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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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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傅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是主人不够周到,也不是环境不好。
恰好一切相反,好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一个10岁的孩子还不懂怎么去接受太大的改变。只是妈妈的教诲一直在提醒着她,要懂礼貌。
什么叫懂礼貌?
就是不要拒绝。
可是,这些都还不是最主要的。
“傅谦!”她彻底把初时的一些小小悸动给抛在了脑后,狠狠地揪着团在一起的草药,低声咒骂。
回忆起这几天他冷漠的态度和偶尔嘲讽的话语。
她简直就觉得上辈子亏欠了这个类似ET思维的“外星人”。
“傅谦,我叫珈宜,今年10岁,你呢?”
“……11岁。”
“可是我听傅爷爷说你也是四年级。”
“……”
“你的名字怎么写,能写给我看看吗?”
“……”
他似乎抬了抬手,但还是放下了,转身想走。
“喂!”,她有些生气,“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老师没有教过你,别人问你问题的时候,你应该要认真回答吗?”她大声地质问,情绪让声音有些尖锐。
“礼貌?”他转身站定,“装天真,欺骗大人,博个乖巧的名目”,他的话语里带着刻薄,“你老师没教过你,做人要诚实吗?”
说完转身就走。
珈宜看着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气得浑身哆嗦,双手紧紧握拳,眼睛鼻尖都被红晕覆盖,眼眶里赫然滚动着泪水,却硬是忍住,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这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交流过,偶尔在屋子里碰到了也是隐形人一般,谁都不搭理谁。周嫂曾经试图缓解,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偶尔她也抱怨:“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倔,多大点儿事儿,也值得冰成这样?”
妈妈一直都没有来看过珈宜,这让她很不安,问过傅爷爷,他也只是笑一笑,说妈妈得了空就会来了。
心里压制不住的想念,让她常常哭着从梦里醒来。
梦境里她看到自己蹲在一片白色的屋子里,没有窗也没有门,她只能紧紧缩成一团,期待妈妈能来带她离开,但每每醒来,却总是希望落空。
一转眼也住了1个多月,珈宜已经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午后常常一个人在中药园里玩耍,闻着药香,就好像离妈妈近了一点。
一个人在园子里来回走动,她忽然很想看看最高的那个竹扁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离地太高,她踮起脚也只能恰好碰到,她使劲伸长右手,试图去够到扁里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一声疾呼。
她被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软了腿脚发软,人直直地撞向了面前的木架子,只听到一声巨响,她就和所有的草药一起摔在了地上。
“小心!”已经来不及了,傅谦很快跑到她的身边。他蹲下身子,搀扶她起来。
“你怎么样?快起来。”声音还是不太友好。
珈宜几乎是被拽起来的。手臂的疼痛让她嘶着嘴角,眼前一阵晕眩。
他好像意识到问题严重。不经意间放轻了动作,搀着她在一边的石凳上慢慢坐下。自坐在一旁,看着满地的狼藉,有些无可奈何。
“你明知道自己够不到,为什么一定要去碰呢?”
“我……我只是……只是……好奇,想……”
“想干嘛?拿来看看?”他起身去整理洒落一地的药材,“你不是很有礼貌的吗?不懂得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乱动吗?”
听不到预想中的回答,傅谦放下东西,转身看去。
一个娇小的身影团缩在午后阳光里,她小心地捧着右手手臂,肩膀有些微微抖动。
傅谦的心猛然被揪了一下。
他不忍再开口,走到她身边。
手臂因为撞击而红肿了一大片,几条木刺扎在皮肤里,形成狰狞血印。她把头埋的很低,全没了几个星期前和他吵架时的张扬模样。
面对有些显得无助的她,话到嘴边又怎么都开不了口。
“……走吧,去找周嫂处理一下,坐在这里有什么用。”
“傅谦……”珈宜抬起头,脸颊上挂着泪痕。
他一下语塞。
“我……我只是好奇,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要这么凶,好不好?”
“……”
“我知道,你是怪傅爷爷和傅叔叔对我比对你好,对不对?可是……可是他们是你的爷爷和爸爸阿,你……你还可以看到他们。我……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我很想她,她为什么不来看我?”说着又哽咽起来。
“妈妈身上也有草药的味道,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握了握拳头,有些无错,“先去把伤口弄一下,等下发炎了爷爷会骂我的。”
他扶起她,这一次手脚轻柔了许多。
他特意放慢了步子,配合着她的速度,亦步亦趋地走向大屋。
扶着她手臂的手,也特别小心地避开了伤口。
“谢谢。”她小声地说。
傅谦没有回答,但她知道他一定听到了。
已是临近夕阳西斜,长长的、靠在一起的身影被勾勒在他们身后,盖过了曾经的摩擦,也描出了一些新的形状。
很多时候,转变都在现实的表面下悄悄地发生,更多的人只能被现实牵着向前走,来不及观察,也不能去细想,是好是坏,结果都只能是接受。
这次受伤终究还是连累傅谦被爷爷责怪了。
面对珈宜的歉意时,他只是冷冷得回复:“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的过失。”,就关上了房门。
晚上洗澡时,珈宜忽然发现戴在手上的一根银锁手链不见了,用红绳串了,从小就绑在她的手上。她肯定地认为是下午摔倒时被东西挂掉的,但回去园子里却怎么找都找不到,问了周嫂也是一脸茫然,说从没有见到过。
她有些遗憾,但过了几天也就淡忘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珈宜因为心有歉意,即使傅谦再过冷淡,她也总是笑脸相迎,再不做赌气的事情。
而傅谦虽仍然话语不多,也再没有对她有过嘲讽,两人以一种非常怪异的方式相处着,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但却分辨不清楚。
周嫂常看到她拿点心去找他说话,总是把自己说得哈哈大笑,却似一点也不在意另一个完全没有反应的人。奇的是傅谦虽然很少搭话,但也不走,偶尔唇角微抿,只是不答。周嫂感叹时移世易,现在孩子的想法,是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除了在园子里闲逛以外,珈宜也常跟着周嫂在花圃里忙活。
在傅家住了段日子,她对周嫂的敬佩之情与日俱增。除了一手好厨艺以外,周嫂在种花方面也是一把好手。花圃里有杜鹃、海棠、君子兰、虎斑兰,还有好些她都叫不出名字的花。每天跟着进进出出,她也学了不少种花的诀窍。
偶尔也会看到傅谦在二楼露台上面朝花圃的方向,但每每她想打招呼的时候,他又转身进了房间,好似不曾看到她一样。
总是面对冷漠的表情,珈宜渐渐也习惯了,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就是傅谦,默然就是他的一种象征。
不再为此烦恼以后,她的睡眠明显好了起来。一天晚上她爬起来喝水,经过露台时,却听到了有谈话的声音。好奇心让她放轻了脚步,呆在阴影里没有出声。
“她前几天找过我。”是傅爷爷的声音,“说是已经都安排好了,也希望我们能兑现当初的诺言。”
“您答应她了?”
“……”
“爸!”
“我们不能食言……”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珈宜悄悄退回了房间,他们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但直觉却让她觉得有些不安,一夜翻身无数,直到天色微微亮起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到邻近中午才醒来,窗外太阳很好,她懒洋洋地在被窝里翻身不愿起来,觉得浑身的筋骨都异常的舒坦,也就把昨天那种奇怪的对话和感觉忘得一干二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很快她的房门就被敲响:“珈宜,起床了没有?”,是周嫂的声音,“快开门,你妈妈来了。”
房门霎时间被打开,一个人影从周嫂身边飞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珈宜已经冲下楼去,半晌她看到留在床边的拖鞋,才带着鞋子跑下楼去。
“妈妈……”珈宜光着脚站在楼梯口。看到沙发上熟悉的人,她顿时感到涌起了一阵深深的委屈。
“珈宜!”她很快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着她熟悉的淡淡的清香味和温软的温度。她贪恋地趴在林音肩头不愿起来,好像要把这些天累计的思念都释放出来。
“林音,快让这孩子过来这边坐着”傅正锌过来拉开这抱在一起的娘俩,“你看她连鞋子都没有穿,等下该着凉了,先来地毯这里。”
“珈宜,想不想妈妈?”林音抱起她在沙发上坐下。
珈宜不住地点头,眼睛里波光盈盈。
“我们今天就回家,快去谢谢傅爷爷和叔叔的照顾。”
“嗯。”
离开傅家的时候,珈宜忍不住转头望去。
傅谦没有来送她,是不是还是很讨厌她呢?
回家后不久就开学上课了,珈宜的生活一切照旧。除了语文成绩特别好以外,数学也在努力下慢慢地转好。
一过大半个学期,除了偶尔在医院里见到傅爷爷以外,珈宜再没有见过傅谦。
手臂上的几条伤口早已没有了痕迹。但每每触碰时却总会想起那个别扭而沉默的人。
一个周六的中午,珈宜刚参加完美术培训班回家,快到楼梯口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从身边驶过。
林音正站在楼下,手里捧着一盆芦荟。
看到珈宜走来,她快步迎上。
“珈宜,这是傅谦给你的。”说着把芦荟放在了她手里。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盆栽,不知道应该拿何种表情来应付这突然出现的东西。
“他今天是来道别的,不过你不在,他就要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这孩子,还是很念旧情的。你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日子,他临走还记得来看看我,给你带个礼物。你以前还和人家闹别扭呢,是吧?”林音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看到珈宜迅速冷却的表情。
道别?他要去哪里?
林音似乎看出了珈宜的疑惑:“他今天要搭班机去美国了,他妈妈在那里,已经给他申请好了学校。唉,这一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电光火石瞬间激过她的脑海,那段夜晚奇怪的对话,原来是这样!
“哎,珈宜,你去哪里,追不上了呀!他刚才坐车走了……”林音大喊,但珈宜似乎没有听到,抱着手中的芦荟拼命地朝大门跑。
一定是刚才那辆车,才走没多久,可是……可是……
她气喘吁吁地跌跪在地上,哪里还有车的影子。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脸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直到感受到臂弯的一片湿润。
模糊中她似乎看到芦荟盆沿上有些白色的东西。
凑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行小字。
“种好它,我会要回来的。”
他会回来!
他会回来的!
珈宜感到从未有过的欣喜。
这是种非常陌生的感觉,疼痛和快乐胶合着,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冲撞着她心里的礁石。
他会回来的……
满脑子只剩下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