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有雨》切舍

6、第 6 章

　　我们正是青春期，蓬勃地生长着个头，也蓬勃地生长着龌龊的欲望。

　　男生底下里会开荤笑话，评论哪个女的正，吹嘘些莫须有的带点情色的经历。九月底的运动会，男生们开始拼命展示自己强壮的一面，篮球足球田赛径赛，身体条件还不错的人尽情地享受着女生的欢呼加油以及送过来的饮料毛巾。而闲着没事儿的人，则隐秘地徘徊于女生换衣服厕所附近，彼此看见了，就诡秘地心照不宣地一笑然后和成一伙儿。

　　我则要方便许多，男生换运动服都在自己班级教室里，大大咧咧，一脱就是光膀子大裤衩。我有个跳高和跳远的项目，所以正大光明地留在教室一边换衣服一边瞄着同性同学的胸膛。心里有着小小的骚动。

　　突然很想见晴天。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晴天的项目是400米跑和4乘400米接力，另外还有足球，不过那不在运动会当天比，而是早在运动会之前两个星期结束。他们班的球队最后的决赛里输了我们班一球而屈居第二。冠军呼声很高的他们可是相当的不服气呢。为这个，晴天已经好几天没跟我说话了……

　　一想起他那气鼓鼓的样子，我就想乐，虽然我没参加足球。

　　真想见他。上次跟他见面，是他跟我摔手发誓一定在运动会上以总分与我们班决胜负的时候。

　　我的下一项是跳远，马上就要过去了，而晴天的400米也要马上开始。看不到他跑步的样子让我稍微有点遗憾。一轮跳完，晴天那边早就结束了。我期盼着他能过来看我跳远，因为我进了半决赛，而且看其他班的几个选手的状态，我夺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可惜半决赛跳完他也没出现。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决赛被安排到下午再开。

　　我跑到晴天班的看台，拉了一个他们班的女生问陆宝星哪去了。

　　“他上午400米把脚崴了，大概在教室休息呢吧。”

　　我马上跑向教学楼。

　　他们班的教室里很安静，只有晴天在。

　　“听说你脚崴了？”我推门进去。

　　“没事儿。就到终点的时候跟后面的人拌了一下。”

　　“我看看。”我走过去，晴天正坐在凳子上，左脚鞋脱了平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不严重，但是稍微有点儿肿。

　　“冷水冲过了么？”

　　“没……”

　　“走。不冲一冲一会儿肿得更厉害。”我扶起他，向水房走去。

　　我们默默地站在水池前面。他把左脚抬到水池里，放水冲着脚踝，我在旁边架着他。

　　我没有问他，他的那个死党在哪里。反正他不在这里，不在他身边，这已经说明了一定的问题。我再问也只是伤他。

　　“……你跑第几？”

　　“大概……不是第二就是第三吧。”

　　“你自己跑的第几都不知道啊？”我笑。

　　“本来是第二个冲线的，可是后面那个冲上来跟我拌一起了，到底谁第二谁第三我也不知道。”

　　“那大概是并列第二吧……”

　　“随便了。反正前三个小组都出线。”

　　“决赛啥时候？下午？你这样还能跑么？”

　　“下午。应该没事儿。听说给安排挺晚的。”

　　我摇摇头，觉得他这脚的状态恐怕悬。可是这小子卯着要赢我们班呢，劝他也未必听啊。

　　“你自己悠着点儿吧。”我只能这么说。

　　“你怎么样？跳高是上午吧？”

　　“我？还用问么！”我很高兴，不禁洋洋得意起来：“当然进决赛了。下午一开场就比。”

　　“哦。”

　　我很想问他会不会去看，可是看了看他的脚，又没问。

　　下午一开场就比赛是很不利的。刚吃完饭的话，谁跳得起来谁跑得动啊！所以我没吃午饭，跟班里的女生讨了两块糖吃了。

　　我跟人借了两个乒乓球，又用胶布把脚趾紧紧地缠好，一切准备就绪。说不紧张是骗人的，眼看着另外几个选手一个又一个地刷新看板上的纪录，我的压力也成几何倍数地增长着。班里的女生也跑过来了几个，特意为我加油，可是我只是觉得她们很吵而已。

　　忽然间我眼角瞥到了一个人，在沙坑的另一头远远的地方站着，脸朝我的方向。

　　很奇怪我竟然就冷静下来了，看着远处的那个人，看见他在对我笑，我就冷静下来了。

　　握紧手里的乒乓球，脚趾也被绑得紧紧的没问题！

　　起跑，踏板，跳！！

　　很好！

　　我在空中，一面为自己踏板动作的完美安心，一面全力收腿。

　　新纪录！

　　虽然没有打破校纪录，可是也足以让其他选手好好伤脑筋一会儿的了！

　　我很高兴。直接跑向那个身影。

　　晴天微笑着看我跑过来。

　　“怎么样？”

　　“绝对帅！我是谁呀我！”

　　“嘁——”

　　“你等着看好了。”

　　果然，后面的选手几跳都无法突破我的纪录。我顺利拿下了跳远的二年级组冠军。

　　我架着晴天从田赛场往看台走，他的脚还没好。

　　“我说我厉害吧？”刚拿了冠军，我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你跳得真远。”

　　“那是。我最擅长跳跃了。篮板王就是我~！”我叉着腰学樱木花道，大呼我是天才。

　　晴天推了我头一下：“别彪了。等会儿看我拿400米冠军。”

　　“你的脚能行么？”

　　“没问题。”他走到了自己班的看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有没有胶带给我弄点儿来啊？”他跟他们班的生活委员说。

　　“有！你等会儿。”小姑娘很爽脆地跑走了。

　　“你要干什么？就那么绑一下不管用的。”我有点焦躁。

　　“不用你管了，肯定没事儿。”

　　我发现我真的很讨厌他那句“不用你管”。

　　“那谁呢？”我们默认的称呼他的那个死党叫“那谁”。

　　“他女朋友一会儿跑800。他去看她了。”他脸很黑。

　　“女子800米不是今天最后的项目么？应该在你后面吧？”

　　“嗯。我完了就是她。”

　　“靠。”我没有再说。晴天也拿过生活委员递过来的胶带开始绑脚。

　　我看着他绑了一会儿。

　　“你这样绑不紧。使不上劲。我来给你绑吧。”说着，我在他身边坐下，拉过他的左脚放在膝盖上，仿佛发泄什么一样，狠狠地绑了起来。

　　我往自己班的看台走，路上经过“那谁”对象的班级，看见“那谁”正坐在那女孩旁边儿，俩人脑袋碰脑袋正说着话呢。

　　我走近一点。

　　“……我还是好怕哦……”女生撒娇着说。

　　“3分钟的事儿，一咬牙就过去了。没事儿，啊。”哄人的人，声音那叫一个温柔。

　　“不行，越来越紧张了。”

　　“现在紧张啥么。还好几个小时才比呢。”

　　“就是紧张啊……好不想跑哦……”

　　“从上午你就开始叫，你不累我都累了。”

　　“你累你就滚啊，谁稀罕似的……”

　　“可不就你稀罕呢么……”

　　我不想听了。我心中充满了怒气。

　　为了这么个无聊的婆娘，你死党脚崴了你都不管！就为了这点儿紧张不紧张的破事儿，你就愿意跟她黏糊来黏糊去的。可你的死党脚都伤了还要坚持上赛场你问都不问一下！你他妈的！！！同学要比赛要参加决赛了，普通同学普通朋友还要过去给加加油呢，你他妈的为了跟个娘们儿鼓捣这点儿酸话儿，看都不去看一眼！那是你同班同学！那是你死党！！

　　可是我不是他们班的人，我也不是他的朋友，我没有立场说什么。可是我真的很想，很想上去揍他一拳。可惜我没有。我捏着我的拳头，回去了自己班的看台。

　　晴天跑400决赛的时候我跑去加油。那个人跟他对象也站在那。不过我认为他并非特意跑来为晴天加油，而是因为他对象马上要跑800而陪她来准备而已。不管怎样，他来了。我看见起跑线上的晴天，凝重的表情放松了许多。就好像我在沙坑前面看见他的身影时一样，顿时放松了不少。

　　一声枪响，加油声响彻操场。我看着晴天向我这边奔跑着，奋力地奔跑着。

　　我想他的脚一定很疼，可是他仍然狠命地跑着，精瘦的大腿肌肉鼓胀着，力量在里面奔腾。终点的时候他大跨步冲了过去，整个过程仿佛他从来没有受过伤似的。

　　第二名。

　　很了不起的名次了！第一名的那个小子是校队中长跑的，远远地在前面，没法比，可是其他人都没跑过晴天！他脚上还受着伤呢！！

　　我真为他骄傲。他的同学们都在欢呼，他的死党也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一场比赛还有进行，人们很快地聚集，也很快地散开。他们班的人脸上喜气洋洋，大家是不是都忘记了他受伤的事？不过这也很正常。他受伤后是一个人在教室休息，我给他绑的胶带，就没几个人注意到他的伤。而且他跑得那么英勇，成绩那么好，大家忽略了他的脚也不奇怪。

　　可是我看得很清楚，人群散去，那个瘦长的身影定定地站在那，左脚点着地，仿佛一只孤单的鸟一样。

　　我走近他，让他扶着我的肩膀。

　　他见了我笑了笑，眼睛里有着落寞。我们一起回他们班的看台区，几个他们班的同学连忙跑过来接过他，嘘寒问暖。我朝他摆了摆手，走了。

　　下面女子800米，那个人正在跑道内圈里一边跟着他的女朋友跑一边拍着手，大声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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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运动会，晴天的脚终于还是肿得不堪入目了。

　　我担心他的4乘400米接力，那是最后的一个项目。希望他不会还要逞强，如果他还是一意孤行，我坚决把他打晕拖走。

　　可惜老天没给我这个机会。

　　晴天很高兴地告诉我，他的那个死党决定替他跑那个接力。

　　看着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我撇了一下嘴。马上的他脸就有点红了。

　　“他这就算是补偿了？洗脱重色轻友的骂名？”

　　看着他的脸又黑了下去，转身走开。我也不明白自己这么冲的语气是冲谁。

　　跳高的时候，跃起的一瞬间，我看着湛蓝的天空，阳光明晃晃的，不禁闭上了眼睛。

　　多年之后，我拼命想要回想那时候看见的湛蓝色，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因为晴朗的天空早已经离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