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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这个诗一样的夜晚 ...


  •   周五晚上七点半,茌存璞踩着点儿来到学生活动中心的门口。她穿一身白色的七分袖深V领连衣裙,只在领深处、袖口处绣了深蓝和浅紫的花纹,裙摆很大,她走起来像一朵摇曳的花,却并不显招摇倒极之素净,那是少女的芳菲才衬得起的清甜。
      张聪看着她步步走近,眼睛一亮,感觉收到一个秘密的暗示:她肯为他打扮,便不是对他全然无所觉的。年轻的男孩很多时候都搞不清楚自信和自以为是的界限。
      他们并肩上楼,中间始终隔着一拳距离。

      学生办舞会经费虽不多,却很会花心思。舞池不大,用粉红色的蜡烛围起来。蜡烛之外的四周是两排长椅。暗红色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一切光线,把这个简单而眩美的天地隔绝起来,头顶上旋转变化的彩灯球转得她满目迷彩。
      她知道这个彩灯,据说是大四的学长学姐们跟学校抗战两年的胜利果实,只可惜他们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才得到。果然,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他们进来的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了。跳的人不多,一看就是大三大四的。大一大二不开面的男孩女孩只雀跃地做在长条椅上踌躇而兴奋。
      黑色的音响分布在角落,她本以为会像电视那样放着类似于《蓝色的多瑙河》、《维也纳森林的故事》那种高深的古典圆舞曲,没想到竟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走,我们也去。”张聪也不过大二,却是低年级里少见的有勇有谋,拉着茌存璞进了舞池,怕她不好意思,没敢往中间领,只在边儿上温柔安抚,“你别怕,跟着我的步子走,很简单的。”
      他缓慢的搂上她的腰,她感觉他的紧张像一个大口袋朝她铺盖而来。当他的手指触到她的腰肢,她轻叫一声跳开了,笑得弯腰抱着肚子直“哎呦”,她笑岔了气。
      这样肆无忌惮的清脆笑声冲垮了张聪的紧张和茌存璞的羞怯,他也跟着她笑,“怎么了你?我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不是你,是我……我痒……”茌存璞还在笑,却比刚才好多了,“我的腰特别敏感,连我妈碰一下我都受不了,活像一尾跳虾。我以为上大学就好了呢,没想到还这样。”
      傻丫头,女孩子身体上敏感的地方怎么能这样轻易地告诉别的男孩子呢?
      女人身体的秘密,比心上的秘密更应该放进保险箱里捂着。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打开了女人的身体,便也打开了她的心,一览无余。可你打开男人的身体,他心里还是有一个地方挂了厚重的锁,可能终其一生你都入不了那扇门。
      存璞的腰不痒了,可听了她的话,张聪的心开始痒了。

      南面椅子上做了两对情侣,其中一个男孩放开他怀里的女孩凑到另一个男孩身边,手指着茌存璞这个方向,“你看。”
      “那就是她男朋友吗?不错,在咱们学校算是拔尖儿的了。不过我敢打包票,邹誉稳赢。”那个男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以为然下结论。
      “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郭伟伟,你看上人家了吧?那坐这儿干吗,赶紧的去要电话号码啊。晚上你也甭送我回宿舍了,眼瞅着还有一个月就毕业,得抓紧去找人家使劲儿地聊聊。”刚被郭伟伟放开的女孩笑吟吟的,脸上倒没看出生气的样子,一张口那酸气就溢出来了。
      “我是那样喜新厌旧人吗?全校上下我只看得上你。我现在可就盼着毕业了,好挣钱娶你过门啊。”
      大学谈了两场恋爱,第一次说好听的哄女孩子,红着脸支支吾吾,她听了僵着的表情立马融开了,整张脸蛋儿的甜美撞进他心里,再也放不下,以后便学着常常说。说到今天的第三任女朋友这里,那已经是熟练得张口就来,都不用动脑子。
      可女孩依旧爱听呵,管他有没有费脑子,他费功夫了不是,这个年纪,她能指望他为她做什么呢,她只想听他说。
      她总信他对她说的,却不信他为她做的。

      九点多,离舞会结束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茌存璞和张聪提前离开了。
      一路上寂静无话。通往她宿舍的那条路特别窄,并排大概只能走得下四个人。一侧是篮球场的围栏,球场周围种满的灌木植物从围栏里伸出没有章法的枝条,一侧是女生宿舍的铁栏,栏杆外一路上整齐地排着鸡爪枫,淡紫又透着粉红的小花瓣在月光下静悄悄地颤抖,淡得几乎没有味道的清香扑到她袖口的绣花上,竟好像缠住了张聪的脚步,他不由自主渐渐慢了下来。
      茌存璞走着走着发现他落在了后面,便回头,来不及说什么,也未有时间弄清楚怎么回事儿,他的身影迅速地袭来压向她,他的嘴唇在她的右边脸颊轻巧地一碰。她惊得猛然退了一步,眼里只剩他飞速离开的影子。
      茌存璞皱眉盯着他跑走的方向——他怎么能,这样,就亲她了呢?
      当时全然不在意,以后,回想起来,才发觉那个场面其实是那么甜那么温馨,张聪默默守在一边跟着她走,只要她身子稍一歪过去,就是他可以容纳一切的宽阔胸膛。他飞离的背影,尽管张惶狼狈,却呈上了一个少年纯全的心,是他最初的,也是他最好的。

      一回头,宿舍门口,一棵花开得最盛的鸡爪枫下,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看到他,她只觉得头疼。
      擦过他的肩,当完全不认识一样走过,他伸手拦住她,“茌存璞,我叫邹誉。”
      “你好。”她甚至都不打算问他怎么知道她的名,问他怎么找到她的宿舍。她可以答应张聪的邀约,可是她不太敢跟这个人有什么牵扯,潜意识里,她觉得他比张聪危险多了。
      张聪很好,可是对于十九岁的茌存璞来讲,张聪太简单了,简单到她可以一眼看穿他。拿住他对她来讲轻而易举,所以她怕一旦她点了头,一生也就是这样了。
      十九岁还太年轻,怎么能让一生到此就没有悬念了呢?这样小的年纪,总想赶着去看看前头还有什么。
      “陪我逛逛好么?我以前,都来去匆匆的,今天找到这儿才发现你们学校原来那么漂亮。”
      “我累了。”
      “那我明天来?”这声音居然有些低声下气。
      邹誉,他完全拥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本事,所以根本不需要用到这样的口气。她还从没见过有哪个男生能把直筒裤和帆布鞋穿得这样有味道。她抬眼看进他的眼睛,他太复杂,和她想象里的蒋豫恒一样复杂。
      复杂意味着强大。强者的哀求令她心软。
      “不知道小卖部那儿还开不开门,陪我去看看吧,我想去买瓶酸奶。”
      小卖部当然已经关门了,她一个女孩子总不能直接张口,出尔反尔地要求陪他逛学校吧。

      “你从哪儿回来的?”
      “舞会。”
      “和男朋友一起?”邹誉压根儿不信那是她男朋友,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楚。只有从来恋爱过的小男生才那样毛躁。可是听郭伟伟和刘一鸣说,她是有男朋友的。
      “不是。他是我学长,平时很照顾我。”邹誉的眼神有一种特殊的热度,令茌存璞无法对他撒谎。
      “那你男朋友呢?他就那么放心让你跟别人去跳舞?”
      “还是说说你女朋友吧。她怎么放心让你来找别的女生?”茌存璞再一次暗骂自己不会说话。人家还没说什么呢,她怎么就能断定人家是来找她的,未免显得有点儿自作多情。
      邹誉偏头看她羞窘地低垂着眼睛,唇边的笑容不自觉扩大,仿佛从心底开出花来。前不久排拒他的茌存璞傲气冲天的,厉害得很。可是这会儿他实在看不出她哪点儿厉害了。原来她不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只要顺着毛摸就显露温驯的本性了。
      “她以前不放心。”
      “那现在为什么放心了?”学中文的女孩子可能比较会抠字眼儿,也更较真儿。
      “现在她管不着了。”
      茌存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分手了。
      邹誉的手机响,她看到他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就给挂了,顺便还关机。茌存璞不高兴了,她停下,面对他,“男孩子不该挂女孩儿电话,你应该跟她讲清楚。”
      “你又知道了?”邹誉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

      那个女孩儿叫李诗意。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挑眉问,“诗情画意?”她一怔,抬头仔细地打量他,半天才笑吟吟地点头。他一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她可能以为他对她有意思。李诗意很漂亮,人又高,身材好,像模特似的。一进D大就压过了众女生的风头,吸引了大半男生的眼球。漂亮女孩总有自以为是的资本。
      其实真不怨他多句嘴,那句话冲出口的时候,完全是出于对她名字理解的条件反射。可是他不知道他那种饶有兴味的表情对于从没恋爱过的女孩子是多大的杀伤力。之后李诗意就缠上他了。
      说缠,也不确切。她不过常常找他帮忙,再借着认识他身边亲近的同学,加入有他出现的聚会。男生,总不会拒绝漂亮女孩的请求。他当时反正没有女朋友,有个这样的女孩子自愿照顾他,他自然没意见。时日一久,所有人都把他们看成一对儿,包括李诗意自己。
      临近毕业了,他总得跟她讲清楚,话头一打开,她就哭了。当时可把邹誉感动坏了,她哭起来也那么漂亮,而且是为他哭的。他搂住她的肩头,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他对她有责任,她是那么脆弱。
      可就算心里那么翻腾着挣扎着也只一个晚上,第二天,他还是想跟她讲清楚。无意外的,她又哭。
      最后,他让她哭怕了,才逃到这里来找郭伟伟和刘一鸣散心。

      “肯定是你不要她了。”茌存璞的话在耳边响起。
      “我怎么觉得你在为她抱不平啊?”
      “女孩子爱上什么人,都怪可怜的。”
      “听你那么说好像男孩子全是坏人。”
      “也不是……因为女孩子都太死心眼儿。”茌存璞倒挺公平。
      “没错,我就怕她哭。”邹誉觉得这个晚上渐入佳境,什么都可以跟她说。
      “她老哭吗?”
      “我一提……那个,她就哭。”他忽然没胆子在她面前说“分手”两个字,即使是关于他和别人的事情。
      茌存璞静静低头沉吟,“要是她只在你面前哭一次,她就是真的伤心了;要是她老哭,就是威胁你。”最后,她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你不再跟她联系可能是对的。”
      这是邹誉第一次遇到那么讲理的女孩子,她在他心里不可思议地变得十分美好。多少女孩子,恃宠而骄起来蛮不讲理,在她们眼里,除非压过男孩子一个头才算平等。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被威胁了。女孩看女孩,才看得出里面的小心机。
      “可是,她爱你才威胁你的。”她又说,而且很肯定,“她一定很爱你。”
      “你男朋友一定也很爱你。”他不愿在李诗意的问题上纠缠了。避开一个话题最好的方法就是出手攻击。
      “何以见得?”
      “因为你太可爱了呀。”茌存璞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逗得大为开怀。
      “我没有男朋友。”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从来没有过。”
      情场老手的邹誉当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的意思是,你可以来追我。
      这个夜晚突然传出了抒情诗的韵味,美得令她蠢蠢欲动急于开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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