有梅花的影子静静的摇动。
　　天边有烟一样菲薄的云。
　　西门吹雪正在劈柴，抬头看了一眼是他，继续做自己手边的工作。
　　他旁边是一口井，叶孤城弯着腰，小心的汲一桶水上来，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两人都是白的衣，黑的发，比梅花还要皎洁三分。
　　但是对陆小凤而言，他只觉得刹那有天地倒转的感觉。
　　如果有一个你认为已经死了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会有这种感觉的。
　　他忽然也就明白了西门吹雪为何要烧掉万梅山庄的理由。
　　他在西门吹雪重又拿起一块木头的时候，对他说，“西门吹雪，南王世子没有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孤城顿了一下，随即他又象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从井里打起一桶水，向房内走去。
　　西门吹雪却又顿了一下，他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柴刀，他看着陆小凤。
　　“南王世子没死？”
　　“是的，没死、”
　　“我可不可以做这样一个推断？”西门吹雪很少用这么慎重疑问的句子，陆小凤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刺杀我们的人莫非都是南王世子派来的？”
　　陆小凤也很慎重的回答，“据我所知。是。”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他把手里的柴火捆好，对陆小凤说，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有些事情要问叶孤城。“
　　陆小凤点了点头，随即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喊了一声，“西门吹雪，等等！”
　　西门吹雪身形一顿，回转身来。
　　便有从白梅之间透下的斑驳日影照映在了他白的衣黑的发上，刹那便仿佛连他的发丝都带了梅花的香气。
　　陆小凤赶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叶孤城是怎么回事？”
　　西门吹雪想了想，觉得跟他解释整件事非常费口舌，所以他简单的说了一句话。“他没死，在我身边。”
　　说完，就向里面走去，剩下陆小凤在外面呆呆的咀嚼这七个字。
　　直到西门吹雪的身影消失在那间小小的木屋之后，陆小凤才嘟囔了一句，“……我说，多说几个字你也不会死吧……”

　　叶孤城重伤之后身体很不好。
　　穿心一剑，本就是养个几年也很难痊愈的伤，何况在受伤之后不到半年之内，他又开始了一轮逃亡。
　　虽然西门吹雪已经尽量不要他动武了，但是却不是完全能不动武的。
　　所以，他提着一桶水进屋之后，已经微微有些气喘，只觉得伤口传来一阵阵隐隐的疼。
　　他靠在墙上，只觉得每呼吸一口都仿佛是刀子刮过咽喉般的疼，仰着头喘了片刻，门被推开了。西门吹雪走了进来。
　　叶孤城直到西门吹雪在看他，他本想和他说话，刚张开却是一串仿佛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叶孤城弯下腰，雪一样洁白的衣衫萎靡在泥地上，仿佛被践踏了的白雪。
　　西门吹雪只是看着他，等他咳嗽完了，他问了一句，“南王世子未死？”
　　叶孤城的身体慢慢滑坐下去，他低着头，看着西门吹雪的足尖。
　　雪白的鞋子，尘埃不沾。
　　从西门吹雪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的头顶。
　　漆黑中已然有了丝丝银白。
　　那是什么时候有的呢？没等到答案的西门吹雪超然的想着，在决战的时候，他依然是夜一样漆黑的发，如今却带了银白的颜色。
　　他又追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叶孤城依然没有说话。
　　“陆小凤告诉我，追杀我们的人是南王世子的手下。”西门吹雪难的一次说这么多话，“这其实解释得通，为什么他们会追杀我，但是，你告诉我那是皇帝的刺客。”
　　叶孤城依然没有一点儿声音。
　　西门吹雪俯下身子，把他拉了起来，他淡淡说了一句，“地上太凉，你身体不好、”
　　叶孤城看着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指头，忽然笑了一下，“西门吹雪，你不是都猜出来了吗？”
　　西门吹雪的视线胶着于他的指头。
　　叶孤城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摸上去却并不舒服，掌心是厚厚的粗茧。
　　“我等你告诉我。”
　　“是。”
　　西门吹雪想了想，沉声说道，“是两个答案都是吗？”
　　叶孤城依然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那么，一开始死的就是皇帝，我阻止你的时候，皇帝就已经被换掉了，所以他才要杀你灭口？”
　　叶孤城抬头看他，唇角还带着笑。
　　“是。”他顿了顿，“那现在你又想怎么做呢？昭告天下，南王世子没死，他就是现在的皇帝？”
　　西门吹雪看他站直了身体，慢慢松开了手。
　　“那不关我事。”剑一般的青年笔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叶孤城，我只问你，我们的约定到底还算不算？”
　　叶孤城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轻轻说道，“算。”
　　“那我就会在你伤势痊愈之前保护你。”
　　“这伤势没这么快好。”
　　“那就等下去。”
　　“也许十年。”
　　“那就十年。”
　　“也许一生。”
　　“那就一生。”
　　叶孤城忽然笑了，他说，“西门吹雪，你亏大了。”
　　他在笑的时候又咳嗽了一下，挣开了西门吹雪的手，他对他说，“让陆小凤进来，我有话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