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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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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板和京都之间,隐秘在一座大山之后,座落着十辰庞大的庭院。这个看上去与世隔绝家族,暗地里却跟这个世界的许多大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就如同其他忍者众一样。
十辰的名字即便是对于当地的人,都可谓言相当的陌生。路过大山俯瞰庭院的路人多数会以「真希奇,这是哪家?」或则「诶?原来这个地方还有这么一个庭院啊」之类的话表以惊讶。可是,就算能大致看清方位,却没人能到达那里。追究其原因,冒险探入无果而归的人通常会显露出无奈的神色,他们会说同样一句话「那地方什么也没有!」。
但,十辰的的确确存在。至少在夷人(注:那时的日本称外国人为‘夷族’,对于外来物则称‘舶涞物’)的眼里,它是一个倚赖海上贸易生存的大家族。可是,有些人却很清楚,对于江户时代的幕府和现在的明治政府而言,十辰家的地位非常特别。
它的名声在那些人眼中,有着与江户末期京都「壬生刽子手」(注:在池田屋事件后,大家对近腾勇任局长的新撰组的一种称呼)同样使人恐惧的恫吓力。
十辰当中最为令人胆寒的是设立在其中的里庭,从整个家院的布局来看,里庭共有十三院,一百五十室。住在里面的人就算是十辰家的人也不能说熟识,况且除了特定的内伺,其他人都被相隔与里庭之外。所以,那个地方就如同地狱一般透着一股阴森,一股神秘。
这一天,刚刚接受了暴雨的洗礼,整个大地都处在一片阴霾之中,那只剩下空空树枝的樱花树映拖着暗淡的天色,本有的不多光彩也被一点一点的凄美所吞噬。佐岛守风漫不经心的穿过长廊,虽然告知是那位大人的召见,不过他显得并不怎么重视。在他的眼里,或许正在为这棵无法完全展现自身美丽的樱花树而感到遗憾说也不定,他有一点失落,原因是得知那位大人在召见他的同时也向里庭的其他三人下达了召见令。
佐岛这个人跟他俊美的外表相应,是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就如同他使用的配刀「雪走」一样,即便是杀人这样血腥的事,但刀在他的舞动下,竟然也能体现一种难以想象的冷艳感。大概,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如此冷美气质的武士,除了德川幕府初期的田宫坊太郎和新撰组的冲田总司,也就只能算上佐岛守风了吧。
“大人”一位老者站在阁屋的一旁,把手上的一叠文稿放在他身前的一张案桌上,向后退了几步继续说“英国领事那边要求的数目大概就是这些”
“呵”男人不屑的瞟了一眼稿纸,或许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堆废纸。因为他丝毫没有关注老者说的「数目」,而是远目窗外慢慢的说“政府那边有消息吗?”
“是,上次远山阁下派人来过,说局势非常紧迫,务必请大人您早做准备”
“远山那家伙”男人把脸转过来面对老者“武市,武市勘兵卫,你觉得十辰有机会吗?”
“在下只知道,远虑者必着眼于长远,远山他只不过是大人您的跳板而以”
“堂堂尾张千人斩,踏上修罗之道的男人也会说这话?”男人露出少有的笑容后又紧紧的琐住眉头“不过,做那样的牺牲真的正确吗?”
“………”勘兵卫略微沉思了一会,用着更为深沉的语气说“事情从来就没有对与错,向来历史的改写都带着主观的色彩。大人!如果这是十辰的命运的话,请您务必继续担负下去。至少现在,掌握十辰成败的人只有大人您一位”
“是这样吗?”男人在些许忧郁后露出了一双犀利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就如同斩断过往的一切般,格外坚定“所以,‘包裹’是必要的吧!”
“是的,大人!”
“大人!”
“长藏,进来”
“那么,在下就此告退”
“嗯!”
在得到男人的点头同意后,勘兵位也随即回礼,并转身朝长藏的方向走去。
两人彼此对视而行,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都对对方露出了无比阴冷的杀气。而这瞬间的威吓也被那位男人所察觉,所以在长藏来到他面前试图说什么的时候,这个男人制止了他,并说:
“够了,长藏。那些事以后再说!”
长藏并不想就此了结,他觉得就某个事至少得问一问,樱红大人是怎么死的?!
“就算是为了樱红大人也好,大人!这样做真的是您所愿吗?”
“………”
“而且,‘包裹’……”长藏犹豫了一会“不,风殿下她………”
“够了——!!!!!”男人显得有一些不耐烦,他并不是对于长藏有过多的嫉恨,反而非常的尊敬他。只不过,他是不想让那份内心的软弱使自己背上难以拭去的罪恶感,所谓修罗之道的觉悟,这个男人在用自己的身体承受它。
“‘包裹’找到了吗?”男人缓了缓情绪继续说。
“证实,在泽古町,而且,千姬也在那里”
“千姬?”男人闭上眼睛双手对握放在自己的颚下喃喃的说“樱红,你可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大人?”
“日期快到了,现在里庭各院的当家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在庭内?”
“里庭四院的佐岛守风,里庭八院的仓木梗健,里庭十三院的木下森”
“把他们都叫来”
“大人!”长藏显露出不安的神情“大人!如果是为找回风殿下,不,‘包裹’的话,在下一人就足够了!”
“不愧是里庭一院的男人,铃木长藏,你的洞悉能力还真是可怕!”
“那么……”
“闭嘴!!!”男子的声音在一瞬间加重了几倍“我可没有要征求你意见的意思!!”
长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训斥立马蹲下身。在他看来,做为武士,那必要的尊悲关系是不能逾越的。即便在面对从小就跟自己一块长大,一直受自己照顾的如同弟弟一样存在的对方,也不能破坏这个规矩。
“大人!至少……”
“我知道你的能力,不过,一个千姬可不会把仓木伤成那样”
“……”
“算了!”男人也觉得没什么必要进而换成了更为亲密的口吻说“下去办吧”
“属下……遵命”
长藏一万个不情愿。但,这是那位大人所下的命令。对于在里庭长大的人来说,那位大人有着不可抗争的绝对地位,那种地位,神圣的就像日本的天皇一样,至少,在这十辰院里是这样。
“下午好啊,各位”佐岛守风带着一脸孩子气来到阁屋,扫了一眼屋内的其他人后玩笑式的说道“真是不容易啊,居然能聚集四位里庭的当家,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佐岛,你这个混蛋」
长藏虽然对这样的大不敬难以忍受,但他却丝毫没有把这份杀意外露于表,或则说,从表面上看,此时他倒显得格外的冷静。
做位武士大概都有一种心理的暗示,那是属于超乎常人的一种未达到目的而不惜一切的忍耐力和洞察力,长藏缓缓把手放在自己的配刀上。而这个细微的动作也被一旁的仓木梗健所察觉,他稍微摇了摇头,介入了长藏和佐岛的之间,低沉而缓缓的说:
“铃木殿下……”
“啧”
“呵呵,真是可怕喔!铃木殿下,要杀了我吗?”佐岛小孩一样灿烂的说道,可在那张笑脸的背后却有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
“……”
长藏没有回应,只是冷眼瞅了一下佐岛守风,接着松开佩刀上的手,闭眼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还是老样子,守风”
“大人!请饶恕在下的大不敬”佐岛右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深深的曲身鞠躬“请大人务必知道,在下必将为您效力,即便以这颗炽热的心脏作为交换,也在所不辞”
“呵呵”男人发出了奇怪的笑声,他不是在为佐岛的忠心而感到愉悦,反而,他觉得像佐岛守风这样在剑术方面非常出众又因为某种理由对自己抱以幻想的男人显得有些滑稽,所以,他也十分配合这种状况进而说道“算了!起身吧”
“是!”
佐岛认为自己演技还不错,至少现在那位大人那里,自己的存在绝对不会被忽视掉。
无论那将是什么样的存在……
「扭曲的人格吗?」
男人想了一会继续说:
“那么叙旧就到这里!接下来谈正事………”
“喂,守风”仓木来到佐岛的跟前“你刚才那是在干什么,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佐岛没有理会仓木,把脸朝向前庭的御殿樱“来年,这定会是非常绚丽的事物”
“啊?”仓木也把目光投向那棵樱花树“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也没有啦~”
“我说,你想过没有,这次可派出了里庭的四位当家!”
“呵呵,理由嘛,我想你最清楚”
“………”
“你难道不想再会一会那个武士?”
“切,这一次,绝对会斩了他!!”仓木把手紧紧的握在自己的刀上,他觉得,上一次交手时自己的轻敌是无法磨灭的耻辱。
“很棒的眼神喔,梗健”佐岛双眼眯成了一条线“你可比那个老家伙可爱多了”
“对于铃木殿下的话,我觉得你也该稍微尊敬一下………”
“不可能!”佐岛的脸顿时变得黯然而扭曲,刚才那阳光般柔和的笑脸就像是幻觉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仓木也被佐岛这个样子所震住,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老东西,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能让那位大人如此在意的人,只有我守风一个!一个就够了!”
“………”
仓木看着愤愤远去的佐岛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从小跟自己一快长大的佐岛如同兄弟一般,有着无法割舍的强烈羁绊,但此时,看着扭曲了的对方,自己却无法干涉其中。仓木是抱以一种悲怜之心在看待着他,此刻,仓木想,“要不是在这里庭十三院,或许,你能成为一代剑豪也说不定”
「……所谓,没有十全十美之物吧」
仓木伸手接着从屋檐上滴下的水珠沉沉的感慨道。
* * *
在这几天当中,风似乎变得有一些消沉,在她的脸上写着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神情。
对于这样的风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所以显得有一些忧虑。不过,为此担心的不止我一人,小善寺也是如此。
以泽古町的午后来说,今天的景致倒显得有一些特别。按照平常的时令,此刻的太阳应该躲进了厚厚的云层才对,可是现在,那失去刺眼光芒的家伙却像一个赖皮的小孩一样,死活不肯退到山峦之后,给人一种企图留下来的感觉。
天空呈现出少有的色泽交融,蔚蓝与深红所产生的淡淡紫色,正在空中无限的蔓延开来。
我所站的这个地方,恰好是一块空地。也就是说,在我的周围一百步内空空如野,没有什么东西能遮挡我的视线。所以,在这别致的景致面前,我丝毫没有抵抗力。被那深邃的天空死死的抓住,一面想着「原来这么宽广啊」,一面把手向上伸了出去………
“哟,阿介,你这是在干嘛?”
「小善寺……你这家伙」
“………”
“喂,喂,你不会是在发呆吧。看不出,你原来也有吃饭前在空地呆望天空的嗜好喔?”
“随你怎么说!”我有一点不满嘲讽的说道:“那么,对于整天蹲在屋里家伙,现在来干嘛?”
“当然是来叫你还有风她们”小善寺来到我身边,指了指我的肚子“你头脑倒很清楚,不过下面倒显得有些糊涂”
“喂!”
“呵呵,既然你在这,我想跟你说件事”
对于突然变得严肃的小善寺,我一时间没能适应,就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嚼了嚼嘴唇挤出一个字来:
“哦”
“我说,阿介,仓木那家伙的确有说过‘樱红大人已死’这样的话吧”
“有,我想”其实我记不太清楚,对于樱红这个人,也不太有印象所以补充式的说到“大概吧”
“所以,这就是风现在消沉的理由咯?”
“你说什么啊?完全搞不懂!”我非常不理解小善寺话中的意思“樱红到底是谁啊!风怎么会跟她有联系”
“那么,换句话来说吧,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臭小子!”小善寺把手按在我头上“你这个天然随意的性格是不是也该有个限度啊!”
“啊?”
“当然是对风的事”
“………”
「我一无所知啊!大叔!你要我怎么考虑……」
“真是头疼!”小善寺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你这个家伙,稍微告诉你吧。十辰樱红大人就是风的母亲!”
“那么,风就是十辰家的………?喂!开玩笑也得有分时候吧!”我对于这样的事实显然难以接受,毕竟,那种事就像乎会引出一个巨大的旋涡一样让人心生恐惧。而更为不巧的是,现在的我正好处在这个旋涡的中心,一旦它形成,那自己就会被其牢牢的吸引住,无法摆脱。
此刻,在我的心里,一股难以言语的忐忑情绪正悄然在全身散布开来………
“你看我一脸严肃像开玩笑吗?”
“不像!”
“………”
“那之前你都是在隐瞒?!对我?!”
“那是必要的,没人说过「隐瞒」也是一种罪过吧?”
「去死吧!」
我没这么说,而是更加稳重的继续说道:“那么……风是因为”
“嗯,大概是这样。对于小孩而言,大多数会忘掉在自己恐惧时所看到或则听到的东西,不过也难免会有一点余留下来,我想。或许,风在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后,回忆起那段话而显得有些迷茫吧。她似乎有想回去确认的想法啊!”小善寺摸出了自己的烟杆,在发现自己忘记带火器时又无奈的把它插回去继续说“不过,她却不能回去!风来这里之前,我收到一封樱红大人的信。信上告诉我说请无论如何把她的女儿,风,带往江户前梵家”
“演得跟故事一样!那「十月」的事也是假的?”
“不,樱红大人在信的最后有说到”小善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至少,能幸福生活,哪怕只在短短的十月之内”
“那你跟所谓的樱红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嘛,你暂时不用知道”
“切!”
“嘛,大致就是这样”接着小善寺转身向屋子的方向走去“好好考虑考虑吧,我的建议是,最好别跟十辰扯上关系……”
我一时间浸透在他所说的事实中,而刚才还一片晴朗的天空,此刻在远处却传来了一阵雷鸣。我被雷声打断思绪,望着小善寺,大声说:
“你不去叫风她们吗?”
小善寺没有回头,只是随性子摆了摆手,如同在说「那事,就拜托你了!」……
「什么嘛,可恶的大叔!」
风和千姬这个时候应该在远石冢。
对于远石冢的印象,起初我只认为那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石堆罢了。不过竹代子告诉我,其实那个地方有过一个非常宏伟的传说,但当我问及她那个传说的具体故事时,竹代子摇了摇头,闭着眼睛就像是在回朔过去一样,轻轻的对我说“很遗憾呐,介之助先生,那是很久远的事了,我也不知道”。
「搞什么呐!吊人胃口」
这是我当时的想法。现在,即便我离远石冢近在咫尺,却深深的感受到,那种距离就如同竹代子所说的那样,是非常遥远的。而这遥不可及的巨大无力感穿透风的身躯也同时感染到了我的身上。
来到远石冢,千姬和风如所想的都在。风蹲在石堆的下面,说不上感兴趣,至少正满足于当前的事物中。「小孩大概都能这样吧」我若有所思的想着。下一刻,在我的目光引领到千姬身上时………
千姬坐在石堆的上面,单手撑起下颚远望着天边的山峦。
这是怎样的一种光景呢?
此刻,我觉得,这个石堆一定是基于某个特殊的理由才修建的。
是的,一定是这样!
这个石冢在其诞生的年代一定是做为一种可以颠覆世界的力量而修建的,或则,它也代表了当时人们的一种神圣期望。
只是,当它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暗淡失色时,面对远方依旧茂密生机的绿山,那是何等的凄凉啊!
不,准确说,那是一种难以克制的寂寞,一中无法想象的孤独感。
就像坐在她上面的千姬一样,充满了忧伤和无助。那几乎认定自己命运的惆怅眼神,直直的刺入我的心里。
此刻,我周围如同人群拥窜一样,变得嘈杂起来,嗡嗡嗡的闹个不停。
而这之后,几个熟悉的声音进入了我的耳朵里………
“——请守护她们吧,用你的剑”佐侑手捧着佩刀举到我面前说。
“——臭小子,男人保护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平八郎显示着他有力的臂膀豪放的说。
“——去守护她,这是剑之道……”小三一边挥动着木剑一边冷冷的对我说。
「够了!!!」
我来到千姬和风的旁边……
“御殿阁下……”千姬把头转过来显得有些慌张,单手抑制着自己飘散的头发,委委的说道。
“都说了,不用称阁下”我蹲下来看着风继续说道:“小家伙!你的小善寺先生说,该吃饭了”
“我说你,可真没礼貌!”风突然转像我嘟着小嘴生气的说:“我叫风,十辰风!不叫「小家伙」”
“是,是”我无奈的点点头,即便从她嘴里说出自己叫十辰,此刻的我也不觉得有何惊讶。
「你可不像小善寺说得那么可怜啊!小~~~~姐」
“那,小姐,我们走吧。既然是榊原阁下的意思”
“嗯,不过千姬,你可以不用叫我小姐喔”风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你也跟过来,介之助”
“我说你………”
风和千姬走在我的前面,此刻,我想起小善寺的那番话,也为自己的随意而感到恶心。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心里深深的自责道。大概要不是因为我,小善寺他早就把风送往江户了。而如今,在这个泽古町待了这么长久的时间,我却丝毫没能体察到小善寺的用意,或则说,现在还忧郁不绝的我会更他们带来麻烦。更进一步而言,也就是会给风带来危险也说不定。
我摸着自己的伤口,如同察觉到它又开始撕裂一般,一股刺心的疼痛突然窜遍了全身。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可恶!!」
这天晚上,下了一场十分罕见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