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夏∮雪

11、第七章 恶魔森林

　　“你真的要跟我进去？”
　　“问那么多做什么？”上官飞有些不乐意。
　　卡卡芬尼带着上官非走入恶魔森林。
　　两个人没有走多远，上官非回头看，身后的景物已然模糊了起来。而眼前，枯藤老树昏鸦，虽无小桥流水般的恬静，倒也阴森得十分有个性。
　　每棵树都有自己的姿态，或是诡异，或是可怖。
　　脚下踩的是松软泥土，而浇灌泥土的则是死人的血液。
　　卡卡芬尼介绍说，在恶魔森林里死去的生物，即使会腐烂，但不会有正常的新陈代谢。尸体的肉身不会被泥土吸收成养料，只能被氧气腐蚀，空气中挥发，好在几年前祖母弄来了瘴气，吸收了这笼罩在恶魔森林数个世纪之久的恶臭。
　　眼前照明的是一盏盏南瓜做的灯。很像童话故事里的装饰物，可当卡卡芬尼掀起某个南瓜灯的外罩后，映入上官非眼帘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
　　卡卡芬尼介绍说，在恶魔森林里，永远是用活物的眼睛来照明的。因为我们不需要光明。所以蜡烛不适合这里的情调。当然了，发电机太破坏森林美感了，是不是？
　　她说的时候，表情平静。
　　上官非的脸色却沉得可怕。
　　很难去理解，为什么她会在这个连恶魔都不愿意待的地方。他更不愿意去想象，穿着小礼服漂亮得仿佛林间精灵般的卡卡芬尼，会嫁作人妇、成为这座恶魔森林的第二任女主人。
　　“你真的是个……很无趣的人。”卡卡芬尼说得口干舌燥，上官非只是回以漠不关心的冷面孔。
　　她叹了口气，推推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上官非勉强挤了个笑：“打扰了。”

　　卡卡芬尼希望他们恢复到刚认识的状态。哪怕是剑拔弩张的对峙也好过这样的沉默。
　　她带他进入了自己的山洞。在她的山洞里，有一张床，有一张桌子。桌上是她的日记本。她不睡觉的时候就去打猎，不饿不困的时候就会写字，不想写了就去和妮妮玩乐。在她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黄昏，没有日出，更没有艳阳高照、万物蒸腾。
　　上官非在走进山洞后，就未曾移动脚步。
　　他听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
　　如同沙加惊愕于他莫名的动怒一样，他也同样地惊愕于自己此刻的怒火。
　　传说中恐怖的恶魔森林，原来是这么个寂寞单调的地方。
　　它陈旧，而且丑陋。
　　卡卡芬尼给他倒了一杯果汁，似乎很难理解他这样的反常。
　　她隐约能感受到一点，但不甚明确。
　　上官非在她祖母的故事里，只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糖果歇斯底里的家伙。他最爱的那颗糖叫白夕，但是他总是得不到白夕的心。所以他满地打滚，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同时又以武力威慑周围人，让大家不敢笑话他，只能去欺负白夕。
　　可祖母的故事总也有过时的时候。想起来，小孩子时代的上官非好像长大了。也不知他爱白夕的心是否也会成长。
　　卡卡芬尼咳嗽了声，试图打破僵局：“我说，你不用同情我。”
　　上官非立即否认：“我没有。”
　　“这里的建筑是没法和冥界比。不过，我住了十几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冥界很漂亮，但是这种漂亮不属于我。”卡卡芬尼说着，走出山洞，一会回来时，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石块。她喘着气把石头放到了上官非的身边，道：“我平时和妮妮玩都坐地上的。不过上官少爷难得大驾光临，我就讨好你一下，坐吧！”
　　上官非觉得尴尬，僵着脸，缓缓坐了下来。
　　“你别以为我住得很穷。其实我祖母算是恶魔森林里的老人了，大家都很照顾我。只是我不怎么……额，他们房间的装饰都太血腥了，我不想要，所以干脆就卸走了洞里所有的摆设，打扫起来也很方便。”

　　“你今天话很多。”末了，上官非总结了一句。

　　卡卡芬尼苦笑，垂着头，倒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有人来看我。”
　　待她抬头，瞥见上官非略带些复杂的目光，她一怔：“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来找我，真的是为了讨回你的证件吗？”
　　“冥王的任务我没有完成，没法回冥界。”
　　“真的？”
　　“难道你以为我是担心你吗？”上官非不悦地别开头。
　　卡卡芬尼讪讪一笑：“我想也不可能……”

　　再度沉默……
　　沉默复沉默……

　　“很奇怪啊，我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淑女……”卡卡芬尼一鼓作气，一把拉起他，“带你去参观我结婚的礼堂吧！”

　　上官非被她一路拉着狂奔，越过荆棘林，走上了一座人骨搭建的吊桥。
　　“别往下看。”卡卡芬尼叮嘱道，“下面就是冥界的地狱。会有鬼魂把你抓进去的。”
　　他们走过小桥，又见到一片赤色湖泊。
　　卡卡芬尼摘下一截树枝，吹入水中，立即化作一叶孤舟。
　　“这片湖是恶魔的眼泪聚集而成的。你当心别碰到，不然会变成坏人的。”
　　上官非一笑：“坏人？”
　　“嗯。这里的水会吸收你所有的好的品质，当作它们的养分。”
　　终于，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抵达了她的结婚礼堂。
　　一座水晶碉堡。
　　华贵的风格让上官非想到了白水之国的皇宫。
　　卡卡芬尼一脸你猜对了的神色，得意洋洋地解说道：“这可是我精心设计的！”
　　“抄袭。”上官非想也不想地否决。
　　卡卡芬尼板下脸：“我说了我设计的！”
　　“你看见人家造的皇宫，回来造个差不多的，也叫设计？”
　　卡卡芬尼怒了，霍地甩开了他的手。
　　同时，上官非也很诧异地惊觉，自己竟和她一路牵着手走来这里。
　　“我说你这个家伙怎么那么讨厌？在这里，除了言灵，我说的话就是圣旨！我说是我设计的，你就不许说那些诋毁我的话！”
　　上官非冷笑：“你这算不算是攀上枝头做凤凰？嫁了人家的弟弟，就为虎作伥了？”
　　卡卡芬尼的脸色很难看。
　　半晌，她撇撇嘴角，满不在乎地道：“冥王没和你说过吧，这次害死妮妮的仇人是魔界的妖怪。你杀的那个章鱼精是被他们大军遗弃的弃子，根本不管用。妮妮中的毒就是那些妖怪的领袖制作的，连冥界最好的医生都不能解。我想要替妮妮报仇，只能去依附其他人的力量。我和你不一样，我很弱，弱到敌人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收复的地步。”

　　“魔界的军队为什么会攻打冥界？”
　　“因为他们一直想要攻打冥界啊。”
　　“……”
　　上官非深吸口气，“你觉得你嘴里的那个言灵，可以帮你报仇？”
　　“她也是魔族。我想，就算不能打败，起码也算实力相当吧？”卡卡芬尼说着，蓦地，忍不住低头，笑自己的天真。
　　卡卡芬尼苦涩的笑，将他们带入新一轮的沉默中。

　　“你什么时候结婚？”上官非打破了沉默。
　　“晚上吧。你来的正巧，怎么，想不想喝我的喜酒？”卡卡芬尼揶揄道。
　　“我第一次结婚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大，”上官非说着，眼底滑过一抹怒色，“只不过，新娘比我跑得快多了。我怎么都追不上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婚礼变作一场笑话。”
　　卡卡芬尼认真地听着，笑了笑。
　　“我才不会和你一样倒霉。像我这样花容月貌、又有着优良血统的新娘，是没有人忍心抛弃的。”
　　上官非不由莞尔。
　　不知为何，能够这样轻松地剥开昔日的伤口。
　　仅仅因为对象是一个叫卡卡芬尼的家伙吗？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说吧！”
　　“你为什么会住在恶魔森林？”
　　卡卡芬尼的笑瞬间僵硬在嘴角。

　　“罪恶，因为见不得人的罪恶。”
　　说罢，卡卡芬尼叫来了言灵。拥有着一副好嗓音的言灵其实只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鸟。她长着灰蓝色的翅膀，眼睛血红，说话的时候，两只脚会在卡卡芬尼的肩头跳动。
　　卡卡芬尼让言灵再度把上官非“请”出了恶魔森林。
　　她拒绝上官非参加她的婚礼。

　　上官非十分生气。所以他真的放火烧了恶魔森林，并在卡卡芬尼与另一只鸟朗诵结婚誓言的时候，劫走了卡卡芬尼。
　　所谓言灵，不过是用语言去支配他人的行为。
　　而当那个人的意志力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时，任何言语都不过是一场徒劳。
　　卡卡芬尼抓着上官非的肩膀骂他疯了的时候，上官非倒是从容应答道：
　　“我从小嫉妒心就很强，因为我失恋了，所以我看不惯别人婚姻圆满。”
　　卡卡芬尼在他背上笑得抽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