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 青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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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努听过陌晓的那些话后，便对新生活涌起了希望，跟辛和的学习愈发的勤奋，每日都会跑到陌晓的屋里回报学习进展，跟陌晓的关系变得如姐弟一般亲近。但对着那每次都没好表情给他的若衣，性子一反之前的柔弱，若衣说一句他就顶三句回去，这样的改变让木屋一下子热闹起来。
辛和意外收了小努这个徒弟，心情是相当复杂的，看到小努身为一个男子自奋是很欣慰，此外又有点担忧，毕竟这个世界的女子看不起男子抛头露面，男子一旦变强，便很难寻得伴侣，他不想小努跟他一样孤苦伶仃一辈子。
不过各人有各命，既然这是他选择的，辛和也只能祝福他这条路少点坎坷。
提到小努，辛和想起了府内另一个相似的人，伶卿。
自那日带陌晓去见伶卿后，他已经很少见过他了，不知道是不是伶卿故意把自己隐藏起来，刚开始的风言风语都归于平静，他亦仿佛不存在似的消失在某个地方。
尤记得那个傍晚，红衣艳笑、浴火重生的男子，辛和曾以为他会当那只高贵的睥睨天下的凤凰，狠狠的报复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不料他却甘于混在淤泥中默默无闻的，甚至是低微的仰望那个女子。
辛和曾经担心他这种变化是为了接近小姐，或者想对将军府做出什么伤害，但几个月过去了，他与陌晓没有过一次接触，他便开始相信，伶卿应该是想安分的留下来吧。
小姐几乎忘记他了，辛和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也许他不该提醒小姐的，凭伶卿这样玲珑剔透的男子一定会获得小姐的欢心，然后青云直上，不用再过这种生活了吧。
辛和不明白他，毕竟他没有那样惨痛的经历，但当他看到伶卿偷偷的看着那背影时，如潭水般沉寂的眼中激起浅浅的一丝涟漪，转眼又隐藏在一片轻雾中，仿佛昙花一现的歆慕，如风飘散。那时候他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酸酸的、涩涩的，很熟悉的感觉。
辛和常常在想，那样奋不顾身的追寻，是不是就为了那一瞬间。
傻，太傻了，这个世间的男人都太傻了。
不知不觉，辛和走到的伶卿住的院子里。
其实陌晓救他回来并不是让他当下人的，但伶卿的自尊不允许自己白吃白住，每天起早摸黑跟着下人一起劳作，居住的环境也跟他们无异。即使如此，他的处境并没有好转，下人还是不待见他，为难他刻薄他，可是，他还是忍下来了。
这样倔强又高傲的人。
辛和不禁涌起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他们同样为了什么而苦苦浮沉，自以为得到了什么，可在别人眼中，他们仍是一无所有，充当着小丑的角色，可怜又可笑。
辛和捂上自己的胸膛，这里，是否跟他一样，有个黑暗的角落呢。他们内心深处同样的自卑，同样的渴望那样的光芒，却又止步不前。辛和很羡慕小努，他年轻他大胆，他可以无所顾忌的追求他想要的，即使失败了，大家也是一笑置之。而他的随心而过，也许早就遗失在哪个孤独的年代了。
辛和苦笑着。
伶卿的院子一眼望去是一片青色，竟同陌晓院子里一样种满了青竹，辛和很佩服他的用心。
夏日炎炎，这里难得的宁静和清凉，如世外桃源一般的让人舒心，辛和缓步走去，一路欣赏着风景。
屋内有点黑暗，伶卿点了一盏油灯，背对着窗口，不知在仔细的干着什么，辛和脚步一顿，凝神吸了一口气，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再仔细辨认着，心里微讶，这不是小姐这几天服的药吗？
他顺着味道寻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角落放着一个简陋的药褒，还冒着一丝烟，看来刚熄火不久，那浓郁的味道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辛和再抬头望去，触目是一片药草，绿的黄的白的各种颜色，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连为她做事都要如此小心翼翼，这样的心情让辛和怔在原地，久久不得语。
辛和立在门前，犹豫几分，举手敲了下门，屋内响起了凳子移动的声音，一会儿后，传来了伶卿温和的声音。
“哪位？”
“我是，”辛和停顿了一下，“我是辛和。”
伶卿马上打开了门，阳光照在他微白的脸上，竟反射出一缕透明的光泽，素衣装扮的伶卿不似之前的高傲，给人一种平静的感觉。伶卿似乎很惊讶，说道：“辛侍卫？”
辛和点点头，表情有点局促，他本来跟伶卿只是点头之交，自己冒然而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伶卿把门拉开，招呼了辛和进去。
屋内的布置很简单，完全不符合外人所说的艳公子的奢华之名，辛和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眉宇间漾着一丝轻郁，浅浅的，让他的心蓦然揪了一下，他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啊，不然短短几个月怎么会给人带来如此的变化呢。
“你……过得好吗？”斟酌许久，问出来的却是废话，辛和抿了下唇。
“谢谢，我很好。”伶卿不似他那般冷漠，也许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辛和看到桌子上的白布，还有来不及断的针线，便明白他刚刚在刺绣。伶卿绣的是青竹，如院子外的，陌晓情有独钟的青竹，辛和若有所思。
“这是我没事学着做的。”伶卿笑得有点腼腆，他的绣功的确不怎么样，白葱似的指头有着不少的伤痕，新的旧的，重叠在一起，连辛和一个男子看着也略感怜惜。
不知是否灯光的关系，辛和觉得伶卿此刻的表情很温和，很幸福。
“这几天的药是你煮的？”
辛和突然的一句，让伶卿一下子紧张起来，“我以往在迎宵阁学了点医术，尝试了一下，小姐怎么了？她还好吗？”
“别担心，她的病好了。”
伶卿才松了口气，“小姐她……”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有说下去。
辛和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叶，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你既然想知道她的情况，为什么不亲自去呢，别人说的比得上自己看的吗？”
伶卿抬起头来，深褐的眼中透着一丝羡慕，他抿着唇苦笑道，“辛侍卫，我与你不同，我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资格，辛和很想自嘲的说，他也没有这个资格，“所以你就让所有人都忘记你，再默默无闻的付出吗？”
“这又有何不可，辛侍卫你呢，你又何曾不是无所求的付出？”伶卿平静的反问。
辛和身子微僵，悄悄垂下眼帘，似乎想掩饰自己的慌乱，“这……只是职责而已。”
“是吗？”伶卿随意的应着，连辛和也听出自己话里的不真实。
“伶卿，你做的小姐永远都不会知道，你……”
“辛侍卫，我不拘泥于任何身份，你能站在她身旁，我愿站在她身后，你又何苦破灭我小小的希望呢？”
辛和不语，伶卿的表情看得不似真实，而他的语气他的本人又是如何的真实，因为那份迷恋让他真实的活着。
直到离开，那个在昏暗的灯光中，仔细的执针飞线的身影还徘徊在辛和的脑中，望了眼屋外那刺目的太阳，他的眼睛有点刺痛，叹了口气，没有再回头。
伶卿，这个痴傻的男子。
***
辛和亦是将门之后，在他满周岁的时候，曾有人预言，他的人生如琉璃梦一般，多彩且易碎，注定不甘于平凡，但荣辱只在他一念之间，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他会锦绣年华终其一生，但一场战争一场变乱，结束了他的所有。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风云变化令人措手不及。
家破人亡，众叛亲离，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曾经钦羡他的目光变成了不屑嘲讽，他深深的领悟到人的本性，由失望到平静，要不是被她母亲的旧识禾葭带回家，他的下场并不比伶卿的好过。
多年过去，他的生活很简单，黑白分明，学艺、侍卫、尽忠、守护，普通且平凡，当他的眼中不再染上温度，当他能冷眼的看旁人生死，他想，这一念之间终是跨过去了，而他，辛和，便永远是将军府那隐藏在黑暗中的侍卫。
可是，那曾经用小手扯着自己的衣袖，始终用依依不舍的眼光望着他的小姐，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剔透的眼睛仍是明亮的，即使蒙上灰尘也是块朴素的古玉，盈盈光泽，流动的不是稚气的波澜，而是另一种看不透却让人深深沉溺的醉，一圈又一圈蔓延开来。
这世间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女子，柔弱而坚韧，她是复杂的存在，让人忍不住的怜惜，却不敢小看。
这样的女子呵……这样的女子……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包容他们这样离经叛道的男子吗？
风又开始吹了，带来一阵淡淡的竹香味，如雨后洗净的空气，清新撩人。
辛和拨开吹乱的额发，扬睫望去，似乎看到小姐变化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树下，她的双眼熠熠光彩，透出世间最纯净的光泽。
“哎，辛和，你跑哪去了，真让人好找呢！”
陌晓在树下对他招招手，辛和微微一笑，迎上那温暖的目光，似梦非梦，比现实更真实，比真实更遥远。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 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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