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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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第一次见到那个臭瞎子的时候，臭瞎子被王员外的妻子，那个悍妇粗鲁地丢到了门外:”你这只狐狸精，我打死你！打死你！”正在妇人的脚一下一下往那瞎子身上踹时，瞎子他勉强站了起来，伸出了一只枯槁的手。
彼时阿西只有五岁，在他眼里，臭瞎子实在是个可怜人。
他也不大想叫她臭瞎子，但十五年的相处时间，他还是未能知道臭瞎子的名字，只能臭瞎子臭瞎子地叫。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妇人被臭瞎子的行为搞得莫名，知道臭瞎子用极低的嗓音吐出几个字：“打爽了，要点犒劳的……”
围观的众人：“……”
没有哭哭啼啼的闹剧，好像瞎子的职责就是让妇人泄愤，然后拿完首饰拍拍屁股走人。妇人气结，以往哪个被赶出去的娈童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这么淡定的她是第一次见。
“啪”玉簪子、金簪子、银簪子被一股脑地往瞎子身上砸，有几个划破了瞎子的脸颊，他那如菜色的皮肤上瞬间淌下几条血痕，配上他那瘦削的身形，有点儿像怪谈中的僵尸。但臭瞎子浑然不在意似的，抹了把脸，把脸弄得更花了，他裹眼睛的白麻条也沾了点点血污。
而后，阿西就发现瞎子居然向他走了过来。接着，摸索了一下，那双如枯枝般的手就抚上他的脸，使劲捏了两捏。
臭瞎子：“小朋友~让我跟你回家吧，在本是蓬莱仙岛上的神仙，今见你骨骼清奇，前世积累了一定仙缘，只要让我在你家留宿几日，就能获得好运，从此过上好~日~子~”
阿西：“……”
臭瞎子随手抽出一根簪子：“此乃蓬莱仙物，我就赠与你，聊表谢意吧。”同时，他还做出一副亏大了的表情。
阿西：“那明明是王夫人给你的好吗？忽悠人也要有个限度好吗？”
臭瞎子还想最后忽悠一下，但阿西却答应带他离开了，不知为何，阿西总觉得他好像曾和臭瞎子很熟。臭瞎子着实是个话痨，路上嘴巴吧啦吧啦地说着，就没有停过。平素自谕话多的阿西，竟然一句话也说不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刚要说什么，臭瞎子就帮他说了，他要问什么，臭瞎子就帮他问了，还自带解答。
“啊呀，你说叫我到你家不要客气，你收留我是因为可怜我？咯咯咯，我才不需要什么同情呢，你没听到那泼妇管我叫‘狐狸精‘吗？虽说我也没干什么呢，被冤枉的好惨……但是至少有点财产，几个月不至于挨饿啦！”
“哎，你很好奇我为什么在人群里第一个找到你？嘿嘿，当然是因为你身上散发着小孩的气息啊！而且你八成是个孤儿，好说话。唔，你叫阿西是吧？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嘿嘿，我可是神仙啊，这人间事那样瞒得过我……啊，骗你的，你不会相信了吧。我是听到刚刚在人群里有人叫你嘞。”
“你想知道为什么作为一个瞎子我行走自如？哎呀，问得好啊！当然是因为我心大，不怕撞人、不怕摔跤啊！你居然咒骂我走到河里去？嘤嘤，好可恶哦~”
“你想问我叫什么？就叫‘臭瞎子’好了，府里那些人啊，都这么叫我哒。“
“……”
阿西心道：你是不是让我说两句话会死啊。
2
阿西的茅草屋素来是空荡荡的，臭瞎子来了后，就热闹了不少。
尽管瞎子说的话从来都没有什么意义，且神神叨叨的，有时候还有点儿烦人。但阿西却并不讨厌她，毕竟，臭瞎子是他少有的朋友。臭瞎子不大会做家务活，再者，臭瞎子是个残疾人，阿西也不舍得让他去做什么累一点儿的活。而阿西也不知道臭瞎子是不是在他不知道时偷吃了什么东西，反正臭瞎子从未在他面前进过食。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阿西就二十岁了。别人家的男孩儿二十岁了，及冠礼是少不了的，但阿西是孤儿，连姓氏都没有，朋友更没有几个。他以为没人会记得了，不想刚从酒馆做完工回去，就得到了臭瞎子给他的一支簪子，外加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明日卯时，你去香穗河边救下一个姑娘，她会和你共度一生，白头偕老。”
臭瞎子说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譬如说什么“哎呀，养徒弟真是一桩风险极高的买卖，有的时候浪费了时间，还要被那群白眼狼反咬一口。”、“名字有什么意义呢？那种东西，久了没人叫，我居然都给忘记了。”或者什么“活着真不容易啊，我估计快要离开了吧。”
但这句及冠礼上的话，却不像是平素说的胡话，倒像是下了极大决心说给他听的预言。阿西觉得有点儿慌乱——这样正经的臭瞎子是他不曾见过的。那支玉簪握在手里泛着丝丝寒意，但它很精致，缕空的花纹中好像镶嵌着一颗什么东西，看不真切，却让阿西觉得簪子里藏的那颗东西，才是整个簪子最珍贵的宝物。
“明彰……物归原主……”阿西模模糊糊地听到臭瞎子在说着什么，但他却偏偏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阿西下意识问道。
臭瞎子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你听错了，我什么也不曾说过。”
风飒飒地吹过，带动着院后竹叶沙沙地响着。天上油云密布，没被云遮档住的半爿天空，就如破碎的白瓷器，用惨淡的白色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要下雨了啊，我也该离去了。”臭瞎子像是叹气般的说出了这句话，而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阿西第一次知道，原来臭瞎子在除了睡觉的时候，也能有安静的时候。
只是那种安静，让他有种莫名的不安。
3
后来的很多事情，阿西觉得有那么一点带有神话色彩。
他在臭瞎子说的时间里去到了香穗河边，果真见了一个漂亮的姑娘。但相见的方式却有些诡异，他去时，那姑娘正准备投河自尽呢。然而把人救上岸了以后，阿西却发觉，那姑娘居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脸茫然。
“总之，还是谢谢你，我的名字叫阿香。”
有些羁绊就是这么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建立起来的，像他和臭瞎子，抑或是他和阿香。他确实像臭瞎子说的那样，和阿香成了一对令人艳羡的伉俪，但他却再没能遇见臭瞎子了。有时候，阿西会想起臭瞎子，但他的记忆总是模糊的。
而那支簪子里的东西，也不知在何时何地弄丢了，只余一个空架子，显得很没有灵性。
臭瞎子消失了三年后，村子里再也没有人记得曾经有过臭瞎子这么一号人。
臭瞎子消失了五年后，阿西觉得自己忘了谁，却对臭瞎子再也没有任何印象了。
4
“所以说，那个臭瞎子真的是蓬莱仙岛的神仙吗？”某仙山上，某个路人小姑娘听完了故事，打了个哈欠问道。
“当然不是！”旁边的道人颠三倒四地叙述着，“他胡诌的你也信？那个臭瞎子曾是我们邻山的一个得道高人，叫什么子来着？反正不知用了什么秘法，比那个修为的常人多了几十年的寿元，暂且叫他老道吧。某天不知脑子抽了什么筋，收了个狼妖崽子做徒弟，他管自个徒弟叫‘明彰’，说是取自什么‘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但造化弄人啊，他徒弟的血亲可是被他师兄误杀的，所以他开始收狼妖为徒，估计是想弥补什么吧。
后来啊，那个谁，唔，明彰，知道了这茬后，竟然想血债血偿，奈何老道的师兄已经羽化了。于是明彰不顾百年养育之恩，愣是挖了老道的眼睛，还放了狠话，说是什么，拿掉了老道的眼睛才能让老道活在痛苦里，还说一定要让老道活着。最后用老道的眼睛炼成了什么什么丹，反正我记不清啦，虽然那丹能助人续命，但它邪门得很，要屠尽一城之人，以血为祭。这种有悖人伦的东西炼出来，偏生明彰还搞丢了，最后他遭了天谴，还没得什么好处。嘛，下场可惨了，上界罚他坠入凡尘，永世不能得道、不得超生，受尽人间苦楚。天知道老道还在不舍些什么，老道见徒弟遭了殃，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凡间寻找他，徘徊了十余年，根本无心修道。
最后给他找着了。这不，强行把徒弟的罪孽转移到自己身上，又把凡间的一个什么气运子和徒弟撮合在一起。徒弟是没事了，老道逆天改命，犯了天条，终归是魂飞魄散，神形俱灭。”
“那那个簪子呢？有什么用处？”女孩问道。
“我怎么知道。”道人闭眼，再没有多言。
但他其实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故事里那个“老道”，就是他的师侄。那支簪子，还是师侄坑走了他的一块灵石后，亲手打造给自家小徒弟的。
“喂，你是不是对你的小徒弟太上心了？这颗灵石对提升修为大有益处，你就把它给一只狼妖做及冠礼物？”道人曾问。
师侄笑了笑：“那颗灵石能压住他的妖性，对他参悟道法有帮助，更何况，灵石融入根骨可以祛除体内邪气。你也别太小气啦，他对修道一事挺有天赋的，也不算暴殄天物。”
“那等他得道之后呢？”
“我就和他一起云游四海，让我们师门扬名天下。嗯，顺带的，还能和明彰吃尽天下美食。”
记忆太过于遥远，后面师侄说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总之都是自家小徒弟就是了。有的时候，道人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两个人，非要死来死去的才开心呢？
明彰明彰，尽管天天叫着这个名字，故事里的那两人还是太自见、太自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