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紫月纱依

94、风再起时（九）

　　天权强忍下一波阵痛，在昭阳和晴儿的搀扶下勉强直起身来，吃力地回到内室。刚刚走到床边，又是一波剧烈的疼痛袭来，天权脚下一软，不由跌坐在床榻上。

　　晴儿一骇，手忙脚乱地和昭阳一起扶天权躺好，便出门去看晰儿到底去叫谁了。可谁知晰儿竟然还蹲在院子里，手里掰扯着木棉花的花瓣，口中喃喃念道：“单数去叫爹爹，双数去叫千袭哥哥……”

　　“不用数了。”晴儿顿时无语，他一把将晰儿从地上拉起来，焦急道： “我去找爹爹，你去找千袭哥哥，告诉他父王要生妹妹了，快点！”

　　“哦，知道了。”晰儿点头应是，立即照办。早说嘛，那样他就不用这么辛苦地爬到树上去摘那朵木棉花了。

　　天权半躺在床上，他已不是第一次生产，知道孩子不会这么快出来，便静静地合目养神，只在痛得厉害时微微蹙眉。

　　昭阳担忧地站在床边，凝视着床上独自忍受痛苦的天权，看着晶莹的汗珠不断地从他的鼻翼以及额头渗出，她的心底一阵恍惚。十二年前，他也是这样痛苦挣扎着生下她的吗？

　　“是不是很痛？”昭阳走得更近了些，她掏出手帕，为他擦拭着额上细细密密的汗水，低唤道：“娘亲——”

　　“你怎么还在这里？”天权缓缓睁开双眼，难掩眸中一闪而过的讶色。眼睫轻敛，他微笑道：“昭阳，你先出去吧，娘亲没事的。”

　　恰在此时，雅尔海晴带着万俟兄妹匆匆推门进来。昭阳向着天权灿烂一笑，随即幽幽转身，翩然而去。纵然腹痛难忍，天权脸上的表情却依然透着轻松和释然。

　　万俟千袭看过脉，确是要生了，便让妹妹去准备补气的药物以及热水、浴盆、布巾、剪子等接生所用之物。万俟百合应了，自去作着准备。

　　雅尔海晴侧坐在床沿，从背后环抱住天权的身体，让他躺在自己怀里，给他按揉腰腹，陪他聊天，尽量分散他的注意力，缓解他的痛苦。

　　过了一个多时辰，阵痛渐渐强了起来，宫缩的强度越来越大，间隔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呃……”天权的双手紧紧抓住系在床头的布巾，在雅尔海晴怀中辗转反侧，不时低低呼痛两声。汗水浸透了他身上单薄的里衣，腹部浑圆的曲线因此显得更加明显。

　　因为是足月妊娠，胎儿早已入盆，且位置相当靠下，只待产穴开全，便能顺利娩出。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见着天权那隆起甚高的肚腹，万俟千袭心下仍是不免担忧。

　　由于孕期心情愉快、调养得当，天权腹中的胎儿非常健壮，个头明显偏大，要想顺利生下来只怕还得费上一番周折。

　　“呼——呼——”天权急促地喘息着，面色苍白，眉宇紧锁。硕大的肚子随着他吃力的呼吸上下起伏，腹内翻滚着难以承受的剧烈疼痛。

　　万俟百合端来一碗参汤，天权摆摆手表示不想喝，他腹中又痛又胀，好似坠着一块大石，哪里还喝得下去东西。雅尔海晴却把碗接了过来，趁着阵痛的间隙，一匙一匙喂天权喝着，让他补充体力。

　　就这样，天权陆陆续续喝下小半碗参汤。忽然，一阵激痛来袭，天权被呛了一下，他猛地拂开雅尔海晴的手，伏在床沿不停地咳嗽起来。

　　雅尔海晴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汤碗，轻轻拍着天权的后背，为他顺气，紧张地关切道：“天权，感觉好些了么？”天权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闭着眼睛略调息了番，这才恢复了几分力气。

　　“嗯啊……”疼痛一波紧似一波，几乎连成一片。天权拼命咬住下唇，想要忍住这几欲使他晕厥的剧痛。雅尔海晴怕他伤及自身，忙将一块干净的布巾拧好，塞入他的口中。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柔软的胎腹骤然坚如磐石，天权的身体瞬时紧绷，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体内汹涌而出，身下的床褥立即湿了一片。

　　掀开遮盖在天权身上的布单，万俟千袭先是检查了他的下身，又伸手在他的腹底探了探，发现不仅羊水破了，就是穴口也开到了将近六指。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时辰，孩子应该就能顺利出来。

　　阵痛越来越密集，如同涨潮一般席卷而来，一浪高过一浪，永无止尽。细碎的呜咽不断从天权颤抖的唇间溢出，“呃……”大概是不愿离开生活了十个月的温暖地方，孩子不停地在里面翻搅，仿佛要踹破他的肚子。

　　由于自废功力，天权的体力大不如前，一阵紧接一阵的疼痛更是迅速消磨着他的精力。等到穴口全开，万俟千袭宣布可以用力的时候，他已是精疲力尽，甚至有些神志恍惚。

　　“王爷，用力！用力往外推……”万俟千袭死死地按住天权的膝盖，将他的双腿最大限度地向两侧分开，不停地鼓励道：“对，就是这样，再来一次……”

　　“呃……啊……”天权紧紧咬住口中的布巾，头颅不断地向后仰起。他攥紧身下的床褥，顺着胎儿的坠势努力往外推挤，早已开到极致的穴口随着他的用力一开一合，隐约能够看见黑色的胎发。

　　尽管天权已经竭尽全力，可胎儿每次都在探出一点点头顶的时候又缩了回去。仿佛是在抗议父亲对自己的舍弃一般，孩子疯狂地在腹内翻腾着，天权简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给揉碎了。

　　“王爷，再用点力，还差一点……”万俟千袭惋惜地叹道：“唉……”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能捉住孩子的脑袋了，可惜孩子的个头实在太大，只露出小半个头顶就卡在那里怎么也动不了了。

　　其实天权不是不知道该如何用力，而是他身上已经没有力气可用了。他清楚地感觉到胎儿巨大的头颅就卡在自己的双腿之间，不上不下，异常难受，仿佛要将他的下身撑破一般。

　　“呼……呼……”几次努力未遂后，天权软软地瘫在雅尔海晴怀里。万俟千袭再次检查了他的下身，面色沉重道：“孩子太大，卡住了。”最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那要怎么办？”雅尔海晴抬起头，不安地问道：“不会又要压胎吧？”晴儿和晔儿出生时惨烈的情景立即浮上他的脑海。

　　“暂时不用。”万俟千袭摇头，沉吟道：“让王爷先歇一下，用点食物，攒点力气，咱们再试一次，只差一点点，应该没问题的。”

　　雅尔海晴顿时松了口气，他俯下身，拿起湿巾，为天权擦着额上那些似乎永远也擦不完的汗珠。

　　勉强喝下半碗燕窝粥，腹中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天权猛地挺起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下推挤，他的头向后仰得几乎就要折断脖子，攥住床褥的双手也因用力过度而骨节泛白。

　　当孩子黑色的头顶再次探出来时，万俟千袭毫不犹豫地将手重重按在天权腹上，防止孩子再退回去。

　　“啊……！！！”天权惨叫一声，只觉一股撕心裂肺的巨痛从身下传来，他双目圆睁，头猛然抬起，随即又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