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调查科》草の灯

29、第 29 章

　　藤井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他此时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形象，如果有谁现在见到他，他们只会看到一个脸色惨白、全身发抖，毫无血色的双唇渗出血迹的将死之人。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伊织仍站在原地，只是目光落在自己从胸前张开的手上，双眼瞪得老大。
　　“织——”他傻了似的吐出这个名字，但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曾发出了声音。一双黝黑的眼睛里不知何时盛满泪水，一滴泪水随着这个名字滚落脸颊，
　　伊织抬起头望着他，他将沾满鲜血的手伸向了藤井，“哥——你真的要杀我！”他似乎感到难以置信、无与伦比的强烈疼痛。然后身体开始渐渐向前扑了过去，重重的摔倒在地。
　　“织——”藤井踉跄着向他扑去，抱起那具毫无知觉的身躯，一面摇晃着他，一面慌张的寻找着他中弹的地方。
　　蓝雷仍坐在不远处，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就好像电影的场景一样，坏人被正义的子弹打死了。可是他却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说不上来，有些不祥。
　　“织，我没击中你的要害，坚持住，你没事的。”藤井将伊织平放在地上，站起身向门口的走去，一面走，一面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而蓝雷的视线也紧随着藤井的身影向门的方向望去。
　　若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能将视线留在伊织身上，他们就会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嘴角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笑。
　　“喂，急救中心么？这里是......”藤井语速飞快的和急救中心交谈着，这时他感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
　　“哥哥，不必了。”伊织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冲他微微一笑。
　　蓝雷后来回忆，那恐怕是他见过的最悲凉、最惊恐的微笑。
　　当看到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自己，藤井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的口袋，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原本放在里面的手枪现在就拿在伊织的手上。就在藤井意识到了这点的时候，伊织的声调平板，不带任何抑扬顿挫的声音再次响起。
　　“哥——我恨你！”随着这几个字，一颗子弹从弹膛中勃然而出，夹带着恐惧向藤井飞去。
　　没有痛苦，没有怒火，子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从藤井的身体里穿过，然后落在他身后的地板上，弹痕仿佛是铁锤在消音的状态下用力敲击而成的。当他的身体向后倒去的时候，他觉得胸口冰冷得难受，眼中所见的光线渐渐消逝，如同风中之尘......

　　蓝雷紧紧抓着胸前的口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大火的噼啪声此刻越来越响。他盯着地板上的藤井，感到整个房子似乎都要从脚底下塌陷下去。藤井已经不再流血，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他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只是在胸口的地方有一个孔洞，周边留有干涸了的血液。
　　空中除了火焰舔食的声音，还传来另一种声音——手枪滑动枪拴的声音，那声音冰冷又刺耳。等等，还有什么，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响，时有时无，愈来愈近。
　　蓝雷想抓住什么东西用来抵御对方，可是已经晚了，一道灼热的感觉击中了他，他感到一股热流顿时传遍了全身。
　　“是你害死了哥哥，那就由你来陪葬吧！”伊织的声音重又响起。
　　之后，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暗夜里一片黑黢，高楼大厦如同黑色的尸骸矗立在黑暗之中。一串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整个夜空，几辆车子仿佛刺入黑暗的子弹，飞快的驶过寂静下来的街道，车身只给寂静的街道留下了一道光瞬间飚向后方，和被带飞起来的纸片、枯叶。
　　千亚双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路面，就在接到藤井电话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一直以来驱使着他的一切——事业、责任——所有这些事情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心中现在只有一个难以抗拒的念头，那念头简单、强烈、迫切。
　　找到蓝雷。
　　一种出乎意料的空虚感占据了他的心头。他常听人说，危机可以把两个人拴在一起，那种感情是一起住十年都磨合不成的。现在他相信这话不假。蓝雷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他有种不曾体验过的感觉——无助。这种痛苦给了他力量。
　　千亚驱逐着脑海中所有杂念，集中精力感受着源自蓝雷身上的那种独特气息，他希望伊织别那么急的下手。此外，他很清楚，现在已经太晚了，那属于蓝雷的气息已经越来越缥缈，越来越感受不到——
　　“千亚，还来得及。”秋山不知何时翻过了椅背，坐在他身旁，透过挡风玻璃凝望着前方。他将手搭在千亚执着挡把的手上，感到它在不断的颤抖。
　　千亚没有回答，秋山继续注视着夜空，今夜没有月光。他们头顶上的夜空漆黑一片，可是贴近地平线那儿的天幕却全然不是这样。天际似乎益发明亮了，就像抹染着日出时射出的第一束火红霞光。那霞光渐渐地向整个天空撒开。
　　“现在才几点啊，难道天要亮了？”秋山自言自语的低头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指针方才指向凌晨三点的地方。
　　“那不是朝阳，”千亚说道，“那是咱们要去的地方。”
　　秋山朝他侧过脸来，看清了他的脸，看清了他的眼睛，那里透露出的，尽是绝望。
　　“怎么回事？千亚？”
　　千亚加快车速，全速疾驶，汽车穿过一条条荒凉的街道，藤井的旧居展现在他们眼前。他们冲到燃烧的小楼前，透过玻璃窗，他们看到那栋楼里面仿佛有恶魔的眼睛在闪耀......耀眼的火光越来越大，一片猩红，就像鲜血在四下飞溅。
　　秋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千亚踹了一脚正门，却发现木门紧锁着，他掏出手枪对准破旧的门闩连开三枪，门闩‘哗啦’一声碎了。火炭灰随着咸涩的血液味道朝他们袭来。
　　面前的场景恐怖至极，千亚狠狠的眨了一下眼睛以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
　　桌子、椅子、沙发、窗帘、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所有能燃烧的家具都在燃烧，这情景简直如壮观的火葬火堆一样，烈火不停地喷向高处的穹顶。望着眼前阴森恐怖的景象，一阵恐惧倏地袭上千亚的心头。
　　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一股劲儿，千亚不由自主的冲了进去，沿着熊熊烈焰的间隙直奔向大火。大量的烟气迎面扑了过来，在离那片火海还有一两米远时，一堵火墙拦住了他。大火灼伤了他的脸，他护着眼睛，向后一倒，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之后，他又将手臂挡在脸前，又朝前冲了过去。
　　“千亚！”秋山猛的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了他，阻止了他近乎于自杀的举动。
　　“放开我！蓝雷就在里面！”千亚挣扎着，怒吼着，他已经全然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全然失去了对周遭目光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有谁点燃了他埋在心底的威力无比的炸药包，一直以来的那种无助再次汹涌而来淹没了他，他能感到蓝雷还活着，可他就是来不及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