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君与我》太微天

9、局级与科级

　　“您要是实在不能做就说嘛，我又不是您的应声虫，您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您不说我当然不知道，您要说我才能知道啊，您……”
　　“闭嘴！”
　　童焱大话西游的台词背到一半，在惠微光的疾言厉色下就此打住，虽说后者扬言能将她扔出七峰山，但童焱观察了一番威胁之人的状况，觉得他现在一定是有心无力，所以多少有点有恃无恐。
　　“是是是，小女住嘴，天君大人息怒，天君大人请喝茶。”童焱恭顺的双手捧上一杯茶，至少脸上不再露一点揶揄之态。没办法，谁让自己欠了对方的人情债呢，样子还得做做。

　　话说自打救下了小宝后，惠微光彻底报废了大概有一个月，这段时间之内他不吃也不喝，像个冬眠动物一般睡得人事不知，连呼吸和心跳都慢了好几倍。
　　童焱自然是被吓得不轻，她虽不认为神仙会这么容易玩完了，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要是像个植物人一样就这么睡个一百年，那他也算是白下凡了，自己一样罪孽不轻。
　　好在大半个月后，惠微光终于睁开了眼睛，童焱也跟着大舒了一口气，接着便听到惠微光从鼻孔里发出来的哼哼声，显然很不高兴。
　　“本官还从来没为一个凡人如此耗过元气，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本官？”
　　从古至今，说到补偿，很容易就想到“做牛做马”这句话。可是童焱并不想当家畜，如果真要给惠微光做牛做马，她倒宁愿为了小宝自我牺牲，这样积下的德也许会让她下辈子投胎到大富大贵之家。因此童焱只是继续当她的“人”，不过……前面多了个 “仆”字。
　　果然，使唤丫头才是她的本职工作，之前的那些都只是附带的衍生产业，巫觋……哼！那更是类似于“烈士”一样的精神安慰。更郁闷的是，阿宝事件之后，全村人除了对惠微光感恩戴德之外，还均对她投以羡慕的目光。拜托，难道这个丫头当得还有多么光荣？！何况她伺候的还是个比坐月子的女人都要烦人的男人！

　　“本官真怀疑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该是怎样的笨拙才能泡出这样难喝的茶！”惠微光重重地把杯子搁回桌子上，水花四溅，皱着眉头看着童焱。
　　童焱也皱着眉头，聚焦于溅在自己手上的茶叶沫沫。她可是从来不喝茶的，反正苦不拉叽的本来就已经够难喝了，难道难喝里还能分出三六九等来？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轻蔑的声音。
　　“怎么会呢？”口不对心的声音。
　　第一回合就此结束，童焱顶着一根青筋再去泡茶。
　　“难喝！”
　　两根青筋。
　　“难喝！”
　　三根青筋。
　　“难喝！算了，你去倒碗白水来吧，幸好本官英明，没有与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定什么契约，否则别的不说，光是你这茶就能把本官呕死。想想本官花那么大的力气去救一个无足轻重早晚也要死掉的小孩，能提的愿望居然只是喝白水而已……”
　　童焱有一项行为准则，有的时候能反应她胸襟很大，有的时候又显得她心眼很小——这就叫做“事不过三”。
　　再大的事，三次之内她都能忍受，与此相反，再小的事超过三次的话难保她不发飙。这泡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唯一的问题就是超标了。于是童焱的第四根青筋没有冒出来，而是直接爆发了。
　　“喝喝喝，喝你个头！”她直接抄起桌子上的茶杯，想着泼惠微光一脸吧，太没素质。于是干脆脖子一仰，咕嘟咕嘟自己喝了下去，苦到最后赶紧呸呸几口
　　“不喝拉倒，您老爱喝什么自己动手去！这么难喝的东西你想喝我还不想泡呢！”
　　童焱敢太岁头上动土，显然是依仗惠微光没有还手之力。而且有种人叫刀子嘴豆腐心，童焱觉得至少最后关头是惠微光救了阿宝，没准他的心眼其实不坏。
　　不过惠微光自己好像并没有刀子嘴豆腐心的自觉，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角抽动着，忽然胳膊一抬，就有气流从袖中喷涌而出。
　　这招童焱可见识过了，早在对方衣袖开始飘动之际就准备躲闪。大概也是惠微光确实没什么力气，放出来的力道既不猛也不快，被童焱一扭腰就轻轻松松的避了过去。
　　“哈哈，对我来说同样的招数只能用一次啊！”童焱剽窃了一把圣斗士的经典台词，正待只手叉腰仰天长啸，忽然发现惠微光的脸色骤然一变，双手撑着床沿慢慢地弯下了腰，双唇紧咬，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喂喂喂，你……没事吧？我、我只是随便一说，你没必要气成这样吧！”发现不对，童焱赶快又凑了上去。到底是被村人烧高香膜拜的偶像，万一又被自己气趴下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她手忙脚乱的想去扶惠微光，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
　　一个抓手，再往背后一绕，另一只手死死地抵住肩膀，童焱就这样保持着犯罪嫌疑人被捕时的标准姿势，被惠微光逮个正着。
　　“哼！告诉你，就算本官什么法力也没了，照样能把你锉圆捏扁任意处置，你这个蝼蚁！”刚才的痛苦模样一瞬间不翼而飞，惠微光的力气和恶劣语气同时卷土重来。这下童焱要是还不明白自己被耍了，可就真成蝼蚁了。
　　“你……你、你这个人渣！居然欺骗少女纯洁的心灵，来人啊！非礼啊！神仙耍流氓啊！卑鄙无耻下流！你根本不配成仙，你完全就是个恶鬼！恶鬼！”
　　原本她认为以惠微光的自恋个性，绝对不屑于做这种偷袭的事情，但看来他对自己的厌恶已经超过了矜持的自尊心，这让童焱确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因此越喊越口无遮拦，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踩进了惠微光的雷区，说出了会让对方最忌讳的词眼。
　　“闭上你这张臭嘴！本官要是还在天君之位，定把你打得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还会让你有功夫在这胡言乱语？！”
　　“……呃？还在天君之位？”
　　“……”

　　“什么啊！这么说你不是什么天君，也不是灵真，只是个呃……星君，北斗的？” 事实证明，童焱不愧是个文学院的，对字眼的灵敏度让惠微光一句脱口而出的过去式在她心中投下了块巨石，掀起滚滚巨浪。
　　“西斗！是西斗！”
　　“我管它什么斗！就是说你一点也不厉害喽？！”
　　“……你有资格说这个话吗？”惠微光嘲讽的口气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暴露而有所减弱。这件事他瞒得够久了，现在看看也没有什么好继续隐瞒的必要。这个山村的生活是如此的枯燥乏味，不管他是惠微光天君还是皇灵星君，都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童焱显然不会这么想。她好歹也是参加过天庭知识补习班的，“星君”与“天君”虽仅一字之差，却是相距千里。按惠微光原来的说法，他本应在三十二天帝之列，如今却只是成千上亿星辰中的一员，何况还不属于五辰九曜这类重点星星范畴。遵照物以稀为贵的原理，这厮就是个不值钱的！
　　我就说他这种人品怎么能位阶这么高？我就说他怎么救个人会那么麻烦？我就说他怎么这么嚣张这么臭屁这么不是东西！
　　想着享受了大半年局长待遇的人竟然只是个科长，童焱呵呵两声，怒极反笑，“原来你也就是个冒牌货。”
　　“谁是冒牌货！本官确实担当过天君之职……只不过因为一些小差错暂时被降职而已……不管怎么说，本官是仙，而你只是个区区的凡人……你那是什么眼神！”惠微光瞄到童焱下撇的眼角。
　　“哈！你也知道被人瞧不起的感觉啦？是是是，不管你是什么仙，你都是仙，我们都只是随时随地就要咯屁的凡人，既然如此，你干吗还要说谎？你这就叫虚荣！我看八成就是你这个烂脾气才让老天爷降你的职的。”
　　“你懂什么！”
　　他只是……他只是一向自视甚高，无论是生为凡人还是得证天道。但是他有骄傲的资本，他站在更低的起点上，用了更少的时间，获得了更高的位置，为什么不可以骄傲！那些不喜欢他的人，无非是觉得他太慠，不愿意谦虚，随便抓着点小由头就参了他一本。哼！降级就降级，本官还是比你们厉害！
　　“干吗一副不服气的嘴脸，喂，你还有理啦？”童焱眼见惠微光忿忿的表情，既不理她也不再跟她解释，将之解读成死鸭子嘴硬有错不改负隅顽抗。想着自己竟然被这么个狐假虎威的人耍了大半年，就一肚子火，当下也就不再瞧他的脸色，重重的“靠”了一声，闪人。
　　惠微光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又重新躺了下来，直到现在，他还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难受。他已非灵真之位，也无法像原来那样轻松地施法救人，但若从在场诸人中每人减他个几十年的阳寿，自己倒未必会有多大损失。可是他却自损道行，只是为了能让她尽量活久一点，没想到就这样被对待了！
　　不过他也并不想说明这些，就像他不想对那个无知丫头解释他降级降得有多么憋屈一样。让别人觉得欠了他的人情因而同情他理解他什么的，他才不需要呢！
　　一百年……忍忍就过去了。帝君曾说这就是他要历的劫，只要百年后他回归玉京，就可以在修行上更上一层，到达凡人仙品的最高级别。那时，就让这群凡人有多远滚多远！他再也不想跟这个无聊的人间沾上一丁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