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月14日重写：相府（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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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上方的御席上传来一声女音，清亮的穿在大殿里，“听闻武显将军三千铁骑退败西域万军，宜昌很是仰慕。”
说话的那位是长公主宜昌，是赵衍的同胞妹妹，我自小不喜欢她，因她自小也喜欢杜濬谙，也没想到，她也念他到今日。
众人都看向杜濬谙，后者只是浅浅的答了一声，“多谢公主厚爱，濬谙早已成家，下官不愿做那负心人。”如同他当年拒绝宜昌的时候一样，只不过两句话便回绝了，也不伤人，也极委婉，说得像是无可奈何一样，但却是铮铮的拒绝。不一样的是，当初他为的是我，如今他为的是她。
我只剩苦笑。他不愿做负心人，如今负的却是谁？
赵衍虽想揽住杜濬谙，但也知道不该硬来的道理，几句便打发了宜昌。
皇宴开到一半我便离了席，好戏过了，什么也不剩了。我出到了外边的庭院，望着水中的碧影，也望见宜昌。
“我倒是想，如今他身边没了你，指不定就可以是我了。”宜昌走到了我旁边，从没和她有这样近距离的交谈，没有了恶言相向，再去听她的音调，是这样的寂寞。随后她又说，“这些年我都在学你，改了公主的娇气，做什么事情也会先想一想，只想着他回来后能看我一眼。”
我没有说话，只是听她讲，“早知道她娶得也是这样的，为什么当初就不可以是我。”早知道女子的怨很是撩人，但叫我怎么去回答她，我自己的怨也是这样纠缠。
“卉菀裳，我们都输了。跟你争了这些年，到头来，在他身边的根本不是你我。”宜昌大步离去，并将她生为公主的骄傲一并带走了。
后来我便去寻堂姐，才知道她被送去了凤栖殿。
凤栖殿处在后宫的中心，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想染指这里，坐上最高的位置。椒房飞凤棱角，明黄的金文凤饰，刻得满屋子亮堂堂的。大红的锦帐面前燃着两盏龙凤双烛，听说这是要燃一整夜，切不能断的。
我略陪她坐了一会儿，她本就很烦心了，我也不愿拿我的事去烦他。边上的嬷嬷进来给她讲解着洞房事宜。而我本就只是半个妇人，听到这里便走了出来。
御花园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满馥的桐花大道通在了假山边上，那里还有一片片从洛阳植来的芍药魏紫，这时候正是百花争艳的日子，桐花馥，菡萏为莲，茉莉来宾，凌霄结。凤仙降于庭，鸡冠环户。
过了这一段，便是石子路，我时常喜欢靠在那边的矮山上，数着碎石。
“濬谙。”临近假山的时候，我望到拐角处那片绯红的衣角，他就这么站在那里，同样对望着我，我不禁脱口而出。好似还在昨日，那时能够煮酒谈花，引墨泼茶。
他却唤我，“晁夫人。”同一般的官员一样，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句‘晁夫人’。像是一盆冷水浇到了我的头上，叫我看得真切。眼眶顿时红了大半，方才在席间能忍住，怎么到了这时，却忍不下去了？
“濬谙少时童言无忌，还望夫人莫介怀，往事只能追忆，或喜或悲，夫人还是忘了的好。”杜濬谙的嘴一张一合，我却什么也听不到，知道了最后这句，让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倒是一个忘字，我却等了这些年。
男子志在四方，我懂得。他以前也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一生追求的不过是成家立业四字罢了，成家立业，他倒是做到了，对我的誓言，却没一句是真，到如今，也成了童言无忌。
“杜郎。”那厢单可樱急急的跑来，对着杜濬谙一阵娇羞，杜濬谙却能令这样一个豪爽女子一改常态，这样深的情谊，确是让人羡煞。
那一声，杜郎。便是这一对当日出现在我婚房外的郎情妾意，我狠狠地自嘲了一番，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所有东西都是真真切切的发生的。
单可樱偏过头来，见到我，朝我一笑：“晁夫人。”她的眉眼上挑，一双丹凤眼微颤，自有一股巾帼之气。
我朝她微微一笑，道：“杜夫人。”泪水猛地夺眶而出，转过身去同样的路拐了回去，御花园的路不止这一条，哪一条都能通向朝阳殿。天空下起了微微细雨，雨水与泪水在我脸上交错缠绵。
远远的听见单可樱温情说着“杜郎，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我留在丛林深处再也走不动了。望着桐木在月下的斑驳身影，细雨打在我的脸上，觉着也没那么冷了。潇湘泪竹下，我恨也恨不得，怨也怨不得，那把利剑沉在了心底拔不出也刺不痛，这这样折磨着我的皮肉。
最后，是晁飒孺寻到了我，一袭绛红官袍披在我的肩上，前头金丝银线雕着一只仙鹤，单脚着地，栩栩如生。
“雨下的这样大，也不知道躲躲？”他揽过我的肩，跑到了假山里边，我徒然望着池边雨打在芭蕉叶上，音鸣得悦耳。也不知道这时候相府西厢里的芭蕉是不是也同现在的一样好听。
“躲了便能躲得掉么？”我去问他。
“总比不躲要好。”他捂着我的指尖，温度一丝一丝的传过来。
他与杜濬谙不同，他身上有这么一股傲气，叫人亲近不得，就只能去远远地望他，像一个谪仙一般。但有的时候却温柔的溢出水来，什么都想得周全，什么都为你着想。
“等雨小些了，我们便出去。”他拉着我，寻了一块小石阶便坐了下来。
我点了点头，靠着他，初时没觉着，现在还是感觉着冷的。虽说是六月份了，但今年春天来的较晚，况且淋了这样一场雨，怎么不觉得冷。他身上有很好闻的熏香，淡淡的，却散在我周围，沁入心脾。
头有些晕晕的，醒过来的时候，晁飒孺抱着我快走出宫门了，待他停了下来，我整个头都撞在了他的怀里。乱了鬓发，我眯起眼来，看到发间的金步摇一颤一颤的，摇摇欲坠的样子。
马车依旧停在了文华殿的外头，宫人点着琉璃宫盏为我们照明。晚宴还没有停，昭阳殿那里还是灯火通明的，歌舞笙箫不断，朱雀大道上的马车也是停了不少。
晁飒孺就在这时候带我退了出来，马车开过烘漆金碧的朱雀宫门，他含笑对我说，“方才你睡得真沉。”
冷风掠过虚掩的车帘，夺窗而入，雨水浸湿的衣衫紧贴着我的身子。
听得他的调侃，是因我睡着了，他才抱的我出来，倒叫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我眯着眼睛说，“因为你身上涂了沉涎香。”
他也不再笑了，透着月光，望见他的侧脸，更觉得清冷。“他有那么好？”晁飒孺问这句的时候，我怔了一会。先前他对我的情报应该是了若指掌，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真正的搬到台面上来讲。
我想都没有想，直接答了，“是没有你好。”
有时候他真像一张泥潭，对我好点的时候，我又会担心，哪一天自己是不是就真的那么踩下去了。而他的身份，他的清冷，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条鸿沟之间，靠近一分都不行。
然后，晁飒孺也不再开口了，只是手还是这么握着，将温度传在我的指尖。马车这么左拐右拐，我和他之间，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爷，到了。”晁绪撩开车帘说道。
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前，我扶着车壁起身，头还是昏沉沉的。这时又被晁飒孺抱在了怀里，相携而下，他喜欢将事情做完，我也随他。
府内灯火通明，掠过正厅，沿着曲折的长廊，到了后院的琯珺阁。“先沐浴吧，省得明日又该伤风着凉了。”从他的口音重，我倒听出他还生着暗气，到底气什么，也不得而知。平日里只知道女人的心思难猜，如今倒是知道了，这聪明人的心思更是难猜。
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晁飒孺早就走了，见屋里的紫姮拿着素巾为我擦拭。“夫人，怎么淋成这样。这宫里连把伞都没有？”
“也就沾了点雨，没什么要紧的。”我顺手扯下还披在我身上的大红官袍，被雨淋的变成了暗红色了，然后叫紫姮去给晁飒孺送去。除了新婚那日他歇在我这个琯珺阁的侧阁，后来便搬回他的书房睡了。
这时绿鄂为我备好了热水，我则步入屏风后，脱衣沐浴，温温水珠从我身上滑落，我浸泡在水域之中，几近沉沦，身体渐渐浮起，凝白的梅花瓣紧贴着我的肌肤，我闭目凝神，思绪却终是如丝般纠结，静不下心。
御花园中的的场景不是说忘便能忘得，我也不知在这水里泡了多久，待水凉过肌肤，却被紫姮一把托起。
浴袍裹着我的身子，到里间去擦拭干净，才换上了里衣上了床。裹着锦被，温度才缓缓流回我的身体。
“明儿不伤风便怪了？”紫姮撅着嘴嘀咕起来。
“猜猜我今儿见着了谁。”我抿着紫姮递来的热茶。
屋内的青莲沉香漫开来，但我此时却没有困意。紫姮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得拽着衣袖。我早已猜到七八分，总算知道了父亲为什么问我，如果等不来呢？总算知道爹爹为何这般狠心得将我送来了相府，也知道紫姮为什么总是劝我不要去想。因为到那时待我真正看到的时候便是如同今日，倘若这时我还傻傻的守着那些地老天荒，又该怎么闹，又该怎么苦？不若早早的痛过了，现今不过是在结痂的伤上在轻轻划过一刀，也不至于这么痛了。
“夫人，老爷也是为了你好。”紫姮张张嘴，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好些天之前，我还在痴心妄想，想着真到了相见的那日，他能来等我。哪里知道早些年之前，他便不能等了。
“夫人，天下的男子也不是没有，好的还是很多的。我们郡主，谁见了不夸一声好的，如今他弃了你去，那时他的损失。”紫姮尽拣些好听的话来劝慰我。
“你如今叫我还怎么相信别人。”这么长久的情谊说忘便就忘了，也没有一份的不舍，叫我以后如何信那些男人的甜言蜜语？真真假假我倒分不清楚了。
紫姮同我一道长大，看尽了我同杜濬谙的从前以后，她如何能不懂，我是将少女时期一切盼想都给了杜濬谙。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7月14日重写：相府（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