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恋》穹帏

1、第 1 章

　　遥尘
　　“你，还好吧？”
　　“夜晚回家时偶尔看见深深浅浅灯光下柳条在风中柔柔晃动的光影，有着比溪流更为灵动的游走，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东坡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他是我最欣赏的男人，却铸造了最诅咒的箴言。我始终找不到，回家的路。” 【短信】BY遥尘
　　于一月五日深夜

　　亦不知是何时开始的此般偏执，偏偏像最无望的射线，固执地守在起点不肯离去，以为凝望了便会有收获，哪怕尽头渺无音讯。
　　心底空荡荡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雨点散漫地敲击着屋檐，偶尔发出沉重的叹息。一遍一遍把那些不知所云的文字编成短信发给陌生的号码，愈渐分化出极端的自己，仿若白天与黑夜的对峙，阳光下静默的黑影，越发清晰地触目惊心，仿佛是为了填补谁半场的离席。
　　我想我大概是倦了 。
　　就像寂寞的时候翻遍通讯录却找不到可以倾谈的那个人，就像落寞的时候却只能安静地坐在十五楼的窗前对着远方发呆。我好像一直在竭斯底里地寻找什么，却从来一无所获。
　　于是现在，我倦了，纵然清醒到无法入睡，我也宁愿闭上眼睛，去怀想这样的自己曾经出现在谁的梦中。
　　想看见，什么不小心遗失的。

　　沐倏
　　最新版本的《小王子》，素色封面，全彩插图。
　　本该这样，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欣喜地取下书架上仅余的一本，指尖磨蹭着书皮有着特别的清凉触感。
　　小王子呵。。。 。。。
　　小时候顽皮，老喜欢爬上爬下，经常摔个腿儿断个胳膊的，父亲说我哭起来从来惊天动地，怎么哄也不停下，闹得一群人脑大。但奇怪的是一听见邻家的小男孩朗读《小王子》，就顿时安静了下来，抹了几把眼泪就乖乖地凑到人家跟前去，讨好似的一个劲儿傻笑。
　　现在各种版本的《小王子》，我已经搜集了近百本，但一直没有找到最喜爱的，就像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的声音，柔软清凉，像溪水流淌的寂静，却在遗失后未曾重逢过。
　　“同学。”有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打断了回忆。
　　回过头，电光火石之间——我看见了他。
　　熨烫平整的眉目温润干净，鼻尖细碎的纹路溢满了最悠远的温情，晶莹的少年似溪水的纯净，在星星点点的斑驳光影中熠熠发亮。
　　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大朵绽开的凤凰花，霎那间缤纷耀眼的灿烂阳光，在像专为他的出场铺陈开来的那一幅画卷前，我听见飞鸟骤然折翼的声音。
　　“同学，”他压低声音，“你的鞋带松了。”
　　脸颊顿时有些发烧，我慌张地把书随手放在一旁的书柜上，俯下身系鞋带，手指却怎么也不停使唤。
　　直起身，他已然走远，只剩我傻傻地望着那逐渐消失在阳光中的背影。
　　连空气都还是一分钟前的静谧。
　　我以为大概只是做了个梦，遇见了一个会放散出万丈光芒比太阳更不可一世的美好少年，他对我微笑向我示好。
　　。。。 。。。如果不是放在一旁的书不见了的话。
　　这，这该死的孔已己。
　　我垂下头，怔了怔，不由自主扬起嘴角。
　　其实。。。 。。。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遥尘
　　“我想要最宁静的心境。”
　　“听说过一个故事么？讲的是一位快要出嫁的公主在仙女送他礼物时，放弃了美貌、智慧、财富甚至快乐，而索取了最宁静的心境。”
　　“曾经怎么也无法理解，再次重温时才发觉了那位公主的睿智。原来，就算失去了一切，依然笑对人生才是莫大的幸福。”
　　“只是我，无法到达。那些自作自受的心魔幻化成各式枷锁，钥匙就在一旁，我却双眼不见只会拼命挣扎，最后，无法呼吸。” 【短信】BY遥尘
　　于三月四日凌晨

　　他就那样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往下走。
　　就像哥哥牵着妹妹的手。
　　却又多了几分安然与熟悉。
　　灯光昏黄，石阶冗长，影子静默绵延到天荒。
　　我就那样牵着他的手，慢慢地，安稳地，从远古到洪荒。
　　仿佛会一直这样，走到地久天长。。。 。。。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
　　月凉如水，有什么熟知从脑海中悄然流逝。
　　烦躁地揉着额头，整理思绪，却无意中瞟到床头的照片。
　　那时候，纸飞机掠过，仰起头，便可以看见微风轻漾的细细痕迹。
　　干净透明的天空，抹上几许深深浅浅的蓝，像湖底最幽处的纯净，无言歌唱着。偶有飞鸟飞过，划出优美的弧线，点点涟漪便在这般沉静中扩散开来，振动心弦。
　　现在这张照片，却尽是苍白——孩子身后是无力的空旷，突兀得触目惊心。
　　她的笑容依然灿烂，仿佛不知伸出手只会拾得一掌的失落。
　　什么，不再？
　　什么，不在？
　　我凝视良久，最后还是把照片压在了箱底。
　　似乎还应该有谁，才是最完满的和谐。

　　沐倏
　　一周前如果有人问我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会翻着白眼鄙视他你言情小说看过头了。
　　而现在我只微笑着回答我不过是在第一眼认定一个人而已，那个人不是白马王子，他是孔已己。
　　人潮如流水涌出校门，我局促地站在树下，望着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容，开始有点紧张。
　　“卫轼节，XX大学零X级XX系学生。。。 。。。”
　　放在背后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低头看看身上的着装，并无不妥。以捡到学生证为由来找他，也不显唐突，然后说因为感激想请他吃饭。。。 。。。
　　乱了乱了，我懊恼地蹲下，为何要感激一个顺手拿走我盼望已久的书的人？明明他那般无良我却这样痴狂。
　　大概是因为他露出那样善良无害的笑容吧，像夕阳般温暖戒不掉的亲切笑容。
　　我苦笑着摇摇头，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沦陷。
　　“你以为他会喜欢你么？”尖锐的女生划破黄昏下的沉静，我皱了皱眉望过去。
　　一个孱弱的女孩靠在角落里发抖，凌乱的长发垂下，遮挡住她的面容。另外几个女孩像是排练好那样，从各个方向把她包围起来，默不作声的对峙中凶恶在空气里弥漫。
　　高校经典。。。 。。。争风吃醋，我嘿了一声，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为首的紫衣女孩低声说道，“你不过是有点象她而已，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
　　利用相像之人惦念逝去的女友？我一边回忆着特色狗血情节，一边吐吐舌头，透过缝隙，只见受辱的女孩呜咽着摇摇头，满是固执和倔强。
　　“整天整天都穿着红色衣服。。。 。。。你就那么想变成她吗？”
　　受辱的女孩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我告诉你！”这惹恼了闹事的女孩，她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他永远也不会看到你，永远也不会！”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被紧紧抓住的女孩终于开口，却尽是疲惫，她周身浓重的悲戚，让我不觉有些恍惚。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女孩安静地重复道，语气突然变得激烈，“你明明知道有她在，他永远也不会看见其他任何人！”
　　我心中蓦然一震，张眼望去，她的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
　　“你们，在干什么？”淡淡的询问传来，瞬间凝滞了空气。
　　是他，是卫轼节！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深吸一口气，贪婪地望向他。
　　比之几天前他的神色更加倦怠，眼底是挥之不去的落寞。
　　不会。。。 。。。我的心沉了沉，苦笑起来。。。 。。。不会这么巧，他就是这场闹剧的男主角吧？
　　“你们在干什么？”他柔声重复到，走上前，那些聚在一起的女孩不约而同地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卫轼节走到受辱女孩的面前蹲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有条不紊地用修长的手指梳理着女孩的长发，眉宇间尽是温柔。
　　天地间是沉睡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在这一刻醒来。
　　女孩渐渐清晰的面容让我失了神——怎会，怎会如此熟悉？
　　“我很抱歉。”卫轼节轻声说道，目光却越发冰冷，“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你，去招惹你们。”
　　“只是，”他突然加重力道，指尖微微颤动，“你怎么能。。。 。。。？”
　　女孩猛然一震，挣脱开他的束缚，踉跄着退后几步，拼命地摇头。
　　卫轼节奇异地笑了，步步逼近，冷冷问道：“你究竟在否认什么？”
　　女孩靠着墙慢慢蹲下，无力地闭上眼，泪水纵横肆意，眉宇间尽是悲伤。
　　卫轼节静静凝视了她，却又像是透过眼前人凝视远方，静默很久，他眼中的坚冰终于消融。
　　“别害怕，”他恍惚地握住女孩的手，喃喃道，“我会一直保护你。”
　　“轼节。”女孩深深吸了口气，渐渐平静。她抬起头，勇敢地迎上卫轼节的目光：“我不是她。”
　　卫轼节微微一震，眼眸顿时恢复了清亮。他没有言语，而是直起身，带的衣衫飞扬。
　　“轼节，”一旁的紫衣女孩见他离开，赶紧开口，“我错了。。。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少年径直从她身边经过，恍若身旁无物。
　　女孩的声音染上几分哭腔，她不停地重复着他的名字，想要抓住最后的稻草。
　　卫轼节顿了顿，终于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轼节，你醒醒吧！”女孩的哭声惊起了晚归的鸟儿，她埋下头，绝望喊道，“她永远不可能爱你。。。 。。。”
　　卫轼节身形一滞，却加快速度走向路边的单车。
　　夕阳给他染上了淡淡的金色，沉寂得像尘封的照片。
　　只是他的眸子，恍若沉淀着整个世界，清冷如淡漠飘雪，却又热烈似骄傲火焰
　　指尖变得冰冷，苦涩弥漫开来，低头看着手中的学生证，谁的笑容暖若夕阳。
　　如夕阳般绽放着覆灭的美丽。
　　不知道他的过往不了解他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他看得见我！
　　咬咬牙，我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
　　少年惊讶回头，眼中有了片刻的失神。他露出澄澈的笑容，扬起下颚，拍了拍车子的后座：“上来吧。”

　　遥尘
　　“你，是否真真切切地伴我存在过？”
　　“像是整个世界生生被剜去了一部分，却不知道究竟少了什么。”
　　“让人。。。 。。。很是措手不及。”
　　“母亲总是莫名地发呆，说些奇怪的话。今天早上吃饭时，她多摆出一套餐具，当我询问时，她却茫然地睁大眼睛望着周围，似乎在努力寻找着什么，回神后，只抚上额头疲惫笑着说自己是太累了。”
　　“我想，她会不会和我一样，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不能被忘却的回忆。”
　　【短信】BY遥尘
　　于五月三十日黄昏
　　不经意回头，便看见了那张课桌。
　　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突然没了上课的兴致，于是请了假，无知无觉便来到了高中时的学校。当年的教室已经废弃，但室内的摆设却全然未动。于是我侧过身，便看见了那张课桌。
　　整个教室洒满了淡淡阳光，刷过涂料的墙壁由于时间已久，早已灰扑扑地没有光彩，而那张课桌，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角落里，映衬着墙角斑驳的绿漆，亲切而美好。厚厚的尘埃不变地铺在桌面上，湮灭了所有印记，仿佛曾经有着不尽的纷纷岁月，经历了惆怅的碾转，终于退色，消失。
　　恍惚中有那样一个少年，他静静微笑着，眼眸比风更清比云更淡。粼粼的眼底有着最沉静的湖水，缤纷落红飘散在水面激不起涟漪，但有莫名的寂寞荡漾开来，伴随着比太阳更不可一世的万丈光芒，如夕阳下的白雪，柔软而不柔弱，清远而不遥远，坚毅而不坚硬。妁妁其华，熠熠发亮。
　　那么骄傲的热烈的清冷的雪。
　　恍若，瞬间即逝。
　　似曾相识。
　　我的泪水顷刻便夺眶而出，带着无以名状的忧伤。
　　“遥尘？”身后传来迟疑的呼唤，随后变得肯定：“遥尘！”
　　我诧异回头，看着这轮廓熟悉的男子：“你是。。。 。。。清异？”
　　“是我。”他轻声道，目光中有着某种坚定，“我一直都在找你，却始终没有音讯。”
　　抿了抿唇，我移开目光。
　　“不过我还是遇见你了，”他快乐地说，“你看你一点也没变。”
　　我愣愣地望着他，心下有着某种烦躁。
　　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
　　总觉得哪里出了纰漏。
　　到底是什么不对了？
　　“遥尘？”他犹豫着唤我：“你不舒服么？”
　　抬起头，便看见那俊美异常的面容上不无担忧的神色。
　　这是清异啊，是我遗失的青梅竹马，亦是曾经许下一辈子相守的人。
　　没有不对。
　　闭上眼，我摇摇头。
　　他立刻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那出去走走吧，透透气。”
　　“清异，”我唤住他，“以前那里。。。 。。。坐的是谁？”
　　他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疑惑道：“你说的是最后一排的靠窗的那张课桌么？从来没有人啊，一直是来拿搁置闲物的。。。 。。。”
　　没有人？
　　我不由睁大了眼睛。
　　那么，那个似曾相识的恬静少年。是谁？

　　沐倏
　　微风似水，拂过耳畔。
　　像肆意横行在另一个空间，远离起点，不见终点。单车的轮子不停向前转动着。一直，一直。没有人知道这是无限的直线还是重叠的圆圈。
　　若然和你一同奔向彼岸。。。 。。。
　　我凝神望着眼前少年被夕阳染上金色的头发，凝滞了呼吸。
　　。。。 。。。我愿意。
　　“诶，”拍了拍他的肩膀，“英雄救美，怎不将温柔进行到底？”
　　“千篇一律了。”他的声音染上笑意。
　　我吐了吐舌头：“真没看出来，你还是这种校园青春剧的男主角？”
　　“去你的，”他大笑起来，笑声随着逆行的风越行越远最终幻化成低不可闻的叹息，“要不是她。。。 。。。”
　　我正诧异着，突然感觉车子一阵剧烈晃动，两人都摔倒在路边的堤坝上。
　　还好身下是茂密的草丛，我爬起来，轻轻踹了踹他：“一车两命啊！”
　　他微笑着不语，头枕着双臂惬意的躺在草丛中。
　　我笑了笑，也顺势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沉静的余晖，铺天盖地地洒落在世间，温和得让人想就此沉睡。我侧着脸望着轼节蝶翼般扇动的睫毛，恶劣地想睡美人倒下的那刻，天空中是否也有如此夕阳。
　　金色灿烂得一塌糊涂，终于灼痛了眼睛。
　　“你看过《小王子》吧？哦，对了，还抢走了我书呢。那问你个问题，玫瑰和狐狸，你更愿意成为谁？”
　　他愣了愣，扬起嘴角：“我想作小王子。”
　　“哎，是叫你选择。。。 。。。”
　　“小王子。”他固执地重复道，像个任性的孩子。
　　罢了，不和孩童计较，“为什么？”
　　他缓缓地说：“你不觉得小王子是最幸福的吗？平衡在爱与被爱之间，理所当然地成为所有人最虔诚的惦念。”
　　“是吗？”我轻笑着，“可是我宁愿是狐狸。瞬间，太短，却可以被铭记。就算转瞬成空，也足以支持为未来所有无限往复的徘徊。如同在稻香弥漫的季节温柔地怀想小王子美丽的金色头发。”
　　他认真地看着我，眼底是悠远的寂寞。
　　“只是，我会嫉妒玫瑰的。嫉妒小王子对她的宠溺，嫉妒他们咫尺的距离，嫉妒她眼中我看不见的风景，嫉妒她是他的宇宙。”我顿了顿，叹息，“而我，却永远也抓不住他的颜色。”
　　轼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天仿佛看着徐徐清风掠过的无痕看着云端看不见的落寞。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见身边传来轻声的回应：“恩”。

　　遥尘
　　“从光明步入黑暗，费时一秒。”
　　“没有灯光，我看不清自己的掌纹。谁能告诉我，那些迷离的过往会否重生。”
　　“终于幻化成无形，连自己都触及不到方向。”
　　“微笑起来，会不会再拥有淡淡的光亮？”
　　“我们并不勇敢，却从来固执着假装坚强。”
　　【短信】BY遥尘
　　于七月三十一日拂晓
　　图书室分外安静，唯有轻柔的呼吸声萦绕在空气中。
　　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抽动嘴角露出邪恶的微笑，猛地把冰冷的可乐罐贴在清异的脸上。
　　他轻吸了口气，皱着眉头转向我，一幅意料之中的模样。
　　扫兴地撇嘴，我转过身去，却斜着眼睛偷看他的表情。
　　他也不在意，淡淡笑了笑，继续低头看书。
　　“《追风筝的人》？”凑过去看了一眼，我颇感意外，“你怎么看这书？”
　　“想激励下自己罢了，”他半是玩笑地答道，回过头认真地盯着我，“那你认为我该看什么？”
　　金线菊般的阳光将他的轮廓渲染得愈渐模糊，我一时间失了神。
　　“。。。 。。。《小王子》，”我脱口而出，“你应该看《小王子》。”
　　他怔了怔，没有说话，移开了视线。
　　有些尴尬，我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知道为何心底满是失落。
　　“你找死啊？”蛮横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我兀自笑了。
　　“你别太过分了。。。 。。。喂，喂，我的书。。。 。。。”
　　仿佛有谁，会对我露出愤怒的表情，却又在我的不理不睬中败下阵来：“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还说：“你看你有个姐姐的样儿吗？一天到晚疯疯癫癫。。。 。。。稳重，知道什么叫稳重么？看我，多成熟啊。。。 。。。来，乖，叫哥哥。。。 。。。喂，别揉我的脸。。。 。。。你听见没有啊！”
　　落日犹静，残阳似血，骤然压下，让人沉醉，只觉恍然如梦，不尽朦胧。
　　究竟，遗落了，什么？
　　我突然急切地跑起来，想找到什么本该在的。
　　什么不可缺少的。
　　什么不该忘却的。
　　什么。。。我心心念念的。。。 。。。
　　它在哪里？
　　它在哪里？
　　。。。 。。。他。。。 。。。在哪里？
　　窗户旁，没有；桌子下，没有；座椅上，也没有！
　　焦急地越过一列一列整整齐齐的书架，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空荡荡的。
　　这些工整陈列的书架，纵横交错，就像迷宫的墙壁，阻隔了所有望向远方的视线。我在其中来回奔跑却找不到出口。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我遗失的那个他，到底在哪里？
　　前面便是墙壁，我黯然停下脚步。
　　等等——转角传来的淡淡金色，那是什么？
　　心底交织着惶恐与急迫，我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我知道你会来。”他回过身扬起嘴角，笑容暖若夕阳。
　　谁的脸，谁的颜，谁的温柔咫尺之间？
　　我觉得天旋地转，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却只是笑着，笑着，犹如最清冷热烈的雪。
　　圣洁而柔和，绝丽而。。。　。。。缥缈。
　　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靠近，缓缓抬起的手却停驻在半空。
　　怎么会。。。 。。。消失了。。。 。。。
　　我愣愣地看着自己微颤的指尖，清风掠过，只余下满掌冰凉的虚无。
　　。。。 。。。什么，都没有。。。 。。。
　　寂寂的阳光穿透窗棂，泻在了一本突然从旁边坠落的书摊开的那页上。
　　小王子说：
　　“我要对我的玫瑰负责。。。 。。。”

　　沐倏
　　轼节其实是很随意的人，多次接触后我就发现，其实他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难以接近。比如他喜欢抱着绿茶躲在咖啡厅里，像只慵懒的猫咪眯着眼睛看行色匆匆的路人经常一晃就是一个下午；比如他喜欢爬到很高的地方闭眼躺下任轻风吹拂丝毫不在意衣裤会否被弄脏；比如他喜欢一有闲暇就折着纸飞机然后从楼顶抛向远方；比如他喜欢半夜把我吵醒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快看窗外。
　　还比如。。。 。。。我蹒跚地移到公园里的休闲椅上，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喜欢滥交女友，并且个个都是狠角色。
　　“你没事吧？”关切的问候打断了我的低声咒骂，抬起头我立马抽筋——偏偏是上次人家受辱我欢天喜地看热闹的那女孩儿。
　　心虚地摇了摇头，努努嘴示意她坐下。
　　她没有动，也不再说话，只是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我咳了一声，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心中却暗骂还真来找我比赛装淑女么。
　　“我看见你们一起逛街了。”许久，她低声说，心不在焉地用脚尖划着圈。
　　我没有接话，只是挑了挑眉，她立刻有些局促。
　　“我没有恶意。。。 。。。我只是觉得，她们也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上你，毕竟，你和轼节接触。。。 。。。”
　　人所周知。我暗想，却依然没有反应，等她揭牌。
　　“你要小心，”她咬了咬唇，“在轼节身边，其实很危险。”
　　只是如此？我平静道：“那又如何？”
　　她惊讶地抬起眼。
　　“那又如何？”我缓缓重复道，既然已经心照不宣了，那。。。 。。。“至少他在。”
　　她静静地望着我，许久，苍白地笑：“你和她，还真。。。 。。。”
　　悠扬的铃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我手僵硬着始终拿不稳手机，于是示意她接听。
　　她犹豫着接过电话，小声说了几句就挂了。
　　“是轼节，”她轻声道，“叫你呆在原地别动，他马上就赶到。”
　　我审视了她一会儿，才挣扎着站起身。
　　“慢点儿，”她赶紧扶住我，“你想去哪里。”
　　“送我去水池边洗洗吧。”
　　她怔了怔：“你果然也。。。 。。。”
　　我微笑着摇头：“其实你是最有体会的，不是吗？你从来，不曾后悔。”
　　她侧过头，耳廓上染上几缕粉色，安静许久，她叹道：“是，我一直很感激遇见了他。”却是满满欢欣的语调。
　　“我先走了，”把我扶到最近的水池边，她苦涩地说：“他应该。。。 。。。不大愿意见我。”
　　我点点头，注视着她转身逐渐走远的身影忽然扬声喊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停下脚步，静静伫立着，良久，回过头，露出温婉的笑容：“我叫宋蘩絮”
　　我也笑了，这才费力地拿起一旁不停鸣叫的手机。
　　“啊，沐倏吗？”听筒里传来轼节尴尬的声音，“刚才我忘了问了，你在哪里啊？”
　　忍住强烈鄙视他的欲望，告诉他我的所在地。
　　没过几分钟，轼节就到了。
　　“对不起，”他闷声道，“都是因为我。。。 。。。”
　　“你是不是还要说你不应该招惹我？”我笑着扯了扯他的头发，“陈词滥调了。”
　　他却还有些许歉意：“我带你去包扎伤口。”
　　“正好，你家不是就在附近吗？我已经窥探好久了。。。天哪，少女杀手的蜗居啊！”我故作夸张地尖叫。
　　他终于笑了，推了把我的脑袋，“去你的。”

　　出了公园转个弯，便是轼节的家，我把自己惬意地扔在沙发上：“你家还真简洁啊。”
　　是简洁，不是简陋，虽然经过装修，没有太多摆设，却清爽得如他本人，闲散而淡然。
　　“就像各式的长发，”他懒懒地倒在我旁边，“可能会一段时间流行直发，换个时间又流行卷发，可是天然，才是永远不会被厌倦，永远留有遐想空间的。”
　　我来不及答话，前倾着身看放在茶几上的相片。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并肩站着，露出甜甜的笑容，很是默契。
　　当时的天很蓝，干净透明没有点点杂质，纯净得如同最幽处的湖水。
　　“对不起，”轼节迅速把相框盖下，笨拙地转移着话题：“你。。。 。。。你要喝点什么吗？”
　　“咖啡。”懒得揭穿他，虽然心底一阵疼痛。
　　他转身进了厨房。
　　竹制的杯垫，晃眼就看见，我拿在手上细细把玩。这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我望向窗外，有几只鸽子飞过。
　　是该认真思索了。。。 。。。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他把杯子放在我的面前，“来，绿茶。”
　　我想我大概死死盯着他的眼中满是愤怒，不然他不会诧异地碰碰我：“怎么了？”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开口的沙哑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你从来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过？”
　　他微微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我要的不是绿茶，你的眼睛究竟在看什么？”终于喊出了一直想说的话，心底却越发疼痛。
　　他的指节渐渐有些发白，我垂下眼睛，放缓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请你记住，我喜欢的是咖啡，是浓郁的东西，从来。。。 。。。不是绿茶。”

　　遥尘
　　“我喜欢天然的事物，凝聚了大自然最完满的沉淀。”
　　“我喜欢绿茶淡淡的清香，有着雨后初霁的清新，在口齿间留下季节变更的悠悠滋味。”
　　“我喜欢坐在十五楼的窗前，看不远的公园里孩童的嬉戏，看街上行人的来来往往，看纸飞机划过天空的无痕。”
　　“我喜欢红色，奇异地拥有了水的沉静和火的热烈，将光于影和谐地重叠了起来。”

　　【短信】BY遥尘
　　于九月十八日深夜
　　我的生活中少了一个人。
　　当我不厌其烦地把这个认知告诉清异或者其他朋友的时候，他们只是宠溺地望着我：“遥尘，你太累了。”
　　不，不。我一遍一遍固执地摇头却没有人相信，他们只当那是我任性的一想。
　　是啊，怎么相信，怎么去相信我的生活中曾经有过小王子的存在？
　　如果不是闭上眼便能听见谁唤我姐姐的轻柔语调，说着他其实更像哥哥；如果不是恍惚中全世界的人都有着一双清冷如淡漠飘雪，却又热烈似骄傲火焰的眸子；如果不是灯光把影子拉的老长，我感觉到了谁手心的温度。。。 。。。
　　可是我相信他在，我相信他会愿意看到我坚持了他的存在。
　　只是为何，我会将他遗失？
　　只是为何，找到的，只是零碎的记忆，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脸？
　　只是为何，他会像小王子一般离去，还带走了所有人的记忆和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
　　现在窗外，繁星万点，哪一颗上面，才有那样一个你？

　　沐倏
　　我对自己说不要再见他了，他看到的永远不是你，纵然是在那般厉声的质问下，他所做的，也不过是侧过头，沉默不语。是的，我心疼他眉头紧锁的悲伤，可是，谁来心疼我，心疼我无回应的付出，心疼我只能做别人的影子？
　　但现在他又找我了，或许因为伤风，声音些许沙哑，带着淡淡寂寥。我痛恨自己永远戒不了他温暖的微笑。卫轼节分明就是毒药，无声无息就侵蚀一切；或者说，他是一根刺，那样霸道地插入我的心里，疼得撕心裂肺却无从拔除。
　　犹豫了很久，还是出门了。虽然知晓怎么做才是正确，但总不忍让他失望。他就靠在游乐场的门外等我，夕阳下清澈纯粹，简单如初。
　　我不知道他为何只在黄昏的时候找我出来，就像我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看见他就想起小王子的忧伤。
　　摩天轮，旋转木马，激流冲浪。。。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用心的去体验着每一个项目，如同某种清风朗月的昭示，唯恐一眨眼，便已千年。
　　从过山车上下来，我几乎站不稳了，一脚深一脚浅就像踩在棉花上。轼节的脸色也不大好，他轻倚着电线杆微微喘气。
　　一个小男孩在一边好奇地望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哥哥，”他走上前，拉住轼节的衣角，“你怎么会有对翅膀？”
　　我诧异地望去，却只看见轼节的黑发在阳光下被染成金色。
　　“哥哥，”孩子也不停歇，眼巴巴地盯着他，“你可以给我一片羽毛吗？妈妈说，只有天使的羽毛才会白得像雪。”
　　轼节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行啊，羽毛，是不能少的，不然哥哥就不能回家了。。。 。。。”
　　“回家？”孩子眨了眨眼，“为什么要回家，这里不好吗？”
　　“这里很好，”轼节依然淡淡笑着，“有绿的树红的花蓝的天白的云，还很多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可是，就算舍不得，也还是要回家的啊。”
　　“我知道了，”孩子懂事的点点头，“你的爸爸妈妈在等你，对不对？”
　　轼节赞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哥哥，你家住的很远吗？”
　　轼节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远方，天边的云已经染上了绮丽的红色。
　　“恩，很远很远。”
　　“有多远，有这么这么远吗？”孩子张开手臂，费力地比划着。”
　　轼节忍住笑：“哥哥的家啊，在星星的那一边，远到所有人拼命睁大眼睛，也找不到它的踪迹。
　　孩子还想接着问，却被随即赶到的少妇抱着离开。
　　“妈妈，妈妈，”小男孩很兴奋地抱着母亲的脖子，“我今天看见天使了，你看，就是那个哥哥，他就是天使。”
　　“恩？”
　　“他的家很远很远的，我想和他玩，可是不行，他要回家了，不然会被爸爸妈妈骂的。。。 。。。”
　　“哦。”
　　“哥哥，”小男孩挣脱了母亲的怀抱，跑到轼节面前，踮脚扯了扯他的衣角，轼节俯下身，孩子故作成熟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睛亮亮的：“看见星星的时候我会很想很想你的，哥哥。”说完，突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就跑开了。
　　轼节愣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
　　“哎。”他轻笑着转身进了一旁的食品店。
　　“给，”一罐饮料被扔进了我怀里，“我记得的。”
　　咖啡？我轻轻用指尖磨蹭着饮料瓶光滑的外壁，说不清心底什么滋味。
　　“轼节，”我垂下眼，声音有些颤抖，“你要走了吗？”
　　“啊？”轼节顿了顿，大笑起来，“你相信孩子的童话？”
　　“不是童话，”我抬起头，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满是寂寞，“是真的吧。。。 。。。你要回家了，你的家很远，在星星的另一端。。。 。。。”
　　他只是尴尬地移开视线。
　　“轼节，轼节，轼节。。。 。。。”我不停地轻声唤着他。
　　他没有说话。
　　“轼节，”我的声音低不可闻，“其实你就是小王子，对不对？为了某种理由来到这里，却又不能不离开。所以你无法喜欢自己的姐姐，所以你不能去创造更多的记忆，因为离别，对于那些曾经拥有弥足珍贵的快乐的人来说。。。 。。。”
　　“别说了！”他低低吼道，指节有些发白。
　　我闭上眼睛，叹了叹气。
　　很久很久，当我以为他已经生气离开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他轻声的喃喃：“我知道，我都知道。这是生命中的一次魔咒，开解的砝码，就是舍弃。。。 。。。”
　　“轼节，”我打断了他的话，那样的悲伤让我无法承受，“告诉我，她是怎样的人？”
　　他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看着我眼中的他自己。
　　“她是怎样的人？”我固执地问，只觉得满是疲惫，“我和她，很像吗？”
　　他静静地笑了起来，神情悠远而恍惚：“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们完全不一样，除了。。。 。。。都只愿作自己。”
　　“你骗不了人，”我也轻笑，很是苦涩，“狐狸从来知道什么可求什么不可求，那些只由得观望的幸福，它不会刻意去靠近。”
　　轼节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指尖温柔地划过我的脸庞，我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一片潮湿。
　　“你还是多笑笑比较好看，”微微的暖意从他指尖传来，“你们。。。 。。。从来是不一样的。。。 。。。那个会露出灿烂微笑的女孩，我知道是你。。。 。。。”
　　他的笑容越发温润，我猛地一震，慌乱地抓住他的手。
　　“轼节，”嘴唇不停颤动着，“你要走了，你真的要走了。。。 。。。”
　　他只是任我拉着，微笑了，没有再说话。许久，他轻轻抽出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一阵凉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个迎着夕阳决绝前行的身影渐渐模糊，象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
　　“轼节，”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灼痛了我的眼睛，心底空荡荡的缺了一块，“轼节轼节轼节轼节轼节轼节，卫轼节！”
　　绝望的呼喊撕裂了周围的空气，也搅浑了夕阳透明的橙红。
　　他顿了顿，终于停下来，回过身，轮廓也骤然清晰。
　　他淡淡微笑着，在夕阳下熠熠发光，金色的头发美丽而高贵，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 。。。那对眸子，恍若沉淀着整个世界，清冷如淡漠的飘雪，却又热烈似骄傲的火焰 。。。 。。。
　　一如初见。
　　“轼节，”我轻声呼喊着，害怕一眨眼他就消失。
　　我喜欢你。
　　“轼节，”
　　我喜欢你。
　　“轼节，”喉咙却堵塞着，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可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沈沐倏喜欢卫轼节啊！
　　泪水夺眶而出，我拉扯着自己的衣襟却无法再吐出一个字。
　　他却笑了，缓缓举起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如果某种神秘庄重的仪式。
　　我也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原来，他一直都懂得。
　　夕阳越发瑰丽，铺天盖地包裹了整个世界，那个纯白的少年，就这样，渐渐，渐渐模糊，就这样，静静地，消融在夕阳之中。

　　终篇 。遥尘
　　我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女孩，她的脸色苍白，眼圈微红，竟与我有着七分相似。只是她的气质，更加倔强，像林间拂晓的腊梅，骄傲地迎风而立。
　　现在，她急切地盯着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一个弟弟，你会希望他叫什么名字？”
　　我愣愣面前杯中自己的倒影，竟然无法开口。
　　恍恍惚惚，眼前晃过一张熟悉的面容。
　　圣洁而柔和，绝丽而。。。　。。。缥缈。
　　近在咫尺却无处攀摘。
　　脑袋忽然疼痛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从一开始就。。。　。。。
　　潮涨潮落，黑暗的某处渐渐浮出水面。
　　从一开始，就已然遗忘。
　　心骤然加速。我闭了闭眼，稳定自己的情绪。
　　“轼节，”我缓缓开口，带着某种完满后的释然，“我希望他叫，卫轼节。”
　　她扬起了嘴角，眼泪却夺眶而出。

　　END

作者有话说

　　我就想知道,那个能够完全明白我写的什么的人,到底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