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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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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再看身旁的伶俐小哥, 却是早早的迎出去了. 范景不懂宫中规矩, 却还是急忙弯弯转转的一路跟到前门, 随着宫人跪了一地. 太子大人显是没瞧见他, 没吩咐半句便进了内室, 范景见有人起身便又恍恍惚惚的跟着起身, 顺带看清了东宫前门的大致模样.
伶俐小哥仍是和善, “公子里面随我请罢.”
范景连忙点头, 后又觉得不对, 惴惴问道, “我昨夜酒醉,可有失礼于太子?”
小哥微微一笑, 耐心回答, “公子且放心罢, 殿下待人亲近, 想是愿与公子交个朋友. ” 看了看范景又道, “公子醉酒不肯说出住处, 殿下听你碰巧说想入宫, 这才不经公子商量携你进来的.”
范景又道了谢, 这才随他又往回走, 心道这侍从甚通察言观色之道, 两句殿下便与自己暗示了礼数, 自己方才那句失礼与太子, 怕是已然失了礼了. 可经他这么提点, 却也不觉窘迫. 想到这会, 倒是轻松了些, 都说物似主人形, 近身伺候的随从都冰雪聪明, 太子殿下定不会是个无德无能的阿斗.
走过了两座别院, 小哥便停了脚, 只请范景于门外稍等, 自己侧身进去通报. 要说东宫印象, 倒还不如玄府那般让人惊艳, 虽也是大, 却好似透了股萧条, 走走过过也不见几个宫女侍卫, 只觉得静得极了.
又见小哥出来迎他, “殿下请公子里面说话.” 说罢便让了门, 自己却不跟着.
范景猜这是太子书房, 走进了见那人一身朱红含笑坐在桌后, 偌大张台子零散堆了些奏折, 倒显得有些空了. 这书房显是精心选的, 内室也设了一面窗, 却也开的极大, 除却直照进来的光竟也是一片幽幽绿绿, 又有流水潺潺, 似是布置了片外边见不到的私园, 透着淡淡悠闲.
不等范景跪, 便听太子道, “把繁礼免了罢”
范景心下自然乐得不用再跪, 连忙谢恩, “谢殿下.”
看来太子决心亲民, 只听他万分平和的自我介绍, “周陌辰是我的名字”
范景哪敢直呼太子名讳, 只肯傻笑点头表示记得了.
又听太子说, “你昨夜不胜酒力, 便带你入宫了.”
范景急忙承认自己借着酒信口胡说, “酒后吐真言, 殿下恩典我入宫, 却是了却了我一桩心愿了.”
太子竟笑了, 不知是否因为知晓了他的身份, 明明是相同的人相隔一夜却让人觉得有些出入, 一袭朝服竟衬得他更显英气, 笑起来也不似昨夜那般邪魅, 倒很是直爽磊落.
只听他笑着说, “确实是酒后吐真言, 淮武的殷将军, 天斗的玄庄主…” 不经意间却无端顿了下, “还有峻王爷….你结交的可都是我朝的红人.”
范景只听脑中嗡的一声, 连最后丁点念想都不抱了, 其他便算了, 自己酒后拉着他竟说起了殷尚, 范景绝望的看过他还挂着笑的眼睛, 心里大声念道, “天亡我也…..”
周陌辰看他不答话, 故意玩笑道, “你真不记得你说过什么?”
范景报着郁结到想死的心, 报着想诛杀当朝太子灭口的心, 幽幽的坦诚的回了句, “真不记得”
周陌辰笑意更浓, “你说了殷将军最多”
范景眼前一黑, 慌乱中隐约只觉得太子邪气忽现, 妖孽一般的俊秀面孔委实不搭这一身治国平天下的正气朱红.
范景心中喊的乃是, “我既然连峻王这等不想干的人都提过了, 自然明白殷尚说了最多!你竟敢拿来取笑景公子我!你快闭嘴罢!小妖孽!”
可面上隐忍答的却是, “无奈我自知酒量不济却偏偏贪杯, 一夜的胡话还望殿下海涵.”意思浅显易懂, 请太子殿下口下留情罢.
景公子忽视了太子高高在上的江湖地位, 天下都握在他翻云覆雨的手中, 何时需得听从谁的使唤? 更何况昨夜的酒是你自己喝的, 酒后的胡言也是你自己说的.
周陌辰笑里藏刀, “淮武我早想去, 不如下回你同我一起.” 说着又心满意足的瞟过范景泛青的脸, 继续道, “你与殷将军是老朋友, 倒还方便一块带我逛逛军营.”
范景再撑不下去, 紧跟着太子殿下的节奏自嗓子眼里呵呵干笑了两声, 黯然认栽道, “殿下怕是误会了, 早闻殷将军用兵如神, 我虽有结识之心, 却还远算不上是挚友. 他心系朝堂百姓,和我这乐得逍遥的闲人本不是一道.”
周陌辰若有似无的点点头, 装出一副明君的派头, 扔出句标准的皇家官腔, “淮武固若金汤, 殷将军功不可没.”
说罢不听范景答话, 看过去竟见他神色淡漠, 眼睛远远看着窗外的园子, 心下竟有些懊恼自己玩心太重, 好端端的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范景发觉太子盯着自己看, 自知失神, 急着说话补救却又不知该说何事, 一时间竟尴尬无话, 对着太子硬生生的挤了个佯装温和的怪异笑脸.
周陌辰被他笑得先是一愣, 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都说了,你大可不必拘礼.”
范景嘴角一抽一抽的跟着殿下笑, 心里唾弃道, 你个妖孽说得倒容易!
周陌辰见范景一直站着, 便许他随意坐. 范景见太子丝毫没有提起让他出宫的话头, 只好迂回问道, “殿下昨夜可是带了景儿姑娘一同回宫?”
周陌辰大大方方, “恩…..”
范景狠狠的看过他, 嘴角含笑, 内心狂躁, 恩? 恩! 之后呢! 难道要我问你你把她金屋藏娇于哪宫哪院? 你昨夜是否赏了她的琴看了她的画要了她的人? 该死的妖孽! 问起你话来便沉默是金了……末了, 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句, “哦……”
周陌辰倒是清冷,仿佛例行公事一般同他告之, “赏了她东宫西苑住着, 也指派了丫鬟宫人伺候”说着又怕范景不放心一般补充道, “指了东若去差办, 应该是会妥当了.” 说起景儿, 语气倒显得冷淡, 全没了方才同范景玩笑的肆意.
范景想着太子还未登基, 若有妾室自然也是随他一同住在东宫, 这会太子口中的东若, 估计便是昨夜陪伴他身侧的机灵小哥.
宫墙之内虽是难免寂寞, 范景却总放心景儿的归宿. 昨夜见他不过以为这人算得上人中翘楚, 眉目间透着股凌洌的傲气, 还猜他是出身大族的世家公子, 聪明绝顶却又偏偏不屑朝堂,只愿意随随便便赏花品酒, 玩世不恭. 一觉醒来方知, 自己和那景儿竟偶遇了个妖孽太子, 出得朝堂入得茅房, 连夜摸出宫体察民情去的都是洛安最热闹的烟花之地, 去也罢了, 还顺水推舟带了个青楼女子入东宫为侍妾. 不忌朝臣文士说太子失德, 不访贤臣访美人, 这等见识胆色, 实乃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子也.
心下重重夸奖了太子一番, 范景便琢磨着是时机起身告辞, 皇宫也算是到过了,虽然未逛仔细, 可要他这般时刻拘谨着不得逾越礼数, 也着实累人, 怕是再好的地方, 呆个晌午便足够了.
打定主意, 便起身道, “景儿姑娘温婉娴静,总不会负殿下大恩.” 替他人客气过后, 又代自己说, “昨夜得以与殿下同桌对饮, 把酒言欢, 乃范景生之大幸. 殿下不记草民酒后胡言之过, 更破例准我入宫一场夙愿, 委实折煞草民了.” 说着便看似恭顺虔诚的俯身重重一拜, 再抬起头来时竟有些许头晕, 心道自己起床之后滴水未进, 更着急速速出宫寻家酒肆大飨美食.
周陌辰静静听着这人莫名其妙的满口草民佯装谦卑的胡乱吹捧自己的大恩大德, 眼神里倒多了些审视, 呵, 果然是个不肯受半点牵绊的家伙, 自己免了他的规矩还嫌不够, 连椅子都没坐热便想逃了.
只听范景接着深情说道, “殿下英明神武, 器宇不凡, 得太子如此实乃朝中之幸,万民之福.” 范景一边心下惊异自己竟能说出此等肉麻的话, 一边偷瞄太子的脸色, 这一瞄倒好, 直被惊得不轻, 那人斜靠椅背, 目不转睛的听他胡扯, 那双幽幽暗暗的眼睛深不见底, 再配了嘴角那股若有似无的笑意, 分明像是个无事可做徒有耐心的看客在观望一个跳梁的小丑.
范景心下大窘, 只怕太子殿下实际上也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 淡淡一句话便把自己拖出去砍了了事. 动了这等心思嘴上便急忙收住话头, 故作自然道, “殿下国务繁重, 范景告扰多时, 自当先行告辞.”
周陌辰听他说完, 和善微笑道, “你想出宫了?”
范景看着他的笑, 想放心的大声说是. 可是再看他的眼睛, 便把这是字给生生吞了回去. 范景权衡了下, 恭恭敬敬的撒起慌来, “草民感激殿下好客之情, 只是家中尚有老母,彻夜未归总怕她担心.”
听他这么一说, 周陌辰笑意更浓, 家中老母? 昨夜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无家可归?
范景见这妖孽只是笑却不肯说话, 心下着急便补谎道, “请殿□□谅家母久病缠身…若要被她知道草民昨夜去了青楼酗酒, 怕是要出大事……再不回去报安, 急坏了…”
这次不等他说完, 便听周陌辰反问, “久病缠身? 那便去请个御医同你一道回府罢,宫中的药方许是比外头的灵.”
范景被他说得冷汗直流,哪怕妖孽还不是君, 却也足够分量治他个欺君罔上之罪. 还不等反应, 便见他要叫那东若来安排. 痴傻点的就罢了, 连妖孽都放心的人精随从, 范景根本没敢动心思去瞒骗. 话说景公子想到此刻方知悔, 连妖孽的奴才都自知糊弄不过, 竟然鬼使神差的在妖孽头上动了土, 当真可悲.
只听自己慌乱一句, “草民不敢劳烦殿下如此挂心”
周陌辰被草民惹的烦了, 面上却还算笑着, 只淡淡问道, “我说免了你的礼数, 同一句话我重复几次, 你当我是在与你玩笑么?”
范景哪还敢卖乖, 老老实实的回答妖孽的话, “我记下了.”
妖孽似乎稍稍满意, 含笑点了点他胜似天仙的头颅
范景自是不知太子迟迟不放他出宫的原由, 却也明白自己的慌怕是惹恼了那人, 若是信了他的鬼话, 哪还会执意要赐御医与东若同他一道前往, 于理不合, 于情…自己无官无职闲人一个, 却也值得太子殿下如此挂心?
周陌辰不与他拐弯抹角, 笑笑的提醒道, “说来有趣, 原来酒后真言却也不是全数, 你昨夜还醉说自己无家可归, 此刻清醒了竟也是个孝子.”
范景心底最后一道防线砰然倒塌, 他恍惚的看着妖孽的脸, 心中咬牙切齿的恨昨夜乱喝酒的自己, 更咬牙切齿的恨昨夜没有醉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