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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月亮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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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记不得堕入了多少道轮回,只觉浑浑噩噩中四周都是孤寂,静得可怕,拼尽全身的力气想喊出什么来,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啊!
[姐,你醒来了]。
我茫然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红扑扑的娃娃脸,小妹江宝玲。于是挣扎着坐了起来,觉得一阵虚脱,忙问:[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了,到今天早上才退烧。]小妹说着已跑进了厨房,立刻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粥到了面前。
我舀起一口,放到嘴里,有点烫,却很可口,[真香!]
[妈妈熬的粥连大饭店的师傅都赶不上,最棒了!] 宝玲自豪的说。
我真的饿了,一口接一口的吃着,一碗皱很快见了底。抬眼看了一下桌上的闹钟,竟然已是下午一点。[小妹,你上午没去上学?]
[没什么好上的]。小妹象以往一样随口答道,似是安慰。
我一阵自责。每次生病小妹都会请假在家照看。虽说小学五年级的课程容易应付,频繁的请假怎可能不影响成绩。我已经欠江叔叔家太多了,今生今世都还不完。
江叔叔并不是我的亲叔叔,他以前是我父亲公司的一名会计。一次因江阿姨出车祸急需一笔庞大的手术费私自挪用了公款,父亲得知后,非但没有起诉他,还帮他付了手术费。父亲是个非常重人情的人。但唐氏企业最终倒闭了,父亲从大厦顶楼跳了下去。当晚,深爱着父亲的母亲亦自尽。顷刻间我一无所有。葬礼上,江阿姨抱着已肝肠寸断的我说:[孩子,阿姨会照顾你。]从此,我住进了江家,因为除此我已无家可归。
江家本不富裕,打工的普通老百姓,标准的四口之家,哪有大富大贵。自我住进江家,叔叔阿姨不得不更加辛苦的工作,以应付我的吃穿用度以及每年学费和高昂的医疗费。我的身体一直很弱,那以后更是大病小病不断。叔叔阿姨因为白天要上班,弟弟江宇奇和小妹江宝玲便常请假守着我。他们本没有义务如此待我,却毫无怨言,正象叔叔说的,[江家欠唐先生一条命]。很可笑的说法,是吧?现代人却有着古人一样的义气!
略作收拾后,我决定去上课。大一艺术系的课程可以说是最不要紧,但我不想小妹继续留在家里陪我,于是头重脚轻的赶往学校。
听教授手舞足蹈的讲了两个小时的肖邦,身体有点疲惫。抱着课本刚步出教室,手机又响起熟悉的月光曲,按下接听键,那温和而热切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
[晓月,我现在还在证人家里,要晚一点才能到学校接你,先到图书馆等我好吗,我很快就处理完了。]
[好],我软软的答道。
[我一定尽快赶去。]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一丝担忧。
我忙答:[不必急,工作要紧。]
[什么都不如你重要,]声音笑笑,旋又立誓似的续道:[我会尽快],才不舍地挂断了。
他,温行远,总是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身边的男人,我的男朋友,温和俊朗而又才华横溢的年轻律师,有着显赫的家庭,声明卓著的父亲,高人一等的学历,和无可限量的前程,在茫茫人海中却独独选中了我,是命定如此吗?
教室外的走廊上照旧积着一大群男孩子,也许是本系的,本校的,也或者是外校的,于我,都一样陌生,我向少与人来往,所以都不认得。隐隐听到那些人的低语,[唐晓月],[校花],[绝代……]。我?绝代佳人吗?怎么会?照照镜子就什么都不必说了,自己是什么样子,自己最清楚不过。苍白的几尽透明的肤色,无棱的脸颊,配上单薄无色的唇,更显得一双狭长的眼睛大得吓人。唯一可取的鼻子,还算秀气翘立,但嵌在这么一张平板的脸上未免有些突兀。至于性情,更是不足道,也许我是有着林黛玉的弱质,却无黛玉的才情和傲骨。我太懦弱,经不起打击,我太疏离,无法与人相对,我不适应这个激越跳动的时代,所以注定被淘汰。而他,却独独选中了我,在这茫茫人海中。是的,在茫茫人海中……
那是夏天……
因为眼看要上大学,我想趁着暑假找份工作,也可减轻叔叔的负担。但找工作真的非常不容易,其实我只是想在餐馆或类似的地方找份侍应生的工作而已,那些老板们却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说:[这份工作不适合你,回家吧。]
我忙答:[那别的任何工作都可以。]
老板依旧摇着头说:[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摇头。
[这就对了,怎么舍得你抛头露面呦!]
[可我真的很需要工作啊!]
[这样吧,你先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同意了再来。]
怎么可能商量得通,叔叔断不会同意。老板必是早料到如此,他甚至连我的证件都没有看,就已决定了拒绝。看着其他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信心百倍的进,兴高采烈的出,为什么我却不行呢?我又不是为了增加社会经验来作着玩玩的,是真的需要钱。
已是正午了,太阳升得老高,阳光热辣得象要把一切蒸发掉。我的头昏沉沉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沉重,却依旧在街上踯躅,不愿就此回去。处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不事生产的我有种想逃的冲动,若是真的可以被蒸发掉,是否能够不留一丝痕迹?
[嘿!等一等!怎么跑这么快。]一声急促却不失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是叫我吗?我蓦然止步。这是一个如朗星般闪耀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雪白的休闲装,不流于世俗的气质。
我不认识他,迷惑的问:[有事?]
他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带着迷醉的眼光看着我,感叹的说:[长得象月亮!]
刹那间,我一阵眩晕,胸口象被撕裂般的巨痛。是谁?是谁?总是将幼小的我抱在怀中,爱抚的拍着我的脸蛋说过同样的话? ……
[醒了,感觉有没有好点?]是那个温和却震惊了我的声音。
四周一片洁白,[是医院吗?]
[对。你有些中暑,昏倒了,我只好送你到医院。]
我挣扎坐起来,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谢谢。我睡了很久吗?]我问。
[晓月,]他顿了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他似乎有些紧张,于是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郑重的说:[我叫温行远,二十五岁,目前还在耶鲁攻读法律博士……]
我定定的望着他,有些莫名其妙,这似乎让他更形紧张,立刻低下了头。半饷,他捉住我的手,那双手很温和,很柔软,象他的人。
[你知道吗?你昏迷了十六个小时了。我一直不敢离开,我对自己发了誓,如果我能让这个震撼我心弦的女孩在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第一人是我,那么──我就去爱她。]他热切的望向我,眼里燃烧着火焰,[我知道,象你这样的女孩子一定早就有男朋友了,可是,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会证明我比那个人更爱你!]
我依旧定定的望着他未动。他焦急的等待着。许久,不见我回答,挫败的低下头,[我太唐突了,你一定觉得我人很烦,可是,不要现在就拒绝我好吗?不要现在。答应我你会考虑,你会吗?给我一点希望吧!]
我仍然没有说话。他爱我吗?仅此一面就认定,他根本还对我一无所知,爱难道如此简单吗?
他失望的放开我的手,[告诉我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我去通知他们,他们一定很着急。]
是呀,我一阵心焦,叔叔阿姨怕是已经急疯掉了,连忙道出号码。
他背颂了一遍,转身离去,走到门边,刚拉开门,忽又停住,颓丧的说:[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条件挺不错呢。哼!]
是的,他是个非常优秀的青年,不用深入就能了解到他的认真、正直、细心和温柔。象他这样的男孩身上,不知投注着多少女孩仰慕的眼光。这样的男孩,大概丛未经受过拒绝吧?而我,却以最漠然的方式拒绝了他。
人这一生能遇到几份爱,又能保有几份爱?竟是如此的贫乏啊!
我一阵心酸,将脸藏在枕头里,幽幽地说:[我,没有男朋友。]
蓦地,一阵风袭来,他,狂喜着,[那么,从现在开始,请允许我作你的男朋友吧!]。
若是可以使人幸福,自己也必定是幸福的吧?爱,也许就如此简单,我想。
从此,我的生活到处充满了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