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誓》优昙儿

12、夕颜——故事（上）

　　六
　　电话里你告诉我，你要结婚了。
　　我低头看见你送我的戒指，拆成三半，挂在我的胸前。
　　我可以不说话，可以沉默。
　　还是选择祝福。
　　毕竟，是我推开的你。
　　六年了，我们之间，你还是这样，安静地，听我的话，一句也不说，我让你做的事情，你永远听从。
　　这间房子没有窗，不知道，现在的天空，有没有相遇那天，那样美的夕阳？
　　那是我们都还只有初二的时候吧，空旷的琴房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你弹着圣桑的《天鹅》，柔柔的表情，有如仙子。
　　我在一旁擦着我的吉它。
　　夕阳的温柔包围着我们，在那间琴室里，我是路过的人，看见优雅的天鹅，洁白的羽毛，回头，给我不能忘记的一眼。
　　我们本来可以做好朋友，我们本来可以做陌生人。
　　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在那样的年纪，纯纯的，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们以为那就是爱情了，那就是永远了。
　　我们以为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我们在一起，才一年，你就出了国。
　　每年，只有圣诞节的时候，可以见面。
　　时差，一开始是有趣，再到后来，就成了理解的辛酸和自觉的控制，到最后，这就是消耗与折磨。
　　在澳洲那里，你一定很辛苦吧？一个女孩，在异国他乡，孤身一人。父母不在你的身边，我也不在。
　　如果我在，我能做些什么呢？你哭的时候，帮你擦眼泪；你冷的时候，给你买热奶茶；你累的时候，抱着你，让你靠着我发呆……
　　可惜，我们离得这样远。
　　你哭的时候，我只能在电话那一头，不知所措。一切的安慰，被距离淡化成虚言。而你，总是这样懂事，哭的时候，总是不肯让我知道。只是在讲电话实在撑不住时，能听见你哽咽的声音。
　　你冷的时候，我会听见你在电话那一头，故作轻松地说，澳洲最近好冷哦！我想，澳洲那里，应该没有奶茶买吧。如果有，买给你的人，会是谁？我只能这样的，除了让你加衣服，甚至连给你温度的机会都没有。
　　你累的时候呢？我很想，很想很想，可以在那边，抱紧你。抱得很紧很紧。而不是这样的，仅仅用一条电话线，甚至织不出一张网，可以把大洋罩住。我看见我应该负起的责任，在虚空里，一直沉下去。
　　那片大洋，沉没了我们的六年。
　　每年圣诞，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去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那些电影院，吃饭的地方。我会把你送回家。你的家，和我们约会的地点，总是在这座城市的两头。
　　我们坐上夜晚最后一趟公车。车上，只有我们两人。你总是爱坐在窗边的位置。你的头发，从初二那一年起，好像就一直这么的长。风把你的头发吹起来。我们其实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一起。有淡淡的吻。你和我，都明白的吻。
　　你的爸妈，对我，是很不满意的，对吧？
　　我的爸妈呢？
　　五岁那年，爸爸就找了另一个女人。他总是和妈妈吵架。那时，我会躲在钢琴凳下哭。所以后来，和妈妈一起过的日子，我再也没有办法弹钢琴。
　　我选择了吉它，投射我的音乐。
　　和一帮朋友，用到处打工的钱，买乐器、租场地。我扮过寿司人，在公车站派过传单，做过侍应生。学习，从高中开始，就一直荒废。我以为我的梦想会支撑一切，可是到头来却发现对于你，我已经什么都不能给。
　　我不是一个适合你依靠的人。
　　所以那天，六年后的那天，我终于第一次，主动打了你的电话。
　　我总是不希望给你压力，平时，总是你把电话打过来。
　　那天我打你电话，你听见我的声音，是那样的惊喜。
　　恍惚间，我觉得你又成了那只天鹅，一直那样孤独地在水面上游着。而我，凡俗中的我，只能这样看着你，却无能为力。
　　那枚戒指，曾经以为，会是我们很老很老以后，回首往事，定情的东西。我们当时说，这戒指，虽然分成几块，但只要愿意，就可以合在一起。像分隔两地的我们。
　　可是现在想想，如果真的爱你，就应该让你得到呵护。
　　我想，这枚戒指，还是就这么的分着，让它，一直在我的胸前，在我的心上，做一份铭记。
　　我把这些话，在那天的电话里告诉你，你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你会答应的。你总是这样的听话。
　　我也知道，你会哭。但不是在电话里。
　　懂事的你，总是把眼泪留给自己。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觉得，这样子，对你是最好的。
　　然后，我们分开了。
　　六年的故事，好像结束了，又好像一直都还在。
　　你还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什么都好像没变。
　　有些东西，要画上句点，只是一下子的事情。
　　可是真的终结，好像总是漫长。
　　我们一直没有再怎么联系，你会告诉我，你和什么人在一起，和什么人分开。你会告诉我，你的近况。
　　可是，那是不同的。
　　我，还是心疼，心疼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可以给你照顾。
　　可是，现在，你告诉我，那个人找到了。
　　我可以不说话，可以沉默。
　　终于，还是告诉你，我的祝福。
　　我的天鹅，
　　你们，
　　要白头，
　　偕老。
　　要——
　　很幸福。
　　如果还有什么，那是我不曾说出的。
　　我爱你，一直都是。
　　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