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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丹霞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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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每尤把毛笔递到阿保手上:“我念你写,合力报复常季武!”
阿保愣住了。
尤拉他坐下,开始对他灌水:“你不是恨常委武吗?而且昨天你害我伤口开裂……”她开始动用她在毛记左右逢源的绝招——诡辩,唬得阿保一愣一愣的,再拿出早准备好的三两银锭,塞进他袖袋里,催促他快写。于是要胁杨亮和徐承的两封信成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哪来的御医?修别馆?也太……”阿保皱眉。
尤打断他的话:“杨老头子的老爹只是糙米吃少了,得了脚报病,徐承的小妾也只是吃了大老婆的避孕汤药。修别馆,说说而已,计划赶不上变化,到时扯个理由推了就是。”
“唉,看你稳操胜券的样子。小心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毛每尤从不做赚不到钱的生意。本来就是他们两头肥猪不对。嫁不出女儿怪我,全扬州城都晓得我不想嫁人。都怪常委武,发什么神经,他倒是清静了,却把我家弄闹热了。哼,常委武,还高为六,宽为七。唉,你看这署名:常毛氏,好像西域新品种绵羊。”
“哈哈,你应庆幸,不是‘猪毛氏’。”
“是啊,姓毛的最不好嫁人了,名字都怪,马毛、羊毛、牛毛……”
中午短暂时光就在快乐中渡过,在织蝶来之前,阿保先走了。他拿走了信:“让我去送信吧。将军的贴身书僮,更可信。”尤非常开心。这是她在将军府里最开心的一次。
过了几天,尤的绷带终于拆了.当尤和司马书香吃早点时,将军派人过来:“将军邀请夫人和司马小姐今日出府游丹霞山,择一处修建别馆。”
“咳!”尤当场被人奶呛到。尚未顺过气,另一个丫环进来禀告:“夫人,杨绅士的上等木材运到,将军请夫人前去挑选。”
尤以最快速度奔到前院,只见地上一大片都是白花花黄澄澄的上等木材。杨亮早已一身光鲜候立于旁,见“将军夫人”驾到,忙点头哈腰:“多谢夫人相助,李御医药到病除,家父的脚疾大有好转。再过十天,是家父的八十大寿,请将军与夫人务必赏脸光临。这些朽木还请夫人见谅。”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姿态是要做出来的,她昂着头,语气骄傲冷淡:“唔,我知道了,先看木材吧。”
她在杨亮的指引下,“参观”木材。碰到了朱二爷,他身边是一位黑瘦的老头,细长的眼睛透着震慑之气。尤觉得他一定出自行伍。
“夫人早安。”老头先行礼,“将军交代钱某,夫人想要多少木头就要多少。”
“唔。”她装模做样摆夫人派头,仅略点一下头,但心中却震撼了:大总管钱某人啊,阿保是怎么做到的?……先挑好木头再说,不要白不要。
住了半个多月,多少知道将军府的生活,专挑了上等的楠木和檀木,而且硬把五百两的价格讲到二百五,杨亮都快哭了,做为扬州的首富,都是手下人替他打理生意,哪里是尤的对手。
钱大爷和朱二爷也惊呆了。他们原以为小生意人,做生意夹手夹脚,小家子气又轻欲。谁料尤对木材知道得不少,合理的指出了杨提供“朽木”的暇疵,然后咄咄逼人的把价压得如此彻底!杨绅士怕是蚀大本了。
尢很久没有这么爽过了。其实她做生意常要留一手,不能做绝,才能把生意做得长久。但太久没练嘴了,于是不小心就发泄了。不过杨没蚀太多啦,她晓得行情,只不过比进价多一两而已,杨老头子只是折了一点车马费。
买好木材,尤心情大好,跟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杀到丹霞山。马车一到山下,那四匹从西夏来的宝马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在崎岖的山路上以媲美蜗牛的速度爬行。
慢悠,慢悠,悠得尤都睡着了。当她被织蝶摇醒时,她以为到了山顶了。但织蝶告诉她,在——山——脚——下!
“我睡之前不就是在山脚下?还是我只打了一个盹?”
“有半个时辰了(约一小时),只爬了五分之一的山,还算是山脚。钱总管请夫人和小姐出来歇息一下。”
一棵大树下,已铺了地毯,围了障幔,摆了桌椅,上了茶点。司马小姐左手持书,右手执箸,优雅秀气的“歇息”。尤喝完一杯香茗,借更衣(厕所)溜出来了。
一路顺青石板路向上攀登。这山上景致迷人,树木是果树与观赏性植物,都在十年以上的树龄了,高大挺拔,绿色葱郁,又有百种山鸟婉转于间,树之间百花百草茂盛,有时悉悉索索,蹦出来一只灰色野兔或雉鸡。
“真是不错。”尤衷心赞叹,心想这里环境优雅,就是收费参观也会有大批人来,而且这里土质好,比毛记的种植经济林木和药材的无名小山好得多。
“大姐,……等……等……我们……”
尤吸一口气,回头看唯一煞风景的三个丫环:捋着碍事的罗裙,那天生的三寸金莲艰难的踏在青石板上,气喘吁吁,汗流夹背——妆都洗掉了。她们虽是丫环,但幼时就被卖入将军府,因为模样生得好,从小被训练服侍主人,未干过粗重活,所以身体反而比不上天天东奔西走的毛每尤。
“我们不辞而别,钱大爷、司马小姐会不会担心?”尤要支开她们。
除了织蝶,其他两个丫环争先恐后要求回去报告。织蝶派最小的下山。
又爬一截路,尤又说:“爬那么久,有点渴,你们谁去拿点茶点?”
那个恨不得把肺拿出来喘的丫环终于歇下了。
爬呀爬呀……尤很痛心很生气的回头看几乎真的两手两脚爬的织蝶:“织蝶,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呼……呼……夫人……休息?……一起……”
“我先上去探路。”
“要走……一起……”织蝶挣扎又爬。
尤心头骂道:监视是吧!较劲是吧!叫你别爬!……你还真爬呀!
织蝶真的双手触地了,抬起头,哀怨的看了尤一眼,缓缓地挪动着身子。
唉,真惨,实在看不下去了!尤转身离开!
一口气不知爬了多久,尤听不到后面喘气声,回头看,远远的,织蝶娇弱的身躯横在山路上——她、累、晕、过、去、了!
尤奔过去,伸出双手探了探织蝶的鼻息,确定她确实,呃,晕了,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她拖到路边一处树荫下,体贴地为她盖好杂草,再起身,挪动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双腿,最后“呼”的一声,一头扎进齐腰的草丛,没命的——逃啊!
老天开眼啊,天赐良机啊。
连跑带滑,眼看要到山底了,已经瞧见一条小溪了,过了溪就出丹霞山界了……前面是杂草覆盖的悬崖,尤不知道,所以……来不及尖叫,就落下去了。
尤正闭着眼睛计算着这次会摔断几条腿,以爬的速度能不能逃出去……可惜她白浪费脑细胞,因为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解救了。
睁开眼睛,一张完美刀疤脸。
“我们又见面了。”绝处逢生啊,尤惨白着脸笑道。
“我还以为你会昏过去。”阿保笑道。
“我身负重任让我时刻清醒。”
“哦,什么任务如此重要?!”
“逃出将军府。”
有力的手臂一松,尤掉下去。她抬起头正要骂人,却发现阿保——没穿衣服!长裤和头发都是湿的贴在身上,显然刚刚在游泳。赤裸的上半身呈古铜色,肌肉结实却不骇人,虽有十几道淡淡的疤痕,但别有一番英雄风味。尤的鼻洞,喷出两道红色的弧线。
“你……”阿保脸上浮现出复杂表情,又像笑又像哭,不过他马上躲进草丛里去了。
尤也知道自己太“色”了,哇,越想流得越凶。所以尤也赶紧跑到溪边,一头扎进去。
“喂,你怎么在这儿?”尤冷静后才出了溪坐在草地上,阿保早穿戴整齐。
“我跟随将军来的。放心,将军在大队人马那儿。”
“你不是想离开将军府吗?跟我一起走吧。过了这河,对面是杨亮的林子,将军府的人就管不着了。”
“不行,将军府人多权大,恐怕……”
“我早已经有了周密计划:先到城里,与我的接头人联系上,然后坐船到长江口,再搭上官府的海运大船到岭南。广州有我家的生意,在那儿过上几年,就没事了。你放心,我没那意思。我是见你能文能武,惜才。当个书僮太委屈你了,我请你当毛记广州店掌柜。”
“掌柜?”阿保骇大眼睛,“就我的脸……”
“你右脸上那道疤很是惊心触目……”
阿保听到此,眼色脸色黯淡下来,把脸别过去,还拿手捂住。尤知道说错话了,赶紧追过去,赔礼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
阿保脸色越来越黯淡:“你不用道歉。这是事实,我的脸太丑陋了,人见人怕。”
“怎么会,”尤笑道,抬起手,抛开阿保的右手,抚摸那道丑陋的深疤,“这疤有性格!男子汉的见证!”
阿保被尤的举动吓住了,他望着尤的眼睛:充满笑意,没有同情,没有恐惧。不由眼圈一热……
“你怎么哭了?”尤拭去他的眼泪。
“没事,只是觉得高兴。”
“怪——喂,要不要一起走?一个字。”尤心头却决定他不走的话,就打昏了拖走。
繁华的扬州城内,车水马龙。毛记药材店里人头攒动。昨日一台风消息,席卷整个扬州城,那就是毛每尤,毛记老板的千金,受宠了!虽然伤透众家千金的心,但利益至上!千金们的父母表舅堂叔哥弟……来巴结毛记。
一个瘦弱青衫儒生挤进来,穿过一大群拍马屁的人,来到乏人问津的当归白果处。小洁坐着问:“公子看点什么?”语气有点松散。前十几日大姐逃跑未遂,她却先溜回家,听说大姐摔断了手脚,心下又内疚又担心。后来,又有那个在将军府外对她诡秘一笑的男人天天来买东西,每次都要对她“微笑”,笑得她毛骨悚然,时刻担心她协助尤逃跑之事东窗事发……以至她终日无精打彩。
“小妹儿,招待客人声音应饱满热情,不然会显得你们的补药有反效果……”
小洁一听这尖细的熟悉声音,登时喜从天降,她抬起头,迎上对她挤眉的亮眼。她会声一笑,声音精神起来:“毛记的当归可是全扬州最好的……”
小洁待青衫书生走后,借方便之名出了店,拐入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就见刚才的青衫书生等在那里。
“大姐……”小洁眼泪汪汪,扑过去抱住青衫书生。那书生也紧紧抱住小洁。原来青衫书生就是乔装后的毛每尤。她用身上的一些首饰让阿保去当铺换些钱,买了一件不起眼的衣服,来找“联系人”。从小洁处拿些盘缠,再打听最新陆、河航线。而阿保则躲在屋顶上,不方便见人。
“小洁!”一声怒喝从两人身后传来。尤和小洁连忙分开,回头一看,是毛母!
毛母尤氏倒提一对细眉,眼珠充血鼓起,脸色发青,气得发抖的手指来回指着两人:“奸夫□□!小洁!你你……想不到把你养地么大了,却如此败坏!还有你这个枉穿圣贤衣的衣冠禽——女儿!”
毛母看清了,那张熟悉的哭笑不得的脸,正是她思念多时的女儿:“心肝啊,想死我了!”毛母嚎陶大哭,扑上去抱紧女儿。
“干什么!”毛父一脸要砍人的表情,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他本是来小解的,却看到老婆八抓章鱼似的捆住一个酸书生,登时血气上涌,终于喷血了:“你你……枉我那么爱你,妓院不曾踏足一步,而你居然背着我养了个小白脸!还还,在这里偷会!我我,哪里比不上这小白脸……”越想越气,不顾自己身材比书生矮,年事已高,捋起袖子,一把抓住书生衣领,另一拳正要打过去时,才看清了书生的脸。
“女儿?!”
“爹。”从齿缝挤出一个字。她哭不是,笑也不是,只想买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想死我了!”毛父含着欣喜的泪紧紧抱住她,差点把她勒断气。
哭笑一番后,毛父突然放开她,脸上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女儿,说实话,你是不是逃出来的?”
真是知女莫若父,一语道出她的想法。
尤立即换上一张委屈的脸:“爹啊,你怎么这么说。我这是回娘家……”
“回娘家怎么穿成这副样?应是高头骏马,八抬大轿,敬礼丰厚……”
“爹,将军他今日在丹霞山迎接京城来的贵客,不能陪我一起拜见爹娘。但我思家心切,所以将军叫我乔装回家,隐藏踪迹,还派他随身影子侍卫来保护我。”
“侍卫?你身边一文钱也没……”毛父眼前一晃,多了条人影,揉揉眼睛看,果然多了一位身材高大的。的侍卫。他有一双威严的俊眼,脸上一道大刀疤显出他从业经验有多丰富。
“他本是皇上御前侍卫,八年前跟随将军西征西夏,出生入死……”尤开始口若悬河编造他的辉煌战绩,阿保不得不佩服这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诡辩女雄。
唬得毛父毛母连小洁都坚信不移。五人偷偷摸摸回到家(为“隐藏将军夫人踪迹”)小洁和毛母亲自下厨(毛家也只有小洁一个丫环,历来都是两人做饭),摆了一桌只在春节才会有的酒菜。
五个人围坐八仙桌,当然是将军夫人坐东首,毛父坐北首。小洁和毛母坐西首,阿保坐南首。小洁第一碗饭也是先盛给将军夫人,接着才是毛父毛母阿保自已。
当众人起箸时,门突然打开了,进来一位高瘦的中年人。他身着一袭白色儒服,头上一顶同色儒巾,脸清瘦见骨,鼻下一撮一字胡,精心修饰过。头发虽全白了,但脸上皱纹不多,目光内敛,是与毛父差不多岁数的极稳重的人。他就是毛记另一大支住,尤从小崇拜的掌柜——毛禄。
他与阿保打一照面,不由一愣。而阿保却是一惊。但这只是一瞬,两人马上回复。略做介绍后,他被安排坐在阿保旁边,简短的回答毛父和尤的问题。
天黑下后,毛父雇了一顶小轿,把尤送回将军府。毛父特别嘱咐两个轿夫,不准尤下轿,务必把尤一路送进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