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之下》地球村村民

2、人生的最后一个梦想

　　我和父母又大吵了一架，逃出了家门。楼下卖烤肉的胖阿姨看到泪眼婆娑的我，带着一脸冷笑地说道：“这店里都没有你家热闹。”我用手背一把抹去眼泪鼻涕，湿漉漉粘稠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再加上还要穿过烤肉的浓烟，眼睛都睁不开了。走在燥热的空气中，仿佛可以感觉到灰尘的颗粒飘落到毛孔上。

　　青春的躁狂期，就这样早早来临。

　　和父母吵架，已经是无数次了。

　　最先是和母亲顶嘴，她说一句话，我就像《大话西游》中那个被唐僧的嗡嗡声折磨得上蹿下跳的孙悟空，毫无章法地张开自己的尖嘴獠牙，用恶狠狠的语言“回敬”过去，母亲因为我的“回敬”会害怕，会愤怒，会哭泣，会撕心肺裂地痛数我越来越多的“黑暗”过去，“污点”重重，学习成绩是年级倒数第一，在学校交不到一个朋友，还常常连累她这个当妈的在老师同事的面前头也抬不起来，四十出头的人了还脸红到脖子根…

　　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我从不否认，但是，我说出的也是事实。

　　因为她是我的妈妈，所以她对我说的每句话都会被我牢牢记在心里，比如“你是一头比猪还蠢的生物。”，比如“如果孩子可以由我来选，我绝不会把你选进我的家门！”，再比如，“就算被你气死了也不会让你帮我收尸！”

　　也因为这些声音的缠绕，我的学习成绩从最先的全班前十名掉到了倒数第一。我不是靠她这些语言就可以被激励的人，相反，会越来越堕落。我知道这缘于我内心的胆小怯懦，我承受不了这些压力，我比不上其他优秀的小孩，深深的自卑，甚至让我有些时候会相信母亲对我人生的预言，“等你爸妈死去，你的将来搞不好要成为乞丐！”

　　她的这些话，时时缠绕着我的心，让我的全身发麻，不知道是因为对她的愤怒，还是对自己感到的绝望。当然，我也用同样甚至更为“极端”的语言让她感到全身发麻，一哭二闹三上吊，惊动街坊四邻，比如“你是个贱人！”，比如“你不再是我母亲！”，再比如“我狠你，我诅咒你永远消失！“

　　也因此，连一向温柔的父亲也狠狠朝我扇了一巴掌。我捂着热辣辣的脸，眼睛里是通红的血丝，朝着爸爸大吼：“我知道我是一滩连屎都不如的东西，但是这些话都是她逼我说出来的，是她先伤害了我！那我为什么就不能伤害她！”

　　“因为她是你妈妈！”

　　又是一个耳光，一向万事不掉泪的爸爸，也被我逼到眼睛里充满亮闪闪的液体。每当这时，我就会害怕，温柔的爸爸，被我视作“救星”的爸爸，还是爱妈妈多一些吧，那我，谁来爱呢？这个家，没有一个人爱我，我也不爱任何人。

　　砸东西，摔门，跑下楼，快速跑进烤肉店的浓烟里，边哭边跑，等跑过到了街边的小公园里，独自坐下来平复了心情，又不时回头看，心里还存着幻想，幻想爸妈会在后面追，然后好言好语把我劝回去，好吃好喝哄着，让我心软回到他们身边。

　　幻想而已，我不会被他们在乎。

　　每次的离家出走，都是以我无路可走而告终。饿了，渴了，半夜悄悄潜回家吃桌子上还有余温的饭菜，然后悄悄走回房间，带着因为食物而温暖的胃而沉沉地睡下。

　　然后第二天，一切照常，妈妈会一顺溜将被子从我身上撸走，冷冷喊道：“宁慧言，起来把面条吃了，快去上学，迟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爸爸妈妈面前，我没有被叫过乳名，只记得生前的爷爷奶奶叫过我言言，想到这里，心里又是悲哀一阵，然后不情愿地翻身起床刷牙洗脸，回到这不情愿的人生。

　　那时候的我以为，人生的最后一个梦想，会是逃离这个没有一点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