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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之三 启程 ...

  •   辛午年四月一日。
      初夏的云飘浮着环绕着玉顶山,给顶端的皑皑积雪作了天然背景。山顶之下,大片大片的树木生出了新叶,给全木质的房屋群地区增添些许绿意。
      一少年身着素色锦衣,踏着他带有牡丹暗花的小靴子,从木质屋间一溜而下,身子轻得好比空气中的一缕光。及腰的发束成马尾飘在脑后,为他跑过的地方留下丝丝不可触及的墨色线条。
      似乎是到达了目的地,他在看到山门时展看了笑颜,快步跑下去,迅速扑向一位全身深蓝的年轻公子。
      那位公子正把自己的长发收入冠中,见他飞奔而来,便三下两下把自己打理好了,将少年揽入怀中,全当给他打过招呼了。
      素衣少年在那位公子怀里蹭了蹭,扬起脑袋,将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对上他略含冰霜的点漆双眸,接着翘起淡朱砂色的唇,愉悦地说:“宇哥哥,我们出发吧?”
      公子点点头,揉了揉少年的发,回答说:“小逸学得还不慢。好,立刻出发。”
      言罢迁起他的手,向不远处的两匹白马走去。
      各自翻身上马,熟稔地扯起缰绳。玉顶山下,杭州城郊,两道素影绝尘而去。

      琯庭不知道这几天来自己一共有多少次心悸的感觉了。虽然他承受能力还算强,但是那一夜从修卿处得来的震撼已经不能用“强劲”这个词来形容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怪就怪他自己见少了世面,没分清“伎”与“妓”。
      当时,修卿说的话中有四句特别震撼他的。
      第一句是:“公子可中意闵大少爷?”
      第二句是:“公子你天生丽质,而且博闻强识,嗓子也不错,若是肯降格为伎,定能让醉花楼财源广进。”
      第三句是:“没关系,修卿不会强求公子,只待公子自己有那意图的时候,回头想起还有一个醉花楼。我相信公子会的。”
      最后,是那三句加合起来程度也及不上的第四句:“哦?公子如是说,可是因为钟情于闵大少爷,不肯离了他左右?”
      而琯庭对那四句话的反应是:
      一,脸红着摇头。
      二,嘴角抽动地笑着,说:“前辈过奖,应当是有修前辈与云姑娘如此才貌双全,才使醉花楼名望在外。“
      三,猛烈摇头,说:“不,绝对不会。让前辈失望了。”
      四,抬手,抚心,急喘了几口气,慌忙逃离现场。
      琯庭是有些心虚了,因为有那么半句话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确实不想离开千岁,而显然这并不是他不去做“妓”的原因。
      自从被温柔地强吻后,他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向千岁靠拢了。很长一段时间,做事都是心不在焉,脑海中总是闪现大少爷在亲吻他时靠得很近的脸,有着沉醉气息的英武容颜;总会感觉,他的温热气息尤在颊畔。
      低声叹气的美人儿坐在亭沿,拿他纤长细嫩的手指托住脸颊。轻蹙眉的样子,怕是西施再世都没颜面来比。
      初夏的风细细地吹着,卷起琯庭淡蓝的半透明纱制外衫,抚动他洁白的衣袍,同碧蓝的天与干净的云呼应。
      天呐,他吻了他。
      天呐,他强吻了他。
      天呐,他在这个亭子里强吻了他。
      天呐,他就在这个亭子里的这个位置强吻了他。
      越想越烦躁,琯庭努力的摇着头,努力地想把那段记忆甩出去,可是天不遂人愿,倒是给他扎了根。
      于是他不做无用的功夫了,挺下来甩脑袋的愚蠢动作。还真是巧合,琯庭偶然地转过脸,偶然地看到了无数次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个人,偶然地全身一颤,偶然地倾斜身子落向水里。
      顷刻间,又是非常偶然地,被一股力量拉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那个造成他无数次心悸的罪魁祸首,在拉过他以后,就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任他一片乌发垂至腰际,甚至坏心地拔下了束发的玉簪。
      琯庭折腾了几下想挣开怀抱,却在看到对方一脸忧愁后停下了动作。
      听着他有力而略显快速的心跳,琯庭不自觉地绯红了双颊。他试探着问:“大少爷,怎么了?”
      是因为激动抑或紧张,他的声音带了点颤抖。
      骄纵惯了的大少爷千岁熟稔地给他在脑后低低地结起一个小髻,穿过玉簪固定住,而后轻柔地将他扶起,坐在他背后,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叹了口气,平时带些傲气的大少爷此时就像一只没有食欲的浅睡的公狮子。他缓缓地开口:“看来你还不知道。不,最好你一直都别知道。”
      听他这么说,琯庭料到没什么好事,而且那事绝对是和自己有关的。于是他还是说:“我要知道。”
      千岁蹙了蹙眉,低语道:“王掌柜从京城过来了。”他停了口,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琯庭一听京城,立马催促他:“王掌柜带来什么消息?”
      千岁拉拉他的发丝,很不情愿地说:“关于云夫人。”
      “我娘?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问着,翻身面向千岁,扯住了他胸前的衣料。
      千岁被他瞪着,扭过头去,狠下心来告诉他:“是出事了。中了一种奇怪的毒,绾玉都说难救。”
      绾玉是闵家的四小姐,通药理。那位王掌柜的药铺就经常被她光顾。
      琯庭了解她的能力,所以在听闻连她都说难救之后蓦地软了下去。千岁又把他按在胸前,抚弄他的长发。
      “那,还是有办法的对吧?”
      弱弱的声音闷闷地传上来,引得千岁微笑。
      他点点头,说:“是有。绾玉说,天下至宝五毒珠可以净化任何毒,只要得到一颗,不愁云夫人难救。”
      既然这么说了,琯庭也不会有多放松。他立刻问:“那么,哪里能找到五毒珠?”
      千岁摇了摇头,说:“不难找,也不好找。我问过爹了,他说曾有一位姓李的商友见到过。只是这位李前辈销声匿迹很久了,而且过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既然有希望,不如去问问看。”
      “不急,绾玉在打听。”
      “不怕再多一份力量吧?”
      “……你想去?”
      “嗯。”
      “……好,我陪你。”
      琯庭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位大少爷,与他对视一下后又把脑袋埋在了他肩上。
      “你放心,能为你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千岁如是说。

      说是这么说,事情却一拖拖到了四月中旬。
      其实还是能力不足的原因。千岁一离了爹,打听消息就慢了。
      闵瑄是去大理参加商会了,没有两三个月是回不来的。千岁寄了封信向他报告出行计划后,便开始整理行装准备出发。
      他这一离家,怕是一年半载回不来了。当向家人告别时,小少爷闵珩一直抓着他的衣袖不让走,一位夫人两位姨太都泪眼汪汪的,三小姐雨碎和平时一样冷淡地看着他,而二小姐霁月……丢了。
      对,丢了,不知道跑哪儿了,没有出现。兴许是躲在自己屋里没出来,兴许是跑出去玩了没回来。
      在与府内众人道别后,千岁拉起仆人牵来的两匹纯黑的马,正与琯庭交谈着什么。
      说来也巧。正当两人准备好起身上马时,修卿独自一人摇着金丝绣扇移动过来,叫住了他们。
      “大少爷,云公子。”她的声音平和而华贵,“这是要去洛阳寻人么?”
      微风拂动她颊边的发,让她勾起的嘴角若隐若现。
      千岁将行装挂在马背上,回过头来向她作揖,道:“前辈消息好灵通。”
      琯庭背对着她,理了理黑得发亮的马鬃,没说什么。
      修卿摇着闪闪反光的扇子,向千岁点头,说:“是大少爷消息网欠了点,找到的提供消息的人正巧是醉花楼的客人罢了。”
      千岁缓缓答道:“自然是晚辈才识浅。”虽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但是心里就是不大喜欢那个妓楼老板。
      修卿却摇了摇头,说:“你才识不浅,只不过涉世未深。呵呵,大少爷将来一定会比令尊出色的。”
      她一口一个“大少爷”,倒是让千岁汗毛都起立了——虽然听上去似乎很恭敬,但是往深里去听,好似又带着一层讽刺。
      琯庭转过身来,暗地里扯了扯千岁的袖子,示意他赶快结束这种无意义的对话。
      千岁顿时明了,向修卿再一揖,道:“前辈不是为了说这几句话而来的吧?晚辈不才,还请明示。”
      “确实不是。”修卿下颌一昂,“大少爷,你还真听云公子的话啊,难得。”在看到琯庭又背过身去,而千岁瞬时黑了脸后,她点了点头,继续说:“这天儿还热得真快。大少爷与云公子若是不嫌弃,修卿倒是准备了车和船。只不过,有另外两位小相公要求同行。”
      千岁回身看了看琯庭,对方思索片刻,向他点了点头。
      修卿拿扇子掩住下半边脸,偷笑。
      千岁向她又是一揖:“如此,晚辈便斗胆麻烦前辈了。”
      “呵,修卿不嫌麻烦。为云公子和大少爷做事,修卿怎么会觉得麻烦呢。”她甩了甩丝滑的发,“大少爷要多多照顾云公。”
      千岁应和。琯庭静静地微笑。

      跟随修卿到达渡口处时,已有两人在柳树下等候了。一位素衣的,是少年;一位深蓝色衣的,是低龄青年。两人都生得白白净净的,像是书生。
      见修卿走近,那位青年迎上去,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人,然后说:“夫人可来了。这两位便是闵公子与云公子吧?”
      他的声音微哑,比起一般的男子来显得声调较高;面部是紧绷的,带着几丝寒气。
      琯庭握了握马的缰绳,看着他;千岁转头看向身边那位显得有点紧张的人。
      修卿微笑着点头,扇子摇得呼呼响。她说:“宵宇眼力确实不错。”转身面向那两位,“这位是宵宇,平日里练过些武,两位若是不介意,唤他‘宵兄’即可。”
      两人很是默契地向他一抱拳,道:“宵兄。”
      宵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回道:“两位客气了。”
      修卿看向那边一直不肯过来的小小少年,皱了皱眉,对两人说:“那位叫薛逸,性格有点别扭,似乎见不惯生人。”
      那两位也不作回答,却是宵宇把脸一沉,望向薛逸。
      小小少年粉扑扑的脸红了,立刻跑了过来,向面部冷冷的人低下了头,甚至用带着颤抖的音说着:“宇哥哥,我知错了。”
      宵宇抚了抚他脑袋顶上的发,转过身来面向众人道:“见笑了。”
      修卿向薛逸笑了笑,又看看宵宇,说:“别那么严格了,小逸好歹也长大了。若他是我女儿,我早就让她嫁人了。”
      薛逸年方二八,确是佳人的年纪,二八佳人。
      琯庭微微地笑着,却紧紧握着缰绳。千岁略带担忧地看向他。
      修卿想开口说什么,却在以余光瞟见三个向着边挪动的人时,惊讶得睁圆了眼。薛逸看到她这样,便转身看了看,也惊讶得睁圆了眼,还躲到了同样转过身却面无表情的小鱼身后。
      琯庭在看到某个人后叹了口气,背过身去。千岁则摇摇头,将琯庭发凉的手握入自己掌中。
      待那三个走近了,还是修卿先回过身来开了口:“云、云裳,你怎么会带她们来——”
      领头的正是云裳,那一身淡粉丝衣的云裳。跟在她身后的,是怀抱一把越女剑、一身淡紫衣袍的上官格格,和探头探脑身着青绿色蜀山道袍的闵霁月。
      霁月有着明显不满的神情,格格有着掩藏不住的兴奋,而云裳则苦笑着说:“格格请我准许她出行,而那个丫头根本就是赖上的。”
      修卿僵着淡笑的表情,很是无奈地说:“既然若此,那,互相者多多照顾吧。云裳我们走。”言罢,在众人的注视下拉起云裳飞速逃离。
      琯庭将脑袋靠在了千岁肩上,低语:“真糟糕。”千岁抚慰似的拍拍他的背,叹口气,说:“确实糟糕。”
      薛逸厌恶地皱着眉,宵宇伸手去想抚平他眉间的小山。
      格格与霁月对视,互相对对方露出不屑的表情。
      “我就说醉花楼里藏了飞雪派的野人,还真有。”
      “滚,你才野人呢!”
      “你这样的才叫野人!为什么要和你同行啊!”
      “我还不愿意和你同行呢!”
      ……
      野人对上野人。
      也许,这一程,会是很愉快的旅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之三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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