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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妖 ...

  •   水妖

      水境 . 蓝色

      湖水青蓝,藻色绵延.就那样一直缠缠绕绕,到了望不见的尽头。偶尔风吹水动,蓝草亦摇,便更显得那枝身柔软,婀娜多姿。
      闲得无聊,又值这雨天,上岸玩耍自是没意思了。我幽戏于水草之上,此起彼伏,就想林子里抓住树藤游荡的树精一样。看似玩的不亦乐乎,实则散漫不经。不过,这样挺好的,最起码不会感到累——那种讨厌的东西。
      我秋末颜,是湖里公认的,最好吃懒做的水妖。

      其实我是很想去海里做个水妖的,因为海那么大,那么蓝,这样我就可以在睡眼惺忪,四处游弋之时,不会撞上其他的水妖,然后挨一顿骂。不过后来听那些老水妖说,海离这儿很远的,所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大不了再多挨几顿骂,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最起码要好过累的半死,才能跑到海里呆着。
      我真的是一个没什么理想的水妖,除了好吃懒做,还是好吃懒做。有时候因为太散漫了,会被骂的头晕晕的。那些老水妖都挺凶的,不过幸好,我还是有一些办法来对付的。我唯一学的可以用出色来形容的两种灵术,一个是飞升,另一个是遁隐,都是可以帮我逃脱的东西。记得有一次,我为了找到能够摆脱那个最难缠的老水妖的方法,破天荒地到聚术阁翻阅古籍。这个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几个水妖竟然要把药医请来为我诊断。我是很无奈地撇了撇嘴,然后趁他们分神之际,抱着找好的古籍,用遁隐之术逃回了那个烂到不是家的地方。再然后,就挺心满意足的睡到了第二天。
      古籍上的灵术真的都很深奥,不过磕磕碰碰,我还是学会了两个。一个叫光舞,另一个叫什么记不清了。我比较喜欢用第一个,因为每次都会在难为我的水妖周围出现一大片幻丽的奇彩诡色,让我往往是借这个机会逃跑的。至于第二个,则会在我周身散发出幽幽的黑色,然后那些水妖会吓的自动离开。我虽然好吃懒做,但也挺维护形象的,所以不到逼不得已,我是会选择用第一个的。
      你是个奇特的水妖。好象藻蓝清曾这么说过我,颇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藻蓝清是水妖的女祭司,能用那柄镶着藏蓝光石的圣杖,吸取日月、星辰之力。我见过那种银白雾离的光芒,很虚迷,不是触手可及的东西。我有时候会菩萨心肠的同情她一下。因为每次她开启圣杖,施展灵术之后,都会累的瘫软在地,面容之上隐隐的苍白。不过我是无须勤快一下,上前扶起她的。那个该是叫做泽君的家伙,总会细心地把她安置好,然后藻蓝清就会轻轻笑起来,颇有一笑倾人国的意味。我想,她该是我见过之中,最漂亮的水妖了。
      女祭司藻蓝清与水妖皇的儿子泽君,嗯,连我都觉得是天作之和。
      雨还是一滴滴的在下,我皱着眉头靠在一株晶蓝色的水草旁,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应该都是这样了。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阴雨——连绵。

      初遇 . 缘生

      我浑身湿漉漉的爬上了岸,穿着人的衣服。抬头看了看天,依然是乌云密布,缕缕丝雨。我在水里已经呆腻了,如今上了岸却依然没有晴光,不免得唉声叹气一阵。谁叫他们非要我上来找点新鲜的东西吃,还说什么是为了帮我屏弃惰性,哼,冠冕堂皇。
      在这样的雨天里,石头上都会有绿绿的青苔,那是一种很黏滑的感觉,让人不太喜欢。说实在的,我是不习惯于走路的。在水里飘惯了,再加上好吃懒做,走路对我来说,绝对是件痛苦无比的事情。但没办法,要是找不到东西回去,就凭我的那点逃脱灵术,应该是会被水妖们围攻殴打的——那帮残忍的家伙。
      不过我倒头一次觉得,原来岸上的雨天是很漂亮的。那些柔软的花瓣上,总会有晶莹的水珠慢慢滑落。大片大片的墨绿草色接天相映,还有各种各样的古木参天,绿的生机盎然。而且有的花上,会停留着不错的蝴蝶,翩飞迁然,自有一种缤纷的幻丽。也许这一次,我没有白来。水妖们都说,秋末颜,只有对玩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
      我觉得这话说的挺对的,看来他们对我的评价,一般都是出奇的准。
      好景不长,尤其是在我现在的这副样子时。我并不是一个笨的水妖,虽然好吃懒做,可是我竟然在采蘑菇的时候,摔的四仰朝天。最为可悲的,却是我的脚被锋利的石刃划破了。这下完了,不赶在天黑之前回去,我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可就凭我痛的龇牙咧嘴的,回去的想法,似乎比较确切的是,无稽之谈。算了,我暂且呆在这儿吧。回去以后装副可怜相,也许日子还能稍稍好过点。
      天快黑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我已经晕晕乎乎的意识,在这个声音之下彻底的清醒过来。明明是很温和的声音,却自有一股威严的气息,真有点水妖皇的感觉。
      我是水妖,脚划破回不去了。我垂头丧气地答道,顺带瞥了那个声音的主人一眼。他的脸,很好看,在水妖里面除了泽君,绝对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了。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我的脚越来越疼了。
      他听了我的话,似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让我挺困惑的,秋末颜从来都是把人活活气得半死,没听说还能逗人笑的。他应该是个另类。
      我头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水妖,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不过你这水妖,长得倒不算十分漂亮。
      谁说水妖一定要漂亮的,再说我秋末颜是最不像水妖的水妖,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翻了翻白眼,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稍稍要一下面子的。他实在是让我,有点,不太挂的住。
      你脚划伤了,用灵术回去不可以吗?那个家伙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真是奇怪了,他怎么净往我软肋上戳。
      我只会四种逃脱灵术,在这里没用。话音刚落,我心底就一阵阵懊悔。那些水妖要是知道了我说这些话,一定会骂我丢尽了水妖的脸。他们总是这样的,我很有印象。
      只有四种?算了,我送你回去吧。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抱起我来御气而行,只眨眼的工夫,便到了湖边。他的灵力,好象,远在水妖皇之上哎。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应该很准确无误地变圆了起来。
      谢谢。我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其实在水里挺好的,我发自肺腑地感叹。对了,我好象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呢。不过不知道也好,省得还要感恩言谢的,麻烦。
      于是我心安理得的回去了,脑子里想着这个时候,应该还不算晚。
      婚宴 . 流连

      秋末颜,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那帮水妖把我团团围住,怒容已现。
      出了点意外嘛。看在同是水妖的份上,不那么凶好不好。我低着头,不过声音倒依然是理直气壮的。
      算你走运,差一点赶了回来。要是耽误了今晚的盛宴,有你好看的。
      盛宴?什么盛宴,我怎么不知道。我眼巴巴的望着面前的水妖,要知道,这种白吃的机会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女祭司藻蓝清与水妖皇之子泽君今夜成婚,也,邀请了你去。那帮水妖很不情愿地说。我知道为什么,虽说我秋末颜好吃懒做,但好歹照着个家族光环。水妖的重大盛事,我都是有资格而懒得去的。不过,既然是宴席,又怎么能不去呢。况且,水妖皇宫离我的窝还是蛮近的。
      多谢,那我就先行去参加宴席了。我极其傲慢地转过身来,为的就是把那几个水妖气得七窍生烟。要我去岸上采点东西回来,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玩的好。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藻蓝清与泽君的婚宴,一定有好多东西吃。

      涂满银粉的水藻,晶蓝制得花灯,还有七彩天石的酒杯。皇宫的一切都是那么奢华,无论何处,我的眼中都是不停的华贵流连。今夜的藻蓝清一袭月白裙衫,水袖轻浮。脸上那愈发明亮了的笑容,妩媚动人。仙姝,只有这两个字,才是能在此时配得上她的。泽君能娶到她,真是羡煞了旁人。
      不过看来看去,我好像都没有见到泽君,新婚之夜,他竟得闲心出去溜达,这番气魄,着实令人折服。等等,我好像考虑得有点多。再说,又不是谁都像我一样,除了不务正业,就是玩。说不定,人家是有大事为先。
      末颜,你来了。藻蓝清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不,应该说是飘在了我身边。啧,真不愧使女祭司,连行动起来都是悄无声息。不像我,总是弄的水波荡荡,恨不得搅出来个旋涡。
      嗯,恭喜你啊。我一脸散漫的转过头来,这是我的本性。虽然我知道而今,是不太适合的。但没办法,谁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末颜,你还是这个样子。藻蓝清略一点头便离开了,水中醇香浓人,应是上等佳瑶。我看着她的背影,愣了片刻,才又终于回过神来。
      其实我不明白,应该说是很不明白。堂堂一个女祭司,怎么就会注意到我呢?除了家族光环,我可是没有别的什么了。作为一个祭司来讲,她对我的家族光环,是毫不在意的才对。真是不懂了她。
      那天晚上,我吃了平生最多的东西,被别的水妖,抬回了家。
      秋好月圆,独一人非醒,饮罢眠。

      天帝 . 是非

      我睁开眼,却看到泽君,坐在旁边。这令我不由得诧异,新婚几日不过,他怎么就抛下藻蓝清一个人了。而且,还是为了找我这么一个混吃混喝的水妖。
      王储,有事吗?我伸了个懒腰,全然不理会那些繁文缛节。倒不是因为我孤傲清高,只是好吃懒做惯了,一时改不过来。我是不愿惹麻烦的水妖,所以也不会去蔑视权贵。至于逢迎,自是也免了。
      拿着这个。泽君往我手里放了一串蓝色的珊瑚珠。也不知道上面刻了什么,总之麻麻烦烦,看着我就头晕。难道水妖皇之子有这种嗜好,送一堆鬼画符的东西给一个几乎是陌生的水妖。
      有什么用吗?我略略横了横眉,表示极度的不理解。
      你拿着就好。这是我水妖皇室欠你们秋家的。泽君站起身来,转身要走。他和藻蓝清还真是夫妻,做的事都把我弄的稀里糊涂。
      哦,我记住了。又打了一个呵欠,我躺下继续梦游。反正我只是个好吃懒做的水妖,好事、坏事都不会找上我才对。就让那些水妖自己去杞人忧天好了,我是不会舍得花时间在这上面的。
      可是,泽君走的时候,表情也太严肃了吧。真令我“不寒而栗”。但想一想也是,若非藻蓝清,他是没有必要笑的,我何须庸人自扰呢?
      被我弃置在一旁的珊瑚珠,散着幽幽的蓝光。后来我才知道,这光是因悔恨和忧心而生。在那里,自有往日沉淀了的,铅华。

      难得的晴天,我浮上水面,准备去岸上找其他妖精玩一玩。因为脚伤的缘故,一连闷了几天。虽说我是习惯了整日睡得昏昏沉沉,无所事事,但这种方式,还是不愿意接受的,太抹杀我玩的天性。
      但当我把湿漉漉的头抬起来时,却不禁有点懊悔。那个救我的家伙,正在岸边含笑注视着我。他不是要我做什么事吧,可我这样的水妖,只能说他找错人了。
      秋末颜。他轻轻叫我的名字,看着我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岸。这让我挺无奈的,什么不该看的全让他看见了,不过,凭良心说,我好象没什么光耀之处,除了好吃懒做的灵力达到了极致以外。
      有事吗?我把乱成水藻的头发胡乱抓了几把,就抛到脑袋后面去了。即使穿着人的衣服,我还是不像个人,尤其是这一头蓝绿的长发。没办法,我只会四种灵术,并不涉及改变头发的颜色。所以一般我也是不会去有人的地方的。在这些野山林里游荡,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秋末颜,拿着这个。他摊开手掌,是一串紫色的珊瑚珠,同样刻满了各种各样的奇怪符号。我今天,真是撞到了两个活神仙。都那么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你不会也要说,这是欠我的吧。我一把抓过珊瑚珠,和那串一时兴起而戴上的蓝色珊瑚珠并排在一起,真是惊人的相似,除了颜色。
      或许吧。你就这样戴着,有朝一日,会有用的。他微笑着站起身来,眼里还有点后来我才知道是叫做失落的东西。周围有几阵风轻轻刮过,吹落了叶上露珠。草动花摇,彼彼相连,七彩光色流溢,与那天之澄蓝,美的交相辉映。
      等等,你叫什么啊。我左思右想,终是问出了口。万一下次再遇到他,总不能一直“家伙”的叫人家吧。我还是个蛮懂礼貌的水妖。
      玄夜言。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之后,他凭空消失在我面前。
      不过就这样的三个字,便足以叫我和那个刚刚土遁过来的土地精,愣上一柱香的工夫。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土地精费力地问道。
      然我只是摇了摇头,又恢复了一脸散漫。可这散漫,却少了一分不经。
      天帝,玄夜言。

      暗弥 . 魂裂

      湖里的水依旧是清明而澄空的,蔚蓝蔚蓝,在我的视野之中到不了尽头。我喜欢湖里的那种仙蓝草,总是向着阳光而生,通体都是晶莹透亮的似水青蓝。仙蓝草是湖里唯一开花的水草,它的花是一簇簇的状似未开青莲的蓝色小花,但常常开得极为茂盛,是那种有着很强的生命力的花。我因为特别喜欢它,所以让水妖匠在我的窝的旁边中满了仙蓝草,并让灵力高强的水妖为它施了灵术,以便它能四季鲜花不败。当然,这一切都是我拿水币换来的。我的爹娘留给我的,也就只有那一大堆的水币和上等的香料了。
      每至岸上的日落时分,我都会在仙蓝草的群花之中幽戏。点点的血阳金黄之色总会穿过水面,直直地铺射进来。映在蓝色的花瓣之上,自有一种典雅而温润的柔和,却也不失张扬而恢弘的霸气。我想,只有对玩和对美,我才是和其他水妖有那么些共同点的。
      只是最近,我却没有了这份闲心。因为我似乎总是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好象明明做过了什么,但脑子里,仅有几片模糊的印象。而且为什么那些水妖看我的样子怪怪的,我秋末颜一直都是好吃懒做,应该没有什么值得行注目礼的。更何况他们的眼里,多的是惊异,我难道,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
      真相大白与某个清晨,我在睡梦中被人拉了起来,然后就是药医一系列复杂的望闻问切。再然后就是一个让整个水妖族震惊的结果,我,遇到了千百年来才有的一个灵体分异。换句话说,我秋末颜会分成两个人,且彼此拥有着差距较大的性格。最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灵体分异,无术可医。只能任其发展分裂,或者幸运点,在某天消失,给你留下一个你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性格。我仍如往常般撇了撇嘴,散漫的无神。千百年来的一个,怎么就让我摊上了。而今我只希望,它不要发展分裂的太多,免得最后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周围原本喧哗的人声沉寂了下来,是水妖皇。他的身边,还有藻蓝清和泽君。三人同样严肃的表情,尤其是泽君,阴郁之气迅速蔓延了这个狭小的地方——一股很真切的,丝凉寒意。
      皇,秋末颜的灵体分异已潜伏良久。然而因为什么力量的抑制,使的本该早几日发作的症状,延迟至今。而且这股力量,亦能帮助秋末颜的意识清醒些须。药医一个箭步,急不可耐的上前禀告。这倒让我觉得,事情比我想象的严重。否则一向沉稳老练的药医,又怎会如此一反常态。
      皇,这种灵体分异的水妖是不能留在族内的,必须把秋末颜逐出族去。什么?我皱起了眉头,如果离开了妖族,我怕我连三天都活不下去。难道灵体分异就一定预示着灾难吗?
      是啊,皇。若秋末颜继续留在族内,难保不招生祸端,声音此起彼伏,一潮高过一潮。有生以来,我第一次体味到了恐慌——为命运骤然而改的事实。
      秋家于妖族有颇大功劳,如今为此一子,断不可令其漂泊在外。水妖皇平静地说完,复又将目光移向我,语气中是悲天悯人的意味。
      泽君,带末颜到皇宫里去吧。其他所有人等一概退下,勿复于此事再做纷说。蓝清留下来,我有话要问你和药医。三句话,三个命令,水妖们纷纷退去,而泽君拉着我去往皇宫的方向。
      看来命运的改变,是无须做万全之策的。

      纷乱 . 野心

      渐渐,我终于感知到了另一个秋末颜,那种截然相反的不同。她是争强好胜,极有欲望的。我知道,现在体内愈来愈强大的灵力和纷繁复杂的灵术便是她所学的。而我的内心,也慢慢被她占据,不再完全是那个散漫不经、好吃懒做的秋末颜。时间,已开始对我变的有意义起来。然而令我最不愿看到的是,那个秋末颜开始想尽方法探寻已过的史事,她要我面对,一直尘封心底的无言。
      我住在水妖皇宫的别苑,只有泽君会来,除了他,便只有水草簇拥相伴。无所谓,在某些时候,我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不过,我想到岸上去,为着一个我并不是十分清楚的目的。但却是她要做的,不容我抗拒。
      秋末颜,吃东西吧。正当我望着挂满清辉的仙蓝草时,我听见泽君在叫我,一种和对藻蓝清不同的淡然。无神地转过头去,却蓦然想起那些囚封于桎渊的水妖,应该就是和我一样的待遇吧。
      崇往自由,不甘却被迫受束。
      我想到岸上去。我吃着东西,在牙缝里挤出这几个没有力度然清晰无比的字,这是我习惯了的方式,尤其在从前。
      泽君沉默,似无视我的言语,而又有心虑之。我并不懂他想做什么,亦不懂他究竟将我待做什么。可我明白,他是唯一的希望,让我达成目的。
      秋末颜,你好象很久,没有笑过了吧。半晌,又是几缕淡若浮云的语丝。
      如今我灵体分异,许多感情自是容不得我去左右。况且即使在从前,我所笑之事也不算多吧。我并未停下咀嚼口中的食物,因为此刻没有什么值得我去这样做。
      泽君淡淡扫视我一眼,在下一个瞬间,消失在别苑。
      水中仍流淌着他最后一句话:我会向父皇试试看。呵,真是个周虑的答案,虽有承诺,却自可不去兑现。
      其实我早已发现,我再不可能像以前那般不羁的诙谐,不可能在一分散漫不经中,继续做我的秋末颜。慢慢的,我进入了一个熟悉但却又陌生的地方,它属于,两个秋末颜。
      别苑是个不错的居所,它没有皇宫里修饰到几近完美的水蓝晶藻,而是那一大片,向阳生长的仙蓝草;那一大片,似水青蓝。

      不出乎意料,水妖皇答应了我的请求。一切正如她在我脑中存留的痕迹一样,一个自认为仁德贤明而又的确如此的帝王,光是一份简简单单的悲悯,就足以让他答应我难得的请求,况且这个请求在他的眼里,并无大害。不过水妖皇还是让泽君给我施了禁锢灵术,以确保我按时回来。理由很简单,他要为族人负责。看来我好象还真是个潜在的,祸根呢。
      突然想起藻蓝清对水妖皇说的那句我无意得听的话,她说,
      灵体分异的水妖,是无法从日月星象中,预知的。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自明。可是于今,难得我告诉自己,一切,决不会被如此支配下去的。
      而这次上岸的目的在我于他日回想之时,幡然了悟——这是为了,试探众妖。

      一瞬 . 烟花

      水妖皇宫仍如往常的寂静,那种属于皇室的威严,刻意令人心生敬畏。别苑之中,有一人独望仙蓝草无言,满眼青蓝,无垠无际。然而此人,并不是我,却是泽君——水妖皇之子,藻蓝清之君。至于我,则莫名其妙的因重伤躺在榻上,纵然意识不是十分模糊,可身体却是丝毫动弹不得。这样挺好的,可以完全放松的休息。
      秋末颜,吃药。泽君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浓稠的黏液。
      我虽是不怕吃药,可这碗药的味道,却着实让我难以忍受。
      如果你不吃药的话,就得永远这么躺着。泽君猜透了我的心思,随手将药放在石晶桌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漠然看着我。
      这么躺着也不错的,不是吗?也省了你们担心,我会惹出什么事端。挣扎着起身,却感到胸口撕裂的疼痛,我控制不住,一头向床下栽去。
      有人扶住了我,玄夜言。
      我带她走。玄夜言开口,仍是很温和的声音,同有天帝威严。
      泽君肃然了片刻,旋即将碗中黏液于掌上凝成药丸,递给玄夜言。开口,淡淡冷漠如常。虽然我丝毫不怀疑他知面前之人,是天帝。
      帮她治好内伤。我会向父皇禀明。
      泽君的身影于光蓝之下消失,反而我有些疑惑,因为这件事结束的,太过于简单。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错了,那远远不是结束,亦不是开始。只是我终于在那个繁琐的事情当中,由表入深,可惜毫不知情,但怕为时已晚。

      玄夜言将我带回了天宫,亲自照料。而我也逐渐习惯了在睁开眼后,看到玄夜言的笑容;逐渐习惯了在每一件事中,感觉到他对我的宠溺;逐渐习惯了临睡之时,他于身边的守护;逐渐习惯了太多太多,但也不明白着太多太多。他对我的保护程度,已严密到让我有临危之感。何必呢?除了是因为有人想杀我,这样的严密,再让我想不出来其他理由。可问题就在于,这个理由让我感到荒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天宫,我一个小小水妖,值得让谁破仙之大忌——杀忌,还要劳烦天帝的屈尊纡贵,事必躬亲。
      末颜,你的内伤于你气色来看,应是完全恢复了。玄夜言将一束仙蓝草递给我,笑意浓然,令人如沐春风。
      嗯,劳天帝费心。我用手指抚上仙蓝草的花瓣,那种清凉而熟悉的感觉,瞬间占据了胸臆。
      这两串珊瑚珠我为你寻了回来,并施于灵术。你将它们好好戴着,因这灵术限制,无论何时,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也无法将它们移动分毫。玄夜言将珊瑚珠放到我的手心,声音中,似多了些苦涩——并不与天帝身份相称的东西。
      我凝视片刻,将珊瑚珠套在了手腕上。既然不怎么清楚,那就赌一赌吧。
      暗针,轻袭,带着精准的力道和方向,如黑魅默影般,不为人觉察。我微微扯动嘴角,却不是笑意。抬手,正正一枚浸毒的银针,夹在指间。玄夜言收起了清淡之笑,御气追了出去。我站在原地,回味着玄夜言最后一个表情,慢慢于周身聚拢了缕缕清风。
      那个表情,是无奈和疼惜。它让我终于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树林隐幽,有嘶喊的伤痛,是女子的泪雨如珠。我停下了步履,仍在清风之中。这风隐之术,是连天帝也不会察觉的匿隐之术。否则,要知道真相,当是难了点。
      玄夜言怀中的女子,清泪涟涟,一身紫黄装束,让我轻易觅得她的身份。凤女,帝后的不二人选,众道玄夜言最珍视之人,丝月宛儿。
      宛儿,你……玄夜言欲言又止,一举一动尽显张皇无措。
      夜,对不起,我真的不想杀她,可是……丝月宛儿双手环住玄夜言,声音之中的颤抖,甚是分明。
      玄夜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抱紧了怀中女子,那满眼的伤痛,足以叫任何人动容,但,没有我。
      轻轻笑了起来,却是发自真心。我要找寻的,终于全部为我所得。那么,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可惜,离开天宫的时候,我仍是忍不住回了头。

      尘深 . 清明

      时间流逝,我的灵体分异也渐渐消失。然它留给我的,却是那个秋末颜,再非散漫不经,好吃懒做。药医说对了很多件事,也说错了许多。说对的,是我从古籍上学的第二种灵术——暗弥,成为我灵体分异的催发。同时又的确有两股力量抑制,那两串珊瑚珠的作用。说错的,是我的意识昏迷会愈演愈烈,最终丧却心智,无法自拔。
      其实早在别苑之时,我便尝试着去控制两个秋末颜。到了天宫,虽然灵体分异还在继续,但我的心智已能如常。不过,我却无法阻止那个秋末颜对我心神的占据。或许,这只是个借口,说不定是我自己了悟心中所求,倾附于她罢了。总之,不管怎么说,那份散漫不经,好吃懒做,终究变成了一种,我所需要的伪装。
      而今想想,妖族的灵体分异还真是奇妙,可以将一个人几近完全的蜕变,好比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那枚银针的接住,并非偶然。天宫是多好的地方啊,有无数的灵术记载,奇玄异学。我说过,我不是笨的水妖,所以那些灵术我学来的时候,并不困难。而今我的灵力高强,不言而喻。我不会任由一切被如此支配下去,既然连日月星辰亦弃我于世,那么,我为何不可放弃天下之物,为何不可为我自己,做一域之皇。

      兵变 . 缘灭

      我释放了桎渊里的所有水妖,将其组建成军,同借各方妖族之力,终聚合成一股铺天盖地的势力。我要做妖王,所以我必须要成为那个妖族之首——水妖皇。
      面前,领兵出征的人,是泽君,和他的妻子,藻蓝清。泽君冰蓝的眼睛里,仍然是对我的淡然和漠视。而藻蓝清却一改往日平澜,时现忧虑。
      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兆的,泽君在袭向我时,无声地倒了下去。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惊异的发现他唇角的,一抹笑意。那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润笑意。
      末颜,我果然是无法杀你。
      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也是我过了好久才明白的一句话。之后,他便死在飞奔过来的妻子,藻蓝清的怀里。
      几近很长的时间里,我是站着一动不动的。这场兵变,没有我想的任何血腥与激,反而只是如此平淡,甚至简单到不可思议。就如当初他答应玄夜言那般,不给我任何的准备,那么的无足轻重。
      身后的军队瞬时出现了骚动,不出意料的望向天空,正是纷涌而落的大批天甲玉士。无数银白盔甲之前,那身紫黄装束格外的突兀。丝月宛儿?我不禁轻笑起来,这场仗,纠缠的人还真是不少呢。
      风声猎猎扬扬,然而空气却凝固的可怕——没有声息,不再流动半分。我张开双臂站在风中,不曾有丝毫的恐惧。天宫插手此事,早在我意料之中,哪里,还能没了点准备呢?
      丝月宛儿,我既然敢反,必有我秋末颜的决胜之机。你告诉玄夜言,只要他肯率天宫承我为妖王,我亦会奉他为尊。如若不然,我会让这天宫下的大地生灵,尽尝奇火燃身的痛楚——天裂之术。你要知道,这是我秋家不可破解的灵术。
      我以灵力催发的声音回彻四域,足有震断山河之势。玄夜言是听得见的,我知道,一如我清楚他所要做的抉择一般。大批的天甲玉士开始撤回,最终,只剩了那身紫黄衣束以极快的速度移身到了我面前。没有清明可见的悲喜,或者,一丝一毫的怒容。她难道不该生气吗?气我忘恩负义,只为一己之私。
      内心,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是的,为这如水平淡而不见雄风的战争,为这场不用半点代价便换来敌首鲜血的兵变。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水妖皇。那个能呼风唤雨的水妖皇,却没有为固守自己的皇位,而作半分抵抗。
      短短三日,众妖易主,秋末颜。

      无言 . 轮回

      七天,整整七天的时间。在最后,我选择了用只一次的轮回之术,逆转时光,回到了当年,所有事的源头之处。
      然而事实的真相,确是那么的脆弱而不堪一击,可它又的的确确,存在了近百年的时光。而且,留在了那些人,一辈子的足印之中。
      当年的祸根,便似我十日之前发动的叛乱。我娘是天宫圣女,而我爹是水妖将首。我出生后不久,便被带上了与魔族交战之地。与我同在一起的,还有天帝与水妖后之子。正是因此不便告人的身份,天帝才将这个孩子交托于我爹娘照顾。可是不久,便有偶然造访的精深药医告诉我爹娘说,我和那个孩子,都将是灵体分异之人。灵体分异,无术可医。但若能得魔族的血冥灵芝,或许,还能有得一救。
      事情是不出意料的进行下去,直至那最后一幕,注定了而今截然相反的命运。我和那个孩子一同等在外面,看到我爹娘手里拿着血冥灵芝,而他们的身后是面色狰狞的魔族中人。魔族人一向极为爱惜自己的容颜,至当时景象,便是意味着难以想象的恶战与搏杀。
      我是亲眼看着爹娘将灵芝化成药液,在转身迎敌的刹那,借风送了出去。那股药液,在我和那个孩子之间,选择了那个孩子。至于我,则在望向爹娘的最后一眼中,看到了两滴冰泪。随后便是五道耀眼的金光,爹娘倒在了闻讯赶来的天帝和水妖皇面前。而我,则丧失了所有的记忆。没有战火纷飞的惨烈,没有最后一眼的哀伤。
      借着那股药液的力量,那个孩子分成了两个人。两个完全自己的人,没有相同的容貌,除了一点点的心意互通之外,说他们形同陌路,也不为过。可是那两道金光,却留在了每个人的体内。那是我爹娘的泪而化,亦是让他们的一生与我纠缠不清的东西。
      天帝和水妖皇分别带走了一个孩子,许多年后他们长大成人,即是,玄夜言和泽君。他们的内心在这些年来始终怀着深深的歉疚,因为我爹娘的泪。除非我死,否则他们便会一辈子如此,无法解脱。并且,若是他们企图伤害我,那么,他们自己也将无法存活下去。而那两串珊瑚珠是浴我爹娘的鲜血而生,天帝和水妖皇都清楚,这将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力量。他们无法确定我灵体分异之后,性情如何。所以他们拿了回去,燃浮尘翻滚的百年之后,珊瑚珠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中,且是无法取下的牢固。
      所以,泽君会毫无声息地倒了下去,所以,丝月宛儿不想我活在这个世上。
      他们所有人都怀着对我的歉疚,因此,我甚至无须浪费一兵一卒,便赢得了战争,做了妖王。看来歉疚的力量不小对吗?努力抽动嘴角,是一抹惨然之笑。
      他们真的都错了,错在自以为是,错在心怀仁义。他们以为我爹娘谨尊圣谕,奉己于人,但我,确是真切的明白在那一幕里,我爹娘想的是什么。
      的确,爹娘有过挣扎。要做忠臣义士,就要救那个孩子。不过生死刹那之间,无论何种生灵都会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所以,那股灵芝药液是阴差阳错的被给了那个孩子;所以,我爹娘的泪是悔恨和忧心的交织;所以,玄夜言和泽君会有挥之不去的歉疚。
      玄夜言,泽君,其实你们是恨我的对吧。恨我让你们因歉疚而好好去爱深爱之人,丝月宛儿,和藻蓝清。只是,你们选择的方式不同。玄夜言的天帝风范,让他待我以礼;而泽君的不羁无束,让他只能用冷漠来抵抗。
      我在想,若你们真正明白事实真相,会和我一样无言的轻笑吗?
      或者,依旧在歉疚中,无知的徒劳。

      了悟 . 花明

      应该是丝月宛儿和藻蓝清一起来找我的吧,在我纵宴群妖的三天之后。用她们的原话来说,是不想让我如此下去,活得累而迷茫。我记得我好象是笑着回答她们的,我活得很好,既不累,也不迷茫。她们,自不必担心。
      藻蓝清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不知道,在泽君的心中,不止是歉疚。他曾告诉我,你在仙蓝草上幽戏的样子,让他觉得似水青蓝,是那么漂亮。你重伤之后,泽君的怒容是从未有过的冰漠。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见到水妖皇吗?因为他把灵力给了为救你而丧尽的泽君。以他年迈之躯,怎么可能没有灵力还可以撑完余下的岁月。至于让你住在别苑,给你施予禁锢灵术,无非是忧你灵体分异而为己招生祸端。
      在别苑,原来,是并无仙蓝草的。
      是这样吗?这就是,泽君临逝笑意的原因吗?
      我看向丝月宛儿,她咬着嘴唇,眼神流露的,分明是和藻蓝清一样的东西。
      怪不得后来,别的水妖逐渐伤我不得;怪不得,我依然好吃懒做,却活得更加安逸;怪不得,他们会将珊瑚珠同时交予我,还有玄夜言为我拼命寻回在重伤之前,便已不知踪影的它们。
      我想,我该好好睡一觉了。在漫长无尽的黑夜里,以寂静求得心中宁和。
      藻蓝清最后重回水妖族,做了女祭司。毕竟那是她和泽君,最美好的时光。而我与她往往不过是淡然一笑。我是妖王,她是女祭司,仅仅如此的关系罢了。
      又一轮的秋好月圆,我却是清醒。望着满目的青蓝,任宽大的皇服衣袖,在水中摇荡。不知所欲,不知所向。

      末颜 . 水妖

      我拿着一大束仙蓝草,来到泽君的墓前。他真的已经睡了好久了,从那一刻,他的冰蓝色眼睛,在我面前缓缓合上起。
      泽君,我之所以喜欢仙蓝草,是因它的生命力极强。就算在我当初的散漫不经,好吃懒做,我依旧是那么喜欢它。骨子里流淌的东西,要改变,真的是不容易呢。
      我慢慢站起身来,舒心一笑。转身,却看到未曾察觉的,默立许久之人。
      末颜,好久不见。
      大片大片的仙蓝草涌动在四周,那些状似未开青莲的小花蓝的透明,美的极致。模模糊糊的似水青蓝,然清晰无比的熟悉笑靥——
      天帝,玄夜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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