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紫月纱依

20、第二十章

　　昏暗幽深的地牢，不知何处渗着冰凉的滴水声，缓慢而有序，一滴一滴，听得人心里直发慌。雅尔海晴深一步浅一步地顺着极为狭窄的密道往下滑，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他便碰触到了滑湿的地面，一转头，关押重要犯人的地牢就在左拐处。

　　轻松放倒地牢的看守，雅尔海晴一踏进牢房便感到一股阴森的冰冷潮湿的气息混着浓郁的血腥气迎面扑来。依兰喀真被扔在房间角落处的长凳上，盖着条肮脏不堪根本看不出颜色来的薄布单。她低垂着头靠墙角斜斜坐着，额前垂下的棕色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出此时的表情。

　　手刃成刀，雅尔海晴轻易斩断了牢门上的铁链，他缓缓走近，轻轻移上前，一步步向她靠近。走到依兰喀真面前后，他蹲了下来，轻轻唤着：“姐姐、姐姐……”

　　依兰喀真缓缓抬头，当她看清眼前的人是雅尔海晴后，原本空洞的幽兰眸子中慢慢透出几分浓重的哀伤之色：“海晴，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救你的，姐姐。”雅尔海晴伸手揽过依兰喀真单薄的肩膀，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在她耳畔低语道：“姐姐，我来救你……”

　　依兰喀真任他搂着，双目紧闭，不言不语。雅尔海晴忽然觉得不对，他慌张地拉开那条布单，顿时震惊。

　　“姐姐，我带你走。”雅尔海晴只觉胸中郁闷痛楚难当，泪水就那样毫无知觉地沿着面颊淌落下来，滴落在依兰喀真的手背上。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他的依兰喀真，她是那样善良而又美丽的女孩子，她不应该遭受这样悲惨的命运的。那些该死的赫提人，他不会原谅他们，绝对不会，他要报仇，阿爹阿娘的仇，姐姐的仇，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地向阿烈古琪讨回这一切。

　　“——不，不要做傻事。”依兰喀真缓缓摇头：“海晴，你救不了我，别把自己也陷进去……”

　　“姐姐，我带你走！”雅尔海晴的神情异常坚定，他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为依兰喀真披上，喃喃道：“姐姐，我们回家，我们一起回家，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姐姐……”

　　“其实你真的不用救我。”依兰喀真幽幽叹道：“苏亚殿下。”

　　“你在胡说什么！？姐姐。”雅尔海晴下意识地厉声道：“我是海晴，我是雅尔海晴，你的弟弟雅尔海晴。苏亚死了，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么？你真的是海晴？”依兰喀真无意识地呢喃着，突然放声尖叫起来：“不，你不是海晴，你是苏亚，苏亚·西列斯。如果你不是苏亚，如果你不是阿摩司殿下的孩子，我弟弟怎么会死，怎么会……”

　　眼见身心均遭重创的依兰喀真情绪失控，雅尔海晴迅速轻拂她的睡穴，可是依兰喀真昏迷前那些零乱的话语还是和幼时无意中从父母谈话里偷听到的内容重叠在了一起。

　　是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那个叫做雅尔海晴的孩子，死在十二年前，死在阿烈古琪的马蹄下，以苏亚·西列斯的身份。而那个叫做苏亚的小王子却活了下来，以雅尔海晴的身份。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姐姐，永远都是。”雅尔海晴在心中默念道，他双臂一展，将依兰喀真横抱起来，迅速离开了所有看守都已被放倒的地牢。

　　夏嘉绿略显疑惑地将一柄碧玉断剑递给天权，好奇道：“这就是你要的东西？”剑身长不足两尺，参差不齐的断裂面隐约还有暗红的血迹，碧绿色的残剑在幽暗的月光下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天权单手接过剑，不答反问道：“你知道这剑是怎么断的吗？”

　　夏嘉绿摇头，露出茫然的神情。她只知道碧玉剑是母妃当年的嫁妆，她也曾好奇地问过母妃，换来的却是流芳公主异样的沉默，从此她再也不敢提及此事。

　　修长的手指轻抚上剑身，天权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然却也无奈的微笑，他正欲开口却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两位好高的兴致。”殷妲一袭红衣飘然而至。火红似锦的秀发仿若飞瀑一般倾覆而下，碧色的双瞳泛着晶灿的光泽，优美的唇角挑勾着一抹阴沉的笑意，满腔怨恨的幽光此时暴露无遗。

　　“嫂子不在宫里陪着王兄，却来管小妹的私事，岂不是兴致更高。”柳眉轻挑，夏嘉绿淡淡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私事？”殷妲冷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真的是在此幽会？”

　　“幽会！我和他？”夏嘉绿气极，她对比自己漂亮的男人没兴趣。

　　“王后以为我们在此是为何事？”既没承认也不否认，天权好整以暇地反问，不出意外地看到绿公主嘴角微微抽搐。

　　殷妲美目一瞪，“哼”了一声，怒斥道：“预谋行刺，包庇刺客，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为客之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权冷眼看着眼前美艳至极的红衣女子倨傲不驯的神情。虽然已经为人妻、为人母，殷妲张扬的性格和骄横的态度却是丝毫未变。

　　“若非有人暗中施以援手，那刺客早已毙命当场，又怎会——”被人伺机救走，殷妲咄咄逼人的话语故意没有说完。其实刺客是生是死，是否还有同伙，她根本就是漠不关心，阿烈古琪的身手她从来都是极放心的，有机会除去这位她素来看不顺眼的胤朝四皇子才是她今夜唯一的目的。

　　“明知刺客还有同伙尚未落网却不曾加强戒备，王后何不检讨一下禁卫军的失职。”与殷妲争锋相对的同时，天权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却增了几分疑惑，会是谁呢？那个琴师明明不是依兰喀真的同伙。

　　“我赫提内政不劳你操心，你还是管好自己少去勾引人家有妇之夫。”殷妲狠狠挥了下手中的银鞭，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在静谧的深夜听来确有几分惊悚恐怖的感觉。

　　“女人，是应该温柔一点的。”天权说不清是怜悯还是不屑的眼瞳中闪过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你的母亲没教过你么？”

　　“你以为自己是谁？”殷妲碧绿的眸中燃烧起一种名为愤怒的火焰，“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一介质子，靠美色迷惑男人而生，竟敢对本宫如此不敬，不怕我杀了你！”

　　天权一怔，突然放声笑了起来，左手疾速伸向殷妲雪白的脖颈，单手扼住她的喉咙。似乎挟着一丝轻叹，殷妲的耳畔感受到些微的暖湿气息，“你真的以为他看到的人是我吗？”真是愚蠢的女人，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的情敌是谁，难怪会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充满寒意的手指在喉间的细嫩肌肤上游移，咽喉处传来冰凉的触感，强大的压力让殷妲喘不过气来，呼吸显得迟滞而艰难，就像泽兰沙漠寒冬的夜晚，冰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