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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终曲 ...

  •   是谁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飒飒秋风,吹起一片湖光山色。
      草庐边,静谧的的树荫下坐着两个相互依偎的少年。身量较高的蓝衫少年伏身于绿衣少年的怀抱之中,正惬意地小憩着。
      难得相聚。
      看着怀中人消瘦的脸,绿衣少年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指,像是要捋平对方烦恼般地抚上那时而皱紧的眉心。
      此处绿林萋萋,远方水天一色,在傍晚的天幕下闪耀着磷磷的光。
      爱怜地将怀中的少年平放在干燥的草叶之上,悄悄地俯下身去,亲吻他的脸,他的眼睑和他的唇。
      蓝衫少年于睡梦间微微勾起了嘴角。
      久久。
      绿衣少年重又拾起了身子,凝望湖面,思绪渐渐飘远。
      早在做出承诺之前,他就已经把心交给了这个人。
      还记得在初识的那些日子里,他不知他是九五至尊、微服出宫游玩的皇帝,他亦不知他是名震江湖、谈笑间即可杀人于无形的剑客。从深敛不露的知音识趣、往来试探,到渐渐投机后的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只一管箫,一壶酒,二人便相携醉卧花间,笑看风月。
      历经种种悲欢离合,可是心头的执念即使在最脆弱的时候也丝毫不曾动摇过呢。
      ……
      不知何时,身后有双修长结实的手臂从腰际穿过,静静地搂住了他。
      有人用脸颊轻轻蹭他的肩背:“下半辈子,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的。”
      他怔了一下,低声道:“你想好了,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跟着我可是要吃苦的。”
      仙道侧头轻咬他的耳垂,缱绻不已:“有什么办法?得了你之后,我就觉得天下没有比做皇帝更辛苦的事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三年时光淙淙而过。
      仙道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他用人不拘一格,自那日立相田弥生为国师之后,陵南朝堂上又逐渐更换了一批新血,仁政既施,国力日复。
      翔阳水患又生。
      有人偶然发现了前任翔河郡守于生前花费数十年心血撰写的治水方略——可惜竹纸上文字残破,早已无人能辨。
      要是藤真在的话就好了,翔阳王花形时常在力不从心的时候忍不住想。
      可能是怨念太重的缘故,有一天他眼一花,那个人竟然毫无征兆地笑着出现,拜了一拜后,就将满满一叠誊抄后的手稿轻轻放在他的案前。
      花形愣了一愣,想要捉住什么似的伸出手来,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如果不是那叠稿子是真实的存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
      仙道最后一次与流川比武,输得很没面子。
      无视架在脖子上的森寒薄刃,他尽量保持风度,不知死活地笑:“早说过你的武功进境很快,可不是么?”
      流川哼了一声,漂亮地收刀,岿然而立。
      半响。
      可爱的小孩倔强地转开了头,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你,要走了么?”
      仙道有点猝不及防,只得老老实实地点头。
      ——这小孩,什么都知道呵。
      流川沉默再沉默,忽然转回头来盯着他看,那双清澈的眼睛不甘心地眨了眨,仿佛在问:“还回来么?”
      他有些动容,走近几步,将流川的脑袋胡乱摁在怀里。
      流川闷了几秒,终于推开他,狠狠地瞪眼:“现下我的武功,比牧绅一如何?”
      仙道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问,低头认真地想了想,正色道:“海南王武功渊深难测,你年纪太轻,比他恐尚有不及。”
      “那么,我比藤真健司又如何?”
      仙道哑然:“若是没有斗魂剑在,你与他战个平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得不行。
      不久藤真就于常居的草庐中接到了一只袖箭,箭上钉着一封信,信上说要与斗魂剑一较高下,落款潦草,只隐约辨得出一个枫字,不过就凭那语气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次月,仙道按计划“抱病”逊位,将陵南交与胞弟流川枫,史称湘陵王。
      藤真收到挑战书之后是什么反应一直无人知晓,因为那一场旷世惊人的比武,他根本就没有去。
      据说到了约定的时间,他只是与仙道比肩坐在不远处的山峰,遥看两个白衣少年翩然相斗的身影。
      在传说中,那一场较量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持续了三五百个回合,依然没法分出胜负。
      “我说,这样真的可以吗?”
      藤真笑着颔首:“他们两个,确是相似的人呢。”
      ——这样的话,便不会寂寞了吧!
      ……
      福田吉兆记得自己告病还乡时,曾经过一条不知名的小河。
      正是杏花最艳时。
      箫声悠悠,空灵剔透,极致缠绵。
      福田心头没的一跳。
      一席扁舟顺流而下,舟上载着他再也熟悉不过的歌声。
      他静静地听了一会,便甩了甩头,打消了渡河的念头,返身去寻另外的路。

      尾声

      其实那一战是真的没有分出胜负。
      二人打到气喘吁吁的时候,流川怒视着面前头戴纱笠的对手,大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拿着藤真的剑?”
      “听说你要与斗魂剑一战,借来一用而已。”
      那人笑嘻嘻地摘下纱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湘北王还记得我么?”
      “是你……”
      面前的人与海南一战中伫立谷口的少年的影像一点点重合了起来。
      泽北扬眉:“其实这不过你认识的一个‘我’罢了。”
      只见他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咳嗽几下之后,忽然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道:“这把刀不卖……这位小哥,不是我为难你,这把刀太过厉害,实在不是你玩得起的……”
      说完话,便向后跃开几步,促狭地嘿嘿笑。
      流川恍然一惊,低头仔细向手中的刀瞧去。
      ——早该料到这里有古怪。
      泽北得意地抱拳:“宝刀赠英雄,在下总算没有看走眼。”

      很多很多年以后。
      当年比武的荒芜地已被漫山遍野地栽满了红杏,流川兴之所至,有时还是会去找泽北比试一番,只可惜泽北行踪不定,大多时间里寻他不着。
      流川提着杏花酒,信步又来到了最后那次与仙道比武的山坡。
      自斟自饮到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再一次于迷迷糊糊间想起了那一天的事。
      那一天,他以为他没放在心上,其实他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
      他说:“要做个好皇帝哟。”
      ……
      他说:“我与藤真,是至死靡他的相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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