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衣》夜雨连城

5、第 5 章

　　隔日过午，我刚笨手笨脚地绣完第三朵小花，芸芝终于来了。
　　我紧张莫名，心突突直跳。进屋时芸芝姐姐扶我，见我手心都汗湿了，就塞给我一条帕子握在手里。
　　我从堂后转出来，一眼便看见末座上坐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眉目依稀有些印象，只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一出来，叫声“姑姑”，那老者就霍地站起来，定定看着我。
　　姑姑站起来带我到那老者面前，说：“雪霁，见过你张伯伯，他小时候看着你长大，来这里也是他一路护送，还记得吗？”
　　姑姑一说我便记起来了，父亲在时张伯是家里的管家，与母亲同籍，后来跟我们一起回乡。好些年不见，他比先前胖了，也老了，是以刚刚没有一眼认出来。
　　我叫声“张伯”，他一边应着一边红了眼圈。姑姑在一旁说：“张伯，这便是你当年送来的霁光，今年冬过了生日就十五了。”
　　张伯一个劲地看着我，不住点头：“小姐，总算见着您了，夫人她••••••”
　　我心里一紧，仿佛有闷雷滚过，一开口泪便滚下来：“我娘她••••••”
　　姑姑见状忙替我拭泪，道：“你娘身子安好，不用挂心，只是路途迢递，你异父弟又离不开她，一时来不了。你不要胡思乱想。”转身对张伯说：“张伯坐吧，坐下慢慢聊。余人退下，留下芸芝伺候着。我去安排晚宴。”
　　一时间屋里人走得干干净净，芸芝姐姐也到厅后照看茶水了，只留我跟张伯。
　　张伯下哦那个袖中抽出一卷尺余长的卷轴给我，说：“这是夫人的小像，请小姐看过后收好。当年老爷过世，夫人小姐扶灵柩回乡安葬，只带着些细软，余下宅院田产家什俱被分抢一空。小人一家亦是无处落脚。幸得夫人帮衬，在城中盘下一家客栈做了生意。小女亲事也是夫人一力促成。
　　“夫人如今，如今的夫家也是个大户人家，对夫人也好。只是一想到小姐便要偷偷落泪，日思夜想要来看小姐，只是初嫁过去怕夫家不悦，现今又添了一子，愈加走不了，眼见小姐一年年大了，别无他法，只好托老朽来••••••”
　　张伯说话间我讲卷轴展开细看。画上女子翠羽明铛乌髻如云，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与梦里忆里的母亲有些不一样。毕竟已经五年了。这样薄薄一张画像，怎看得出母亲添了几根白发，几条皱纹，日子过的可好？要亲耳听她一句叮咛，要日日在在她眼前绕膝承欢，已是万万不能。
　　胸口疼得发紧，一大滴泪滴在画像上。我慌忙去拭，又把眼睛擦干了。再看那画像，虽是仍在笑，但眉眼间却仿佛有一股浓重的惆怅从纸面直透出来。我索性抱着卷轴大哭起来。
　　幼时坐在母亲膝下给我梳头，母亲一手戒尺一手书卷听我背诗，夏日午睡时在边做针线边替我驱赶蚊蝇，年夜是躲在帘后偷看母亲在灯下安排供桌••••••好些已经不大记得了的情景如今又历历在目，更让我不能自已。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累了。头晕得厉害。
　　芸芝姐姐早端着水在旁候着，给我洗了脸，又给我一条新帕子拿着，把用过的拿去洗。
　　张伯一直在旁陪着我落泪，见我心情平复些，就悄悄问我：“小姐，我斗胆一问，将军府可住得惯？”我抽噎着回答：“都好，姑姑姑父都待我很好，我住得惯。”
　　张伯又道：“此话可当真？若有任何委屈之处，小姐可不要勉强，夫人交待了，此行便将小姐接回去，小姐不要有任何顾虑。”
　　我急忙分辨：“姑姑姑父都待我极好，不然当初也不必千里迢迢接我来，哥哥嫂子们不在家，可是写信送东西回来都不忘了我；屋里的姐姐们更是事事为我着想，不用我费一点心思。这里上上下下待我是说不出半个‘不’字的，张伯一定要说给母亲听让她放心。另外我虽然想娘，但我知道母亲也是有难处的，所以一时见不了面，但来日方长，只要母亲好好保重身体，将来定有相见之日。”后面几句是姑姑常说给我听的，我觉得很有道理，想必母亲也会大感安慰。
　　张伯点点头，说：“若果真如此，夫人也可放心了。其实我眼见这将军夫人和五公子这两日忙碌也看明白了八九分。但夫人一再交待定要听小姐亲口相告，不然总不能安心。既如此，最好，最好。”
　　“另外，夫人让老朽把妆奁带来了里面东西是夫人亲手备办的，老朽也未曾见，既然小姐要在此长住，今晚就可交予将军夫人由她安排。”
　　我点头应着，又问了些母亲的近况，张伯细细跟我说了。
　　到了晚上，五哥哥摆酒宴请张伯。我和姑母不便同席，姑姑便差人敬了酒，交待好生伺候。
　　当夜我在姑姑房里睡，又说了半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