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盛放

3、第 2 章

　　卫远曲打开房门，将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推进玄关，累得坐在箱子上喘气。想想不觉有些失笑：从这边启程去西班牙时，只有薄薄一口衣箱，何其自在！回来时却累成这样。汤姆斯大概收集了全西班牙的植物资料和语法书，统统塞进这两个庞然大物里了。总记得汤姆斯那慎重的语气：“卫，你是很有天分的，这些资料对你有帮助。”
　　帮助？shirt!卫远曲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粗话。这一路转机转车，差点被这两只箱子累死。怎样才能把它们弄到书房里去呢？
　　“小姐，需要我帮忙吗？”一个殷勤有礼的男声响起。
　　“哦，谢谢，太好了……咦？你是谁？”卫远曲猛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机场、车站，这种礼遇怎么会来自自己的家里……自己独居10年，连只雄猫也没有的家里？
　　她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一个有着一副孩童般无辜天真笑容的男人，再次重复她的问题：“你是谁？”
　　“你又是谁？”男人问。
　　“我是卫远曲，著名植物学家，这间房子的业主。你是谁？”卫远曲从地上站起，恢复了一向的冷静。
　　“如果你是卫远曲的话，那么，那么，我是你的……那个，那个……你的儿子。”
　　“什么？！”卫远曲敢对天发誓，她今生今世没有听到过如此荒谬的事。一个男人，一个看上去有30岁的男人说是她的儿子！
　　“是的，我是你的儿子。妈妈，让我把行李帮你搬进去，好吗？”男人一边说一边不费吹灰之力提起那两个行李箱。
　　“慢一点……慢一点……”卫远曲拼命告诉自己，“我是全国知名的植物学家，没有臆想症，经从小到大的体检，神智一向正常……”
　　“妈妈，西班牙的天气好吗？”男人熟门熟路地把行李箱放在了书房。
　　“好。”卫远曲勉勉强强地回答。找到一张沙发坐下，努力控制自己的舌头：“来，坐这里来，我有话问你。”
　　“好的，妈妈。”男人在她身边坐下。
　　“你听我说。”卫远曲深吸一口气，“我今年26岁，无婚史、恋爱史，无仇人，我怎么会有，会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儿子？”
　　“妈妈，你养育了我20年，我怎么会不是你的儿子？”男人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说。
　　“20年？20年前我还是一个6岁大的小丫头……”卫远曲说到这里，脸色变得苍白，目光慢慢地转向那株“爱情”。
　　那株紫色的“爱情”已经开花了——一朵巨大的、雪白的莲状花在水里散发着脉脉清香。
　　“你是……从那里来的吗？”卫远曲慢吞吞地问，怀疑自己是在看童话。她多么希望面前的这个男人跳起来，说：“什么？你真的相信了！我是你小学的同学……”
　　可是，事与愿违，那个男人在点头：“是的，妈妈，我是从那里来的。”
　　“可是，可是，你看上去远不止20岁的样子……”卫远曲瞪大了眼睛。
　　“‘样子’这个说法是你们人类独有的，我们一出世就是这副模样，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们人类’？那么，你不是人……”卫远曲的脑子渐渐恢复了正常思维的能力，“你是传说中的……花妖？”
　　“对。我是你们称做的花妖。”
　　“我是一个很有声望的植物学家呢，我怎么能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呢？”卫远曲喃喃自语。
　　“妈妈，你要知道，植物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形式是可以转化的。这些，你都懂，对吗？”男人说。
　　“可是，这种现象从来没有过……”
　　“怎么没有？”男人站起来，走到“爱情”前面，充满神往地说：“我上一次出世在《唐朝野史》里面都有记载的。”
　　“这……”卫远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妈妈，我饿了。”花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饿了？你不是喝水就行了吗？”卫远曲惊诧。
　　“当我以人的形态存在时，我就必须遵循人类生活的法则。妈妈，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我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吃了。”
　　My God!卫远曲以手支额，只想晕去。她的一切存粮全喂了这妖怪，现在岂不是要拖着疲累欲死的身躯去采购？
　　“并且，妈妈。我没有衣服。”花妖继续说。
　　“你没有衣服？”卫远曲朝他身上望去，这才发现他穿的是她的浴袍。
　　“你怎么能随便穿女士的衣服呢？”卫远曲实在不能忍受自己的浴袍穿在一位男人，哦，不，他不是人，一位男妖身上！
　　“我没有随便穿啊，这是妈妈的衣服嘛！”花妖很无辜地说。
　　“你……”卫远曲气结。她敢打赌，26年来她从来没有如此无奈过。“我说，我实在没有当妈妈的经验，更何况，”卫远曲说着这话又打量了花妖一番，慢吞吞地说：“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个儿子。拜托你别叫我‘妈妈’了，好吗？”
　　“真的？”花妖的脸色阴晴不定。
　　“真的。”卫远曲坚决地说，心里却直打鼓：这个妖怪会不会生气？他生气是什么样子的？
　　“哦，那太好了。”花妖松了一口气：“说真的，我也实在没有当儿子的经验，尤其是给你这么小的女人当儿子。”
　　“那好，你可以自己解决吃饭、穿衣的问题了。”卫远曲撂下这句话，转身走进书房。汤姆斯精心挑选的那些资料还等着她去整理呢！

　　卫远曲坐在书桌前，把一份又一份资料归类、整理。理着理着，动作忽然慢下来了：这些资料对研究桀子又有什么帮助？桀子想必和现在屋里那一个一样，是花妖。只是，这种研究结果叫人如何公诸于众？汤姆斯的一番苦心想必也是白费了。想到这些，她忍不住放下资料，出起神来。
　　“爱情”终于开花了。开出一个牛高马大的英俊妖怪来，这个妖怪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这叫人如何是好？当年那个老太婆说花开的时候就明白什么是爱情了，难道爱情就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卫远曲坐在书桌前胡思乱想，只觉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情绪。作为一个植物学家，遇到这种情况实在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进行研究。可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一个叫了她半天“妈妈”的男人，无论如何没有法子将他作为实验对象啊！难道象对待小白鼠一样，在他身上检测各种数据？想想也觉荒谬。
　　卫远曲走出房门，踱到那株“爱情”前去。那紫色的植物比她离开时更美丽了，尤其是那朵雪白的花。美得令人不敢逼视。可是，这朵花究竟要告诉她什么呢？那个英俊的妖怪现在到哪儿去了呢？最令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是“为什么她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呢？相信他的存在不是一场玩笑或误会？花妖，这是出现在纯情少女的漫画书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客厅？她已经26岁了，每天研究的是世界各地植物的DNA，是蕨类植物存在几百万年的原因，花妖，太荒唐了。想必是旅途太劳累了，产生的幻觉……

　　“喂！吃饭了！”花妖的声音响起。
　　天哪，这不是幻觉。卫远曲在心里□□一声，回过头去。那个英俊的妖怪手里端着两只盘子，正在招呼她。
　　“愣什么呀？我刚刚上街买了东西，又研究食谱，味道应该可以，快来尝尝。”
　　妖怪做出来的东西，会不会是煎人心，煮人脑？卫远曲在心底疯狂地想，慢慢坐到桌子旁边去。
　　“我从你皮夹里拿了钱。”妖怪在说，“你们这个时代的钱比唐朝进步多了。唐朝用白银，带起来又重又不好计算。”
　　“你用我的钱？”卫远曲轻呼出声。
　　“当然是用你的钱了，我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准备。”妖怪在那里理直气壮。
　　“妖怪！”卫远曲终于忍不住，把心底盘旋已久的称呼叫出来了。叫出来才惊觉失言，记得小说里说妖怪都不喜欢人家这么叫，猪八戒在无底洞就为叫“妖怪”吃了亏。
　　果然，妖怪在抗议：“你怎么叫我‘妖怪’呀，太不礼貌了！”
　　卫远曲忍不住笑了：“那，请问先生高姓大名呀？”
　　“你还问我？”妖怪大惊失色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我当然是姓卫。”卫远曲拍拍额头，惊觉这个妖怪应该理所当然地跟她姓。那么，名字也不必问了，她已经叫了20年的“爱情”，这回不会忘了。
　　“卫先生，你不觉得用一个女人的钱很没面子吗？”卫远曲吃了一口菜。很好，不是人心人脑，味道也还不错。
　　“你不是正在吃我炒的菜吗？我又不是白用你的钱。”妖怪有些人穷志短地嘟哝。
　　看着他那副模样，卫远曲忍不住“扑哧”一口笑出来，这个妖怪啊，一点妖怪的威风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