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夏∮雪

31、第十九章 当爱已成往事（中）

　　卡卡芬尼接触到柳飞飞的灵魂，所以不难得到些可贵的情报。
　　害得韩晓柔欠下巨债的是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个柳飞飞深爱的男人。
　　当年的教书先生，马建杰。
　　柳飞飞依然爱他如昔，卡卡芬尼说光了口水都不能浇灭她些许的爱火，不由黯然，这世间或许没有值得人爱上一辈子的男人，却总有些傻到要死的女人去用尽心机，甚至花上一辈子的代价，追逐一个总也到不了手的男人。
　　上官非站在病房外，看着身上插着无数针管的男人。他长着一张斯文秀气的脸庞，嘴唇薄薄的，双目紧合，面上苍白无血色。
　　“柳飞飞是怎么死的？”
　　卡卡芬尼站在他身侧，同样打量着病房内的男人。
　　“自杀。她以为她成功地弄死了马建杰，所以就功成身退地自杀了。死了之后才发觉，这男人还没死绝，所以阴魂不散，惹来了魔王菲菲的关注。两个人，唔，算是两个女人吧，谈了谈觉得比较投合，所以她放任魔王接管了自己的身体。”
　　上官非皱了皱眉，显然故事的情节并不若卡卡芬尼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卡卡芬尼观察着他的神情，蓦然一笑：“柳飞飞发达后，拼命地笼络同样在做买卖却做得不咋的马建杰。这马建杰也够运气的，钱没赚到，倒娶了个好老婆。老情人的公司开出优渥的条件又请他上任，他大概是觉得时来运转了，立马就应了过去，压根没瞧见柳飞飞和韩晓柔之间的暗战。”
　　“暗战？”
　　“嗯！”卡卡芬尼点头，转望向玻璃窗内的男人，目光里无不是鄙夷。
　　“换作是你，若有个比你更出色的男人频频向你的妻子示好，你会怎样？嫉妒是必然的。”
　　上官非挑眉：“我不会因为嫉妒去拔剑。”
　　卡卡芬尼勾起笑，丝毫不信：“是吗？”
　　上官非无奈地：“起码，现在不会了。”

　　柳飞飞用尽了手段，让韩晓柔以为可以通过投机发一笔横财，然而当她把全部的家当都卷入这场事先就安排好的商业阴谋时，柳飞飞又故作善心，拉拢了一批人蛊惑马建杰贷款投资房产。
　　结果毫无疑问，只是当马建杰发现这出阴谋的真正目的是自己时，他悔恨万分，跪在了柳飞飞的家门前，不顾保安的拉阻，恳求她的原谅，哪怕只是放过自己的妻儿。
　　柳飞飞骄傲地做了一件事：关门放狗。
　　马建杰被狼狗咬伤，回到家中，发现妻子正抱着儿子，嘤嘤哭泣着。
　　来不及打疫苗，他再度毅然跑回了柳飞飞的家门口。
　　之后被迫抛妻弃女，狼狈不堪地成了柳家一吃软饭的小白脸。

　　上官非敲门而入，马建杰张开眼，见是陌生人，不由露出一丝疑惑。
　　上官非没有和他自我介绍，他翻了翻病人挂床头的病号牌，上面密密麻麻一串医术专有名字，其中，HIV三个字母被标注上了红色。
　　卡卡芬尼跟着走进来，显然已经知道了这厮怎么给整到医院里的，对此，她冷漠地哼了一声，颇不在意，一脸他活该啊的表情。
　　“你们是谁？”这么被登堂入室，马建杰略有点不高兴。
　　卡卡芬尼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柳飞飞待你可好？”
　　马建杰平躺着，闻言，插满针孔的手立即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她又要我做什么了？我不是已经按照她说的去做了吗？她还想要我怎么样！”
　　卡卡芬尼奇道：“你还能做什么事？都快半死不活的人了，你还记得今天是星期几吗？”
　　马建杰剧烈地喘息着，手颤着移向桌边的电铃。
　　上官非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我们不是坏人。”
　　马建杰疑惑地望着他。
　　上官非补充道：“我是韩晓柔的同事，她让我们代为来看望一下你。”
　　卡卡芬尼冷眼旁观着。
　　马建杰估计病坏了脑子，这种拙劣的谎言也能信。不出三两句，立即和上官非和气地谈论起了柳飞飞。
　　“其实她只是恨透了我……这也不怪她，那么孤傲的性子，当初我那么对待她，她是该恨我……我没有料及的是，她会恨得那么深，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想着法子来报复我，唉！”
　　上官非问道：“是她把病传给你的？”
　　马建杰面露悲伤，点了点头。
　　上官非迟疑：“那她自己……”
　　马建杰又点了点头，忍不住道：“她真是铁了心——”话音未落，他咳嗽了起来。
　　这也就难怪柳飞飞要自杀了。
　　卡卡芬尼不忘问道：“你知道你现在住的医院，那么高级的单人病房，一天要多少钱吗？”
　　马建杰摇摇头，眼圈红红的。这个现世的陈世美，被病痛折磨，苍老得宛若半百的老人。
　　“应该是都是飞飞弄的吧，她反正有公司经营，也不缺这点钱，留着我的命，有空还能来折腾一下……”
　　卡卡芬尼冷笑：“柳飞飞是不会支付你的医药费的。你现在住的，用的，吃的药，都是你老婆韩晓柔拼命借债供给的！马建杰我问你，你为什么再背叛了柳飞飞之后，又要抛弃韩晓柔！真的是被迫的吗？我不信！”
　　马建杰初听到这么一个真相，激动地从床上翻到地上。手臂上的阵被一根根拔出，满手的血珠，一个接着一个窜了出来，染花了他的白色病号服。
　　上官非不赞同地看着卡卡芬尼：“你何必这么直白？”
　　卡卡芬尼冷道：“我见不得男人脚踏两条船，还自怨自艾。”
　　马建杰匍匐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绝望：“你是不是骗我的？是不是柳飞飞派你们来……故意刺激我的？”
　　卡卡芬尼道：“柳飞飞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她也没空来折腾你。她忙着欺负韩晓柔还来不及呢，一个快死的老男人有什么好刺激的！”
　　马建杰死命拍打着地板，眼睛血红。满床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玻璃渣子割破了他的手臂，血流如注，他毫不在意，只是一味痛斥着自己的狼心狗肺，悔不当初。
　　“我真的不是故意辜负晓柔的！实在是柳飞飞她开的条件太诱人了！我要是不从，她也照样能弄死我们夫妻两个！唉，我想晓柔离开我也许会过得更好些——我他妈不是个男人啊！”
　　卡卡芬尼见他如此，再刻薄的话也顿时咽回了肚子。
　　“你快死吧，我勉强收了你。”
　　她真诚地道，虽然听者未必这么想。
　　很快，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她拉着上官非转身走出去。

　　两个人走在医院走廊里。
　　上官非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卡卡芬尼回过头，瞪他：“干嘛？”
　　上官非叹气：“你坏事啊。”
　　卡卡芬尼白了他一眼：“我怎么了我？”
　　“不是说好要马建杰合作一下的嘛，你忘记了？”
　　原本的计划是安抚好马建杰，再骗到柳飞飞上钩，然后救出韩晓柔的儿子，成功擒获魔王。
　　不过，卡卡芬尼理直气壮地回敬道：“你觉得我能和那样的男人合作？天，我看到他就觉得恶心！这么花心的男人，凭什么让两个女人爱得死去活来啊？”
　　上官非冷汗：“他花他的心，你那么气愤做什么？”
　　卡卡芬尼抬起手，指着他的鼻子，怒道：“我觉得男人花心是共性，真是不可原谅！你看韩晓柔多可怜，为了一个抛弃自己的男人拼死拼活地赚医药费，还要为了他的儿子去求仇人！”
　　上官非拨开了她的手指，沉默了会，道：“柳飞飞不也和你说过，韩晓柔是故意借钱试探马建杰的真心吗？她也算不上太单纯的女子，只是试探失败的代价过于沉重了而已。”
　　“柳飞飞确实把他们一家都整得非常悲惨，但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你看看韩晓柔，她不声不响地在柳飞飞的公司里打杂，什么活儿都抢着干，还要遭受柳飞飞的挑剔和斥责，然而呢，在同事里，所有认识她的人里，她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
　　卡卡芬尼回道：“起码她没有抛弃马建杰。她还为了让他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一直借钱。”
　　上官非笑她太天真：“真是这样，她就不会一次都不来看望马建杰。柳飞飞虽然热衷于折磨马建杰，倒也不忘隔三岔五地找个借口来嘲笑他一番。这些都可以从刚才马建杰的反应里看出来。他一听到韩晓柔找人来看他，多激动。一个女人如果深爱一个男人，是不会眼见着他一天天苍老病死的。”
　　卡卡芬尼低头沉思。
　　稍许，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怎么就巴不得你快点死啊？”
　　上官非愣了愣，一笑：“真的？”
　　卡卡芬尼低着头，咂咂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上官非本着揭露人性阴暗面的初衷，把她带到了保险公司。
　　原来马建杰曾购得一份巨额的人身保险，还差一个月，即将满两年。那时若马建杰忍受不了病痛摧残，选择自杀的话，受益人韩晓柔可以获得一笔数额夸张的保险金。
　　卡卡芬尼握着那张保单的复印件，气得脸色发白。
　　她感觉自己的同情心被彻底地欺骗了！
　　上官非禁不住伸出手，摸摸她气到冒烟的小脑袋，口吻颇有些宠溺地：“看到没有？这个世界，痴情的女人未必比男人多到哪里。”
　　卡卡芬尼沮丧得想哭：“我讨厌你，讨厌这个世界！”
　　讨厌这样的虚伪！
　　她郁闷半天，拉过上官非的袖子，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上官非淡淡道：“我是鬼司。这样的案子我接得太多了，一个人，是否真的单纯，光看外表是没有用的。韩晓柔如果真的是这场事故中无辜的受害者，柳飞飞大仇得报，也不会化作怨灵，滞留在人界。”
　　卡卡芬尼不解：“可是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明明很乐意投胎的。”
　　“那是因为是你找的她，而不是其他死神。”
　　卡卡芬尼一脸迷茫。
　　“不管你再怎么表达你对魔界或者冥界的厌恶，包括你刚才的抱怨，都无法掩饰这么一个事实：你，热爱这个人类世界。从我第一次遇到你，我就强烈感受到了，哪怕一盏小路灯，一条马路，都可以让你兴奋。起初我以为是你初出恶魔森林，感到新奇而已，久而久之，我才发现，原来你十分渴望做一个平凡人，去好好经营生活。我想，柳飞飞是受到你的影响，决定再世为人了吧。”
　　卡卡芬尼怔忪。
　　许久，她轻声地问他：“这算优点吗？”
　　上官非评价道：“作为一个死神来说，算是个了不起的优点了。”
　　卡卡芬尼拧起眉，漂亮精致的脸上俱是不乐意的情绪。
　　上官非笑了：“没有这次的魔界大战，我觉得做个鬼司也和平常人区别不大。”
　　卡卡芬尼立即接口：“真的？那我改作鬼司好了。”
　　上官非摇摇头：“你不适合。怨灵是情绪化的产物，而一牵涉其他人的感情故事，你就乱了方寸。刚才的马建杰，包括之前的韩晓柔，把你激动得快退化回小孩子的智商和判断力了。”
　　卡卡芬尼瞪着他：“白夕可以，我就不可以？！”
　　上官非望着她，无奈地：“卡卡芬尼，柳飞飞把嫉妒传染给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