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黄裳录》潇湘砚

11、 明 月 不 谙 离 恨 苦

　　这一夜紫裳睡得极不安稳，梦境一个接着一个袭来。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现代的家，和爸爸妈妈亲热地聊天，同学们都来找她玩，她们一起快乐地唱歌跳舞。后来场景变了，她看到了秦崚，他们一起弹琴、写字，她唱歌给他听，忽然他的表情变了，他痛苦地指责她，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他，而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拼命跟他解释，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她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隐约地又看见皇后那高深莫测的笑容，后来她看见了穿着大红喜袍的秦崚，他正挽着别的女人拜堂成亲，她想阻止他们却动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打湿了枕畔，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迎来了黎明。未来不会因为人的惧怕就不来临，太阳也不会因为夜曾经黑暗就不再升起。就像《飘》里的斯佳丽说的：“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天一切都会过去的，紫裳在心里默默鼓励自己。
　　一大早那个疯老头就过来找人，催促他们上路，好在子衿已经恢复了，没什么大碍，紫裳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只好跟着他走一步算一步。掌柜的对那老头很是恭敬，帮着他们准备了路上要用的东西，还雇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出城。一路上，还是有不少黑衣武士搜查，紫裳依然穿着男装，她怕他们不能安然出城，没想到守城的军士倒并未难为他们，只看了一眼就放行了。紫裳心想，毕竟对外只说是齐王府丢了丫鬟，他怎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到处捉她，既然出了东都，恐怕以后都不会再见了。不是没有遗憾，可她要顾虑的实在太多。
　　乾正殿肃穆庄严的立于巍峨的宫殿群中。平时这里极为安静，只有上早朝的时候才看得到满朝文武肃立其中，奏本参事，各抒己见。刚刚在大殿上圣治帝的一道旨意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众人纷纷揣测，莫非天意已定？圣旨内容虽是皇家赐婚，但这赐婚的双方是齐王殿下和左相萧廉之女，这样一来朝堂上的力量对比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齐王得萧相相助可不是如虎添翼么？此刻朝堂上众臣心里想的莫不是如此。只除了两人，齐王是一径地沉着淡定，面上丝毫情绪也看不出，晋王却不知为何，自从听见诏书，目光就未曾离开过齐王，眼里竟盛满了震惊与愤怒。待得下了朝，秦屹拦住了想要离开的秦崚。
　　“三哥，你为什么不拒绝？”
　　秦崚看了弟弟一眼，淡淡道：“不为什么。”
　　“你难道忘了答应过我什么？”秦屹吃惊地看着他。
　　“三弟，我还有事。”秦崚摆明了不想多谈，闪身从旁边走开。秦屹转身挡住了他，“你这样做，对得起紫裳么？”
　　秦崚一怔，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举步向前，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低低说了一句：“她已经走了。”说完径直离开。
　　秦屹盯着他的背影，无比震惊，她走了，什么时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崚回到府中，径直来到了清心阁。终是走到了这一步，政治联姻，另娶他人，只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刚刚五弟问他为什么不拒绝，是呀，他为什么不拒绝呢，因为他心里真正明白了那个位置的重要性，如果他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就可以保护她，他就可以让她信任他，他就可以让她永远都不离开他。认清自己的心原来竟是这般痛苦，是的，他要江山也要她，他要用权力包围住她，好好地爱她！
　　“王爷，宫里来人了，是皇后娘娘给您送了一幅画。”秦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秦崚定了定心神，淡淡道：“画在哪里，拿过来吧。”
　　秦九应声进来将手里的画卷放在桌上，肃手而立。“来人都说了什么？”秦崚一边展开画卷一边问道。“回爷的话，来人说娘娘让您好好欣赏这幅画。”秦崚讶然，母后这是什么意思呢，展开了画，原来是一幅雪梅图。他记得自己曾经画过一幅雪梅图送给母后作寿礼，这幅和那幅竟然是如此相似，不过也只是相似而已，两幅画的神韵不同，这一幅更冲淡平和，心境上倒似一个深闺添香的女儿家所作。秦崚静静看着画中的白雪红梅，那日和紫裳的约定还言犹在耳，心念一动，他饱蘸墨汁在画上题了那两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紫裳，等到红梅开了，你真的会履行你的诺言么？
　　在路上走了几天，紫裳是彻底拿那个疯老头没辙了。这老头是拿她当丫鬟使唤，一会儿让捏脚，一会儿让揉肩，端茶倒水更是不在话下，看来她们俩的梁子是结下了。不过老头对子衿却是喜欢得紧，对他说话也总是笑呵呵的，嘘寒问暖简直殷勤的可疑。难道这疯老头有什么恋童癖么，想想就浑身鸡皮疙瘩。反正紫裳对这个老头就是一个反感。马车行到不知道什么地方，老头连声喊饿，一个劲让紫裳下车去买吃的，紫裳恨的牙痒痒，没办法，只得停了车去买。子衿看出姐姐不愿意，忙说：“公孙爷爷，还是我去买吧，我正好想下车走动走动。”还是宝贝弟弟好，紫裳投去感激的一瞥。“不行，就让那丫头去，小子衿，你留在这里陪爷爷好不好？”老头可怜巴巴地瞅着子衿。哼，又来这一套！紫裳在心里鄙视他。“好了，还是我去吧。”紫裳无奈地瞪了老头一眼，下车而去。“姐，”子衿忙跟出来，“姐，你别生气，公孙爷爷没恶意的。”这小家伙，也真难为他了，这几天一直在当和事佬。“好了，姐姐知道，你乖乖等姐姐回来。”其实紫裳也知道那个疯老头就喜欢逗她，可她又不是小孩子，可不喜欢这样被逗。紫裳走到一家饭店，要了几样小菜打包带走，那老头嘴刁得很，不是好料的根本不吃，简直比皇帝还挑剔。坐在饭店里等菜的工夫，紫裳听见几个食客在闲聊。
　　“王兄，你这趟从京城回来可有什么新鲜事给哥几个讲讲。”
　　“也没什么事，京中要说大事可能就是给齐王殿下准备婚礼的事了，要说这婚嫁双方，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相府小姐，他们俩的婚礼得多隆重啊，这几天京里的各大商铺都想着法的让王府用自己家的东西呢，为此差点没争的头破血流，那叫一个热闹。”
　　“哎，听说圣上对这桩婚事极为重视，给相府小姐准备的嫁衣镶了九九八十一颗宝石，连藩国进贡的夜明珠都用上了，啧啧！”
　　“可不是么，据说齐王府也是大肆整修，宫里为这事还专门拨了一笔银子呢。不知道下月初八的大婚典礼得多气派啊！”
　　那几个人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紫裳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下月初八，他就要成亲了。她强迫自己消化这个消息，既然已经退出，就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啊。然而那心痛的感觉却如影随形，紫裳苦笑，原来自己竟是这么提不起放不下。拎着食盒回去，老头早已等得不耐烦， “丫头，你是诚心想饿死我啊？”老头等了半天没听见紫裳回嘴，诧异之极，仔细一看紫裳静静地看着前方，神情凄苦，怔怔出神。“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子衿也发现了姐姐不对劲。紫裳默然，没有出声。“丫头，有些事该放下就得放下，不能强求。”过了半晌，紫裳回头看了老头一眼，嘿嘿一笑：“原来你会说人话啊！”老头顿时又气得哇哇直叫，子衿忙着安抚她。紫裳转过头不看他们，眼里的光顿时暗了下去。
　　走走停停又过了十来日，老头与紫裳依旧是水火不容，互相抬杠，子衿也忙着当他的和事佬，谁也没有再提过那天的事。这一日，马车走到了一个山谷，老头兴冲冲地吩咐紫裳他们收拾东西下车，“我们到家了！”
　　这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山谷，山无重数周遭碧，花不知名分外娇。远远一看花团锦簇，谷中有数间竹屋，青翠欲滴，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这里就是百花谷？”紫裳问道。老头点点头，“是啊。”神情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紫裳忽然有些嫉妒这个老头居然能住在这么美的地方。但随即一想，今后自己也可以住在这里，又开心的乐了。子衿也是兴奋异常，到底是小孩子，看到美的事物就忍不住手舞足蹈。他高兴地绕着花丛跑，看到那里的花那么美，忍不住就想摘。“住手，千万别摘！”老头忽然担心的大叫。子衿吓了一跳。“喂，疯老头，摘你两朵花就舍不得了？”紫裳十分不满。“死丫头，你懂什么，这些花虽然很美，但却能要人的命。”“为什么？”紫裳不解的问。“因为这里满山遍野种的都是毒药。”老头说完就走进了谷中的竹屋。紫裳和子衿对看一眼，也跟了进去。
　　看着满墙的医书和满屋的药材，紫裳才相信这个疯老头就是那个什么药王。“你为什么要种那么多毒药？”紫裳问道。老头转身坐在竹椅上，捋着胡子休闲地说：“外人都叫我药王，殊不知我这个药王研究的是毒药。”“那你为什么要研究毒药呢？”子衿问。“嘿嘿，因为好玩。”老头子一脸的坏笑。真是典型的疯老头的答案，紫裳不禁莞尔。“说吧，要我们来，究竟是要干什么？”紫裳才不相信他真的只是要人陪那么简单。果然老头眼中精光一闪，“我要收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