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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阿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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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一个平行的世界 谁都没有
我家爸妈有个习惯,晚饭过后总会习惯性的散步,我称这段时间为“晚自修”——就是无论你干什么坏事都没人来管。嘿嘿……趁着这个空当,我把剩饭剩菜拿出来煨了一下,胡乱塞几口。刚才冒着热气时就馋的我直流口水,虽然一点不饿,但这菜色……不吃是浪费。说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点儿也不错。
“魂兮归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不好意思,没有。”“我”刚才又有说什么吗?要知道吃饭的时候我最专心了——专心扒饭,这是食欲旺盛的表现,以前爸妈总是引以为傲——“看我家小孩多要吃,身体好!”我抬起头想道歉,看到“我”一副吃了还想吃的表情。如果他们知道现在有两个孩子努力扒饭,他们是不是要双倍的骄傲了?呵呵……我好笑的摇了摇头:“什么事啊?”
“你啊你啊的叫不礼貌,咱们改个口吧!”
“好啊,那就叫我名字好了!”这件事我早就想改了就不知如何开口,怕“我”接受不了,既然当事人都觉得有必要那就是两厢情愿了。
“你叫春沐恩,那我叫什么?”
“也叫春沐恩啊!”
“不成不成,搞得像精神分裂似的。”
我咬着筷子苦苦挣扎,也对,对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叫出自己的名字称呼对方好像自己倒是假冒伪劣的那个。眼珠一转,有了:“反正都是春嘛,索性叫绰号喊阿春好了。”自豪,这种土得掉渣的名字都想得出,穿越时空我赤裸裸的站在“我”的面前,以同样的眼光批判同样的灵魂,出丑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嗨……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吗?
我和“我”——也就是阿春的故事就此拉开序幕。
一开始会有不习惯,比如早上起来会有个人趴在旁边吓你一跳、两人同进同出要抢同一双拖鞋、要说句话偷偷摸摸的像做贼、晚上洗澡还得二人共同挤浴。虽然我穿越期间的一切新陈代谢好像统统停止,但是遇到吃饭洗澡之类的享受还是一样不能少。在痛苦的磨合期我不断的安慰自己:幸好还能吃。我把吃到美食当作人生的第一大幸福,如果所有美食没了或者我失去了品尝的权利,那生活就如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几天前,阿春交了一个新美术老师——准确说来是一位大学讲师。这是一个大工程,关系到我艺考升学,早早的被我钉在日程表上。因此我妈通知阿春的时候,阿春显得异常的平静。但随着日子降至,阿春明显焦躁不安,当着人还好,只要一独处就不停的问我怎么办,好像我成了她姐姐,还是比双胞胎还要双胞胎的!我暗自好笑:想当初我去拜师,心里怕是怕倒也不至于那么激动!毕竟我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生活,遇到难事我可以当倾吐对象心理辅导,可万一阿春对我产生了依赖,做什么都问我意见,处处拿我当救生圈使用,我可受不了。我只能安慰道:“我也这么过来的。”
不记得我是在一年前哪一天拜访她的。只晓得那一天奇热,我穿者人家送的粉绿收腰连衣裙到处汗湿贴在身上。对方搞美术的,对衣着极为严格,为了不丢脸,做客当天我死活拦着阿春不让她穿。我妈倒是很有信心,她说:“你今天不穿衣后就没机会啦!多好的裙子呀!你究竟不满意哪里?”苍天啊……大地啊……这就是她的理论,别人送来的或者是穿不下的衣服,总要拿回来给女儿比一比,只要能穿上一次就好像够了本,穿两次就赚了,你若迟迟不肯穿就是你不喜欢,非逼你说出个所以然来。
讲师家住得不远,就跨个区,不过对于我这个路痴去在多次也照样不认识,我们一家四口也是绕了大半圈才上了门,虽然已是傍晚地表却还是蕴藏着太阳的余威,烘得人脸上身上水油参半,结果还是丢了脸。
那讲师先客客气气上了茶,寒暄一会儿。第一次上大学老师家,书多的好做巢,家居又超个性。我一进门就赖上她家一把环形太师椅,一年来我一直对它吹延三尺却总是谦卑的坐沙发,哈哈,终于被我等到坐它的一刻,瘫在柔软的豹皮垫子里,心中有种莫名的激动。不过我家三位就没这么自在,一动不敢动似乎连呼吸的方式都瞬间遗忘。讲师说一句他们答一句,遇到那讲师步步紧逼,句句扣题。原本这托教也转了几个弯,关系自然不牢靠。看到讲师并不热心又处处给自己下马威,阿春难过的恨不得打个洞钻下去。原来我那会儿也就这么没出息?在我不断鼓励下,阿春颤颤巍巍递上画,恭恭敬敬打开,那讲师拎着扫了一眼就不停的可惜。
“可惜画龄这么久哟。可惜画时这么长哟。可惜色感这么好哟。”
我每一个自认为的长处都成了可惜更不要说我的短处了,大概用可悲形容都太奢侈。看着阿春的脸笑到僵硬,我知道她心里一定眼泪流的像瀑布。虽然我同情但不担心,我心里了解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打败我也就不会站在这里。我好像回到小时候刚学画的那会儿,周围的都强过我,没有一个人不踩我,老师也好家长也好,但最终我是以优秀的成绩毕业的,雄赳赳气昂昂的接受别人的艳羡,人就是这一点贱:往下看都是笑脸往上看都是屁股左右都是耳目,然后就拼命踩着别人的笑脸往上爬——穿了西装的灵长类动物。当时我的眼神一定和现在阿春的一样:我要你看到,也许做不了你最优秀的学生,但至少成为第二优秀的!如果没人疼没人爱至少该学会自尊自爱,这是《灰姑娘》告诉我们的。以旁观者的身份,虽然过去一年种种记忆都已经淡忘,重温这种被鄙视的感觉我还是牙痒痒恨不得上去过两招。我左看看右看看,俺爸俺妈也是一声不吭,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拐弯抹角的想让我知难而退?没门!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少以为我们熊包软蛋。要不是看在托的人以及未来的大学的分上,早想跟她干一架,反正没人看到我不是?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难怪这世界就没好人了。
临走时我想起《老人与海》里的话。那句话怎么说的?人可以被消灭但打不败!“ I′ll be back ! ”
之后我人生也就是阿春人生的那一个阶段,我称它为“画”。一天一天,我支着头拿着秒表掐时间,看阿春撑开画架摆出工具,脑子里闪现到以前看过的《21世纪漫画狂战记》里的经典台词——漫画家十训:1.拼命的去画 2.超越自己的界限去画 3.按照自己的梦想去画 4.抱着信心去画 5.下决心去画 6.忘食的去画 7.睡饱了再画 8.明天也要画 9.到死也要画 10.失败了,再重新画
呵呵……原来我一年前是抱着必死之心在那里泄愤!?
我痴痴望着阿春的脸,上面有太多我从没见过的东西,认真,严肃,倔强,气愤,往往一看就是一下午。不是我从来不照镜子不认识我的脸,只是阿春认真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然这么让人敬畏。我痴痴的看着,原来这就是我——两眼深邃而阴郁,脸上每块肌肉都绷着,嘴巴抿得紧紧的,下笔重而狠。阿春不是美女,没有那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眼。一双眼睛深刻而锐利,我常常注视着这对眼睛——我的眼睛,我最了解的却也是我最不了解的眼神。阿春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证明,我之所以追随她,说白了就是因为她的眼睛,一双能看到我的存在的眼睛——我的眼睛。我对她的关注超过常人,说来有点变态,我想再没有人会像我们一样密谈入夜共枕而眠。要比默契,我俩是比双胞胎还要心有灵犀。有时我甚至觉得阿春也在默默注视着我,以一种温柔的眼神。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我俩相互依靠,她能看见我的存在而且我的眼里也只有她,我们对于彼此无疑都是最重要的人,我爱阿春,我爱我自己……去去去,每次想到这里就禁不住扇自己耳光,以前只听说人家言情小说中有情人间百看不厌的情节,难道说我也快了?不要啊!我不是同性恋啊!我不是自恋狂!我要镇静……即便心里却明白——我对阿春的关心绝不是关照一年前的我这么简单。
大热的天过到七月半,同学都开始热闹起来:什么看漫展啊,KTV啊,请客吃饭啊。邀请如潮水一般涌来。一来是走出期末考试阴影开始新的生活,其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高唱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可惜俺妈与我同在…——老师,最让我无奈的职业。巴巴的看别人像小鸟似的飞出去,阿春只能独坐楼台空对月,十个约会九个推十次见面九次吹——这就是门神当道的升学之夏,拒绝一切娱乐活动。强一强,争个网破也要去吧,他们倒不拦你,和你死缠烂打,大玩体力战,好话说尽让你觉得良心不安再来一步步蚕食。要么就是一刀见血的罪状十八条。总之到最后非把你的好玩和思想觉悟联系到一起。
以下是阿春母女的对话:
“粟雪叫我们出去玩。”
“你们?又是你们!今年你们第几次出去了?”
“才第二次。”
“‘才第二次’,你想出去几次?”
“我第一次又没去……”
“好在没去,不然心野了收都收不回来。”一顿,又说:“这次又是哪里?唱歌吃饭,你们若去好地方绝不拦你。”
我推了推阿春,朝他使了把眼色。阿春一点头小心翼翼的说道:“上次去书城,你也不让……”
妈妈爆跳起来,目光炯炯:“谁不让你去了?我说我的,你管你去!少在你同学面前诋毁我。”
“有你带刺的话,谁敢去?!”
“大热天去书城,想晒死不成?准高三一个,还玩!你要进得了大学,名字倒写给你看!”
阿春欲辩,她母亲抢道;“随便,横竖我养你到十九岁,到以后只求别说我没管教你……”
阿春牙咬得紧紧的,她母亲又说:“讲你两句,脸臭的像欠你钱似的。”
阿春铁着脸道:“就去一次也不会影响学习,再说这也是必备的社交活动……”
她母亲手一挥:“去去去,没人不让你去,进了高中管不了你,皇帝不急急太监,北大出来还卖肉呢!你哪来的这么定?成绩不如人,本指望你学点美术赚点分,那晚看看都白学啦,没戏啦!”她两手一摊,眼瞪得牛大:“姑娘长大啦,心野啦,不要读书不要前程,只晓得玩和打扮。外头好啊,外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吸引你!”
最后一句很侮辱人,阿春听到美术二字时,几天前的痛苦重新翻江倒海的涌上心头。她母亲一说完,阿春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翻滚。我心里酸酸的,想说些安慰的话却都卡在喉咙口,只是默默的拍扶着她僵直的脊梁,看着她的眼泪决堤似的倾泻而出,感受着她苟延残喘的自尊心和她满腔的委屈。
我轻轻的拍着她,紧紧抱了一下她的肩膀,转了一个话题:“去画画吧,别让她看扁了。”
阿春一抹脸调整好神情去了,回头就摆好工具。过了一会儿母亲进来拿钱买菜,看到阿春刚硬的表情便一把撩开画板,骂道:“少装模作样,不想考大学趁早,要进个大专总容易,我还指望姑娘省两张画纸钱交学费!”
阿春坐在矮凳子上低头一声不吭,两只手蜷在胸前相互绞着,指甲深深掐在皮肉里,仿佛是要把心中的痛苦转移,但是眼泪还是一滴一滴的落在手上。我心里的火腾地一下窜上来,太阳穴突突的跳,脸上火辣辣的热。这算什么?精神虐待还是激将法?门外母亲还在大声斥责,好像要左邻右里都知道家有不孝女,叫他们来听笑话。一个女人生气是疯狂而毫无理由的,她可以一口气把三十年前的老账拿出来晒,图一时气爽而不顾自己的脸面。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平时只听你说东家长西家短,对自己女儿竟然也下毒口,说别人三姑六婆到头自己也是长舌妇!我仿佛遭了雷击,疯狂的冲上去摔了门,仿佛关了门就可以把一切拒之门外,我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气急时只知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退后几步,胸口热血沸腾,脑子里嗡嗡的咒骂……恍惚间又觉得累得很,远远的好像回到了被妈妈骂的那个夏天,坐在画板前的我心里也是这么的诅咒。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回头,我紧紧的环抱住阿春,好像环抱着一年前孤独的我,任凭她在我怀中颤抖,我把她拥在怀里轻轻的摇,小心翼翼的仿佛怀抱着一个稚嫩的婴儿。愤恨一遍一遍冲击着耳膜:一个母亲最残忍莫过在女儿最脆弱的伤口上无情践踏,而最不可饶恕的,是诋毁女儿的名誉,哪怕只是激将法。阿春哭的很凶,满腔的压抑像找到发泄口。我不记得我有这样哭过,以前总是会把别人对我的责骂当笑话看待,从不曾放声大哭,大概是一个人寂寞久了连精神都会变的麻木。现在,我来到阿春的身边,潜移默化的改变着阿春的情感,把她从冷漠中解放出来。原本以为这样是对阿春好,但是我才发现:冷漠,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我无意中打破了阿春的保护膜,反而让她伤了。在将来的日子里阿春要学会很多,而我能做的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守护,在阿春受伤时递上我的肩膀。现在,我可以深深的感受到阿春混乱的呼吸,以及紧拥住我时的依赖,还有难以抑制被深埋于冰雪之下脆弱的心。如果我们是情人,那这个时刻就叫永恒的吧,我默默的想。我对阿春总是心怀怜惜,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我的关系。我以前也曾想过,如果有人真正了解我,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体谅我,也许我会爱上他。
我们彼此相拥,没有言语。等到阿春哭累了,整个人斜靠在我身上,淡淡的说:“有你真好,真的。以前我一直想有个亲姐妹,但你比亲姐妹更好!”我一愣,笑道:“我以前也有这样一个梦想……”沉默了一会儿,我又问她:“不过你又没得比较,怎么咬定我比她们好?”
“因为她们不是‘我’。除了‘我’,谁都不会真正了解我,即使是我妈!”说完,平静的眼中怒色又起。我忙转移话题……
“你还去不去粟雪的约了?”
“你说呢?一年前你是怎么做的决定?”
我摇了摇头,这丫头现在什么事都要问我,连原则都没了。这要是一年下来好习惯没养成反倒是依赖成性那我算白穿了。
“你不一定一切都要按照我的足迹。这里是你的世界,你的生活你做主。”
来到一年前,这是我第一次大胆的让阿春做决定,一度我很担心:如果阿春不听我的了,如果阿春逆我而行,如果阿春想改变历史……那我会怎样?是不是会像时空泡沫一样消失?今天我想通了:我和阿春根本是同一个人,但即使是同一个人也可以拥有不同的生活。命运让我回到一年前,我为什么要畏首畏尾的屈尊与他?为什么要让阿春去走我走过的路?我是阿春的影子,是影子就要尊重阿春的决定。即使有一天我真的会离去,无论是不是回到原来的世界,阿春仍然会活着,延续着我的生命,我的灵魂不会死亡。
我望住阿春,她的眼睛异常明亮,似乎对我的回答格外惊喜但又好像有种别的一闪而过。上帝给了我两次生命,也许正是让我去活不一样的人生走不一样的路,何不让它顺水流去看看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我信阿春,现在才知道,什么叫这个世界没有信任就寸步难行。
“我不去了。”阿春莞尔一笑:“我要画画!”
第一次,阿春改变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