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紫月纱依

67、第六十七章

　　晔儿“哇哇”地哭了一会儿，见没人理睬自己，便咂巴咂巴小嘴安静下来，黑漆漆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好奇地打量着比自己哭得还要厉害的父亲，似乎不明所以。

　　“爹爹，就是这里。”少女清脆娇媚的嗓音打破了屋内死一般的沉寂。只听得环佩叮当作响，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隐隐传来，愈来愈近。

　　雅尔海晴一怔，蓦然抬起头来。这是舒伦的声音，她在唤爹爹，莫非希奥叔叔也来了，他们一定是收到他托凌叔带的口信才会赶过来的。

　　希奥·乌鲁尔特，乌鲁尔特部落的末代王子，伽蓝草原最好的占星师。他精准的预言闻名大漠和草原，然而很少有人知道的是，他的医术同样高超卓绝，无以伦比。

　　“哥哥！”舒伦欢快的声音在推门而进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整间屋子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床褥上，衣服上，水盆中，甚至还有孩子身上，目力所及之处似乎都是刺目殷红。

　　再看看面如死灰、毫无表情的雅尔海晴和倚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的人，舒伦大惊，忙回头叫道：“爹爹，你快点！”

　　她的话音尚未落下，一个银发的中年男子便带着沈稳的卓然之风悄然来到床边。他拉起天权无力垂下的手臂，伸手搭上手腕三关，凝神察探了片刻，脸色越来越加凝肃。

　　“希奥叔叔！”雅尔海晴忐忑不安地唤道。无疑，现在的希奥已经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希奥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救他没有问题，只不过……”

　　“不过什么？”雅尔海晴欣喜若狂，只要天权能够活着，其他的什么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希奥动作极轻地摇摇头，语气充满了遗憾：“时间拖得太久，孩子——”多半是不成了。他刚才把脉的时候就发现孩子的脉象已经虚弱到几乎探不到了。

　　“他怀的是双胎！？”雅尔海晴瞠目结舌，低头看向天权的腹部。

　　虽然已经生下晔儿，那里仍然高高隆起，他小心地伸手摸了上去，感觉到极微弱的蠕动和一丁点的暖意，这大概是天权全身上下唯一还有温度的地方。

　　难怪他一直觉得这次怀孕以后天权的肚子大得有点吓人，原来是双胎。不过天权此前怎么都没有跟他提过呢，是也不知道还是不肯告诉他，只不过一瞬间的工夫，雅尔海晴脑海中已经闪过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他狠狠敲了下脑袋，马上冷静下来，沉色道：“我只要天权能活着。”停顿片刻，他又道：“孩子……孩子就听天由命吧。”

　　就在雅尔海晴开口的同时，希奥已经运指如飞，迅速点了天权身上几处止血的要穴，并以灵识术护住他的心脉。

　　天权身下的出血渐渐缓了下来，由大股的血泉变成小指般的细流断断续续渗出。希奥轻轻吁了一口气，骇得脸色发白的雅尔海晴赶紧问道：“希奥叔叔，天权怎么样？是不是没有大碍了？”

　　“只是暂时止住了崩势，孩子必须要尽快出来，否则——”希奥停顿片刻，摇了摇头道：“不过他失血太多，伤了元气，我不能为他剖腹取子，他熬不过来的。自己生的话，他的体力又是问题，而且羊水已尽，孩子只怕……”

　　“希奥叔叔，我说过，我要他，我只要他，我只要天权平安无事，至于孩子——”雅尔海晴不带一点犹豫地打断了希奥的话，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不舍：“可能是这个孩子和我们无缘吧。”

　　“我尽力而为。”希奥幽叹一声，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一株奇异的草。这株草长约三寸，长着七片不同颜色的叶子。

　　希奥将七片叶子全部摘了下来，把其中三片递给雅尔海晴，示意道：“你把它嚼烂。”又指指天权道：“再给他喂下去。”

　　“绛云草！？”雅尔海晴眼神一亮，知道自己的救命稻草这回算是抓对了，抓稳了。

　　把其余四片绛云草的叶子放入药箱，希奥将剩下的根茎递给刚为晔儿擦净身体的舒伦，吩咐道：“你马上把它煎成药汁。”

　　舒伦点点头，将身上的披风和手舞足蹈的晔儿交给希奥，“那爹爹你来把宝宝包起来好了，别冻着他。”说完立马去了外间厨房。

　　绛云草乃是中州四大奇珍之一，它虽不若传说中那般可令白骨生肌，死人复活，但是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被它救回来却是真的。

　　以绛云草救人活命，通常一片即可，可是爹爹居然用了三片，还要加上根茎熬汁，可见嫂子的情况一定非常危急，不容乐观。

　　舒伦一边煎药，一边不禁为天权担心起来，虽然她并不认识他，但是她知道他是哥哥最爱的人。

　　雅尔海晴把绛云草的叶子放在嘴里咀嚼，嚼烂了之后，便用手轻轻地托起天权的下颚，俯下身把草汁一口一口渡进他的嘴里。

　　希奥用干净的布巾把晔儿包好，再将舒伦的披风裹在了外面。虽然是双胞胎中的一个，但是晔儿长得又壮又结实，个头一点都不比普通孩子小。看着晔儿肉乎乎的小脸蛋，鼓鼓的小肚子，还有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小胖腿，希奥心里充满了爱怜。他低下头来，在孩子粉红的小脸上亲了两口，方把已睡着的晔儿放到床铺靠里的一面。

　　不知是绛云草的药效发挥得快还是自己的错觉，雅尔海晴隐约觉得天权冰冷的双手在逐渐恢复温度，于是将他的手握在手心轻轻揉搓。

　　很快，舒伦端来了以绛云草根茎熬成的药汁。雅尔海晴如法炮制，把药一口灌进自己嘴里，再以口对口，让天权将药吞了进去。

　　这回，雅尔海晴可以确定刚才不是错觉了，在天权服下绛云草差不多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感觉握在手中的手有了轻微的动作。

　　再次恢复的意识的时候，天权的神智有些模糊，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嘶哑到不行，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清凉的水渡入口中，天权稍微感到舒服了些，他微微地睁开眼睛。因为疲惫和大量的失血，那双灿若星辰的漆黑眸子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视线很模糊，他努力眨了几下眼还是不那么清晰。

　　“别怕，没事了。”仿佛知道天权想问什么，雅尔海晴握住他的手在他耳畔轻语道：“希奥叔叔来了，他是草原上最好的巫医，有他在，你不会有事的，宝宝也不会。”

　　“我不会再放弃。”天权抬起左手抚上依然隆起且在轻微蠕动的腹部，低声道：“我一定会把宝宝生下来。”他突然有些痛恨之前的自己，他怎么会想到要连孩子一起带走呢。

　　“嗯。”雅尔海晴拥紧他，吻了吻他的鬓发，脸上的神情温柔似水。

　　天权勉强笑笑，轻轻点了点头，无力地阖上双眸。腹中传来熟悉的疼痛，他努力想顺着坠痛往下用力，可是刚刚生下晔儿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此时就连抵抗疼痛都十分吃力，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