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面》兮子遥

6、第六章

　　六月，午后的风并不十分凉爽，风从水面儒雅地掠过，带来潮湿的气息，有丝一般的质感。
　　阳光透过树密密匝匝的枝柯，在案几上洒下点点的碎影。
　　窗栏下面摆着一副黑白棋盘，我和周瑜一人端坐在一头，静默沉思。
　　案几下，我摸着刚吃过午饭微微有点鼓的胃，果然还没消化呢；午饭刚吃完，就被周瑜拉着一块下棋，长此以往下去，会变成胖子的。
　　对面那头，周瑜手执一颗黑色的棋子，双眉紧凝、眼神冷峻看着面前的棋局，我移开视线，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冯大娘满脸堆着笑招呼络绎不绝的客人，忙的不可开交，有趣的是，只要是女性客人还是路过的小姑娘们，都红着脸好奇的频频向店内张望，又羞涩地娇笑着扭头跑来。
　　无奈地望着面前一幕，“唉——”低叹了口气，这一切，都拜我对面的这位所赐。
　　说来，经过两个月来的锻炼，对于这种场面，我本已司空见惯，无动于衷了，但是，受人瞩目的感觉真的非常不舒服。
　　事情的起因源于那天，原本以为在我说了那些话之后，他不会再踏进这个食斋的，没想到，第二天晌午过后不久，他居然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对于自动上门送钱的人，我自然是万分欢迎的，之后的日子里，只要他无事，每日午后必到我这个书斋报告，准时得就像上班打卡似的，弄得我很好奇，他难道无事可做吗？有必要每日这么闲？
　　虽说日日有固定财神来报到看似很好，但渐渐周瑜带来的破坏力也很大，好比说，现在——
　　门口聚集众多待字闺中的姑娘、小姐们，买糕点的却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是来围观周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间小店生意兴隆、每日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知道的——除了我有苦难言，还有谁知道呢？
　　刚开始人群聚集的时候，我曾多次向周瑜抗议过，他却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慢慢的他们也就习惯了。”
　　我那个咬牙切齿的恨啊——
　　好在两个月来，我们基本对话不多，大多数他来的时候，不是倚靠窗栏静静地看书，就是跪坐在案几旁，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翻着书简，偶尔有时也尝尝我新制作的糕点，顺带点评点评。
　　看在他这么照顾我生意的份上，对于他间接带来的麻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得他每日窝在我这书斋里混吃混喝，不过看起出来，他好像挺喜欢看这些纂改的历史故事。
　　有时店里不忙或是冯大娘来店里招呼的时候，我们二人也会像现在这样坐着对弈。
　　有时店里太忙碌，他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我招呼客人，与客人闲聊，不发一语。
　　而在这段时间里，历史正以它的轨迹，缓慢地前进着……
　　从二月开始，中原黄巾余部纷纷起事。
　　同月，郭太等于西河白波谷起事，攻略太原郡、河东郡等地。
　　三月，太常刘焉以天下兵寇不息，上书灵帝，建议改刺史为州牧，以重其职。刺史本为监察官。
　　东汉以来，渐向地方行政官转化，拥有一州军政大机，灵帝为镇压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遂从刘焉之议，改刺史为州牧，并选派列卿、尚书出任州牧。
　　于是，州牧成于居于郡之上和行政长官，握有一州行政大权，职位甚重。从此州牧各据一方，形同割据政.权。这种状况最终演化成为汉末诸侯割据分争的局面。
　　四月，汝南郡葛陂黄巾军再起，攻没郡县。
　　五月，术士襄楷对冀州刺史王芬说：“天象的变化不利于宦官，黄门、常侍真是到了灭族的时候了。”
　　王芬信以为真，于是勾结南阳许攸、沛国周旌等人，同时联络了一些地方豪强，以黄巾余部黑山义军攻掠郡县需要起兵镇压为借口，给灵帝上书，请求灵帝北巡河间，企图利用灵帝北巡的机会发动政变，废除灵帝，诛杀宦官，另立合肥侯为帝。
　　现今下是五月份，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从八月开始，汉廷在西园成立统帅部，组织起一支新军。
　　新军统帅部共设八校尉：上军校尉宦官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上军校尉蹇硕成为全国军队的最高统帅。
　　十月，青州、徐州黄巾军又起，攻略郡县。
　　十一月，汉廷派遣下军校尉鲍鸿进讨声势最大的葛陂黄巾。双方大战于葛陂。鲍鸿军败。
　　直到次年二月鲍鸿以征战无功下狱死。黄巾各部此伏彼起，声势复盛……
　　乱世果然近了。
　　……
　　“姑娘，到你下了。”
　　我单手支了颔望着眼前黑白分明，纵横交错的棋局，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棋子尽数丢在棋盘上，不用下了，输赢一目了然，一面倒，我又输了。
　　“我又输了。”内心阵阵失落，望着周瑜那眉、那眼，又生出一股怨气。
　　说起来特没劲，周瑜自那日看到我摆放在案几上的棋盘便相邀我一块对弈，此后每每到来，只要是我不忙碌的情况下，总要拉着我下一盘。
　　下棋倒没什么，可恨的是，从一开始对弈到现在我就没赢过。我就不明白了，和一个永远赢不了自己的人下棋有什么意思，打击别人的自尊心很好玩吗？
　　每想到这，我都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问清楚。
　　可是，不敢啊——
　　面对我满目幽怨，周瑜却不以为意，微微一笑，缓缓将目光移到窗外的街道上，静默半响，云淡风轻的开口说：
　　“瑜心中有一问，望姑娘解答。”
　　“嗯？什么？”
　　“不知姑娘对于当今天下局势如何看待？”
　　我心一紧，不禁抬头望着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周瑜依旧望着窗外不曾转过头来，我方收回目光，复垂下眼睑，动手将棋盘上散落的黑白棋子收回棋盒，笑着随口说道：
　　“公子真是说笑了，民女一小小百姓，如何知道什么当今局势呢。再说，对于我们百姓而言，只求吃饱、穿暖，安稳度日即可，旁的也不是我们能管的。”
　　“哦？”周瑜转过头平视着我说：“可是——瑜从未将姑娘看做寻常女子。”
　　我心一沉，笑容垮了下来，不觉抓紧手中的棋子，他这话是隐射还是试探？
　　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我亦抬起头看向周瑜，他潋滟的目光回望着我。
　　我将头转向窗外叫卖的小贩身上，周瑜一扭头望着那个正在吆喝的小贩，倒也不催促，只是静默地看着那个小贩，那目光直看得我心里都有些发毛。
　　过了许久我缓缓将目光从窗外的景致转向周瑜，看着他绝代容颜又深吸了口气。
　　“汉王朝气数已尽。”我听到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
　　周瑜脸上瞬间变得如霜冰冷，怒叱道：“何以见得？”
　　我直视周瑜冰冷的目光，说道：“答案想必在公子心里，公子有何须多此一问？”
　　“若我今日定要听听你的看法呢？”周瑜表情未变，语调未变。
　　“自中平元年，张角等人四处发动黄巾起义,各地百姓响应不说，而后朝廷催动各路官军和州府义兵倾尽全力方才扑灭黄巾主力。但黄巾余部仍然在北方各地活动。仅从当前种种来看，朝廷经此一击，已是残喘吁吁，且不说将来……”
　　说到此处，我警觉地用手捂着嘴，打住即将脱口的话，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历史的走向不能从我嘴里泄露，想到刚才，我竟差点就把未来几年的事都说了，不由阵阵心惊。
　　“将来？”周瑜敏锐地抓到了这个字眼，不解的问，“何谓将来？将来会怎样？”
　　将来？将来啊——如果按照历史发展，初平二年，天下大乱，社稷丘墟。各路诸候也纷纷散去，各自拥兵自重，开始争夺地盘。
　　一时间，北方群雄割据，陷入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而长江流域一带和江南、江东地区，还相对安宁。
　　于是，冀州、徐州、青州、南阳及杨州北部一带不堪战火之苦的士人及官吏纷纷往江东、江南躲避战乱。
　　这缘于汉室之末，建宁年及光和年间，桓灵二帝宠信宦官、禁铟善类、苛横征暴，豪强地主大量兼并土地、为富不仁，遂使天下民不聊生。
　　而这一切，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在内。
　　我不安地望着他，到底该怎样才能把他给糊弄过去。
　　“到底何为将来？”那双清澄如水的眸子直直盯着我没有一点退却之意。
　　“啊……”真有种很想抓住他的头拿锤子将他敲晕的冲动，但看着他冷冷的眼，算了，像往常一样糊弄过去就好。
　　“将来之事，民女怎能得知，世间之事，自有天定，公子又何必在此揣测呢。”
　　“揣测吗？可是瑜总觉得，姑娘有未尽之言呢。”周瑜轻笑道，“姑娘总是有许多让瑜费解的地方，比如这家食斋，比如新奇口味的糕点、比如这盏茶、比如你常常的欲言又止。”
　　我脸色微微一变，笑着答道：“民女种种不过为了生计罢了，公子谬赞了。”
　　周瑜不置可否地笑笑，轻松将话题一转：“不过，姑娘某些言论和瑜相熟的一个好友颇为相似，说起来，这位友人姑娘也见过的。”
　　心莫名一动，莫非此人是……
　　佛家有云：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
　　午后的阳光已经依旧炎热，我目光呆滞的看着随着周瑜踏进食斋的少年，背光的脸叫人一时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但直觉告诉我，就是他，被后人称作“小霸王”的孙策。
　　没想到我这小小的食斋前后分别迎来了三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两位天下英杰，一个是雄略过人，威震江东的孙策，一个是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周瑜，真真是三生有幸，还是我的万般不幸。
　　“瑜，你说的就是这个呆愣丫头吗？”
　　孙策带着鄙夷的目光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我，随后满是嘲讽地说：“也没什么稀奇，和寻常一见你我二人就呆傻的笨丫头没两样，也就长得稍微清秀点的罢了。”
　　听到孙策傲慢的话语，我顿时炸毛，不禁怒由心生，忍不住狠狠反驳回去：“你说谁是呆傻的笨丫头？在我看来，你才是傲慢无礼的臭小子，没长大的小屁孩，自恋什么啊，哼。”
　　话才刚说出口，我就后悔得直想扇自己一耳光，什么叫“祸从口生”，今日是真真领会了。
　　看着周瑜一脸吃惊的神情，和一旁整张脸黑的堪比阎王的孙策，心立刻凉了一半。
　　心中大叫，完了完了，说错话了。他可以未来江东集团的大Boss啊，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还能安宁吗？
　　“哈哈哈……哈哈……伯符，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你，没长大的小屁孩……哈哈哈……”
　　周瑜在旁大笑出声，孙策脸色更黑上一黑。
　　从这天起，我和孙策的梁子算结上了。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