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赏先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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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在驴子前头的萝卜，必须得有个备用的。
沈初瞥了一眼在火盆中逐渐化为余烬的书信，决定命人将狼崽子唯一还在世的亲人，他的那个妹妹赎回来——
密探们举一反三，自然也不忘将这人的下落的现状挖出来。
当时顾家二老跟村里人，甚至跟缠绵病榻的两个儿子，都说是小闺女被卖去了城里当丫鬟。
然而查无此人。
想来也是，高门大户挑丫鬟呢，知根知底的家生子是首选，从外头买，也是通过牙婆。
而女孩子到了牙婆手里，按容貌性情被分为三六九等，粗粗笨笨的才被送去当丫头，生的好看的呢，卖去给人做小，或者干脆跟她三哥一般待遇，直接卖去青楼楚馆。
狼崽子的那个妹妹还算幸运，是前者。
但不幸的是，因为先前的洪灾，那买了她回去的富户家中景况也不太好了，主母也将她当半个丫头来使用，还三天两头想找由头发卖出去。
找个由头买回来，若是以后狼崽子不听话了，还可以用这个继续钓着他。
不是威胁，算直接赏他的，可又握在她手里，十分稳妥。
一夜北风呼啸，沈初却难得睡得极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格外好的缘故。
只是这好心情，随着床帐被拉开而烟消云散。
“文绣……怎么今儿这样早？”
她望了一眼外头还乌漆墨黑的窗子皱眉，整个人抱着被子滚到了床铺最里头。没什么小女儿情态，只有无赖相。
文绣只觉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操老妈子的心，心说主子也就是没个官职，若是有，怕是每次大朝都要折磨的够呛。
“主子，您是不是忘了，今日可是柔福帝姬的生辰宴！殿下之前特意邀您早些去宫里陪她，您可是应下了的……”
哦对，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沈初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很利落地爬了起来。
这就是她跟那些真纨绔最大的不同了，但凡有正事，她比谁都积极。
梳妆之后，走出卧房的便是一个雌雄莫辩的俊俏郎君。
可惜没什么人欣赏。
西厢那边的公子们，除了一个狼崽子，都早早过上了心如朽木般的日子，肖想是肖想不起的，若是真有什么觊觎主子的迹象，不用别人，陈睿就能先去料理了。
这也是她为何一直纵容陈睿的缘故：管得住人，让她省心。
要说西厢来来去去的那些人，看着老实，其实多半都曾经将心思打到过她身上。
虽然是世子爷，可到底是个女人不是？若真的笼络住了，一招能从没名没分的房里人直接成了入赘的夫婿，那可比飞上枝头变凤凰还要高级些。
更何况以沈初这般容色，难保不动几分真心。
奈何在沈初这儿，真心太不值钱，老实不给她添麻烦才是好的。偏偏陈睿那人最大的好处便是，他是个罪臣之后，如今他那已经死了三年的爹都没平反，以他的身份，绝不可能肖想着登堂入室。
推门走进院子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因为飘着雪，不见太阳，反而比傍晚时还显得冷了。
沈初虽然是个女子，可归根到底算外臣，等闲不能忘后宫跑，如今算是有贵人的邀约，但入宫觐见的程序仍旧繁琐，少不得就只能提早出发。
之前文绣的担忧并不太准确。
真要是肱骨之臣，日日早朝沈初也愿意，总不至于是花功夫在这种没要紧的小事上——然虽是小事，可旁人谁都没法代劳，少不得就要亲力亲为。
结果，顶着冷风就见到一个人在做更没要紧的小事。
“这狼崽子的动作还挺快。”
顾言和并没看到沈初，他正提着水桶快步而行。
得罪了李嬷嬷，如今再想求她教自己规矩，自然是要鞍前马后，将李嬷嬷身边又脏又累的活计都包下来了。
上车之后，文绣又提起顾言和，问沈初用不用去暗示李嬷嬷，别为难太过。
她原本以为主子当时那迟疑的一步，是因为心疼了。
沈初虽然对西厢的公子们不怎么怜香惜玉，却也从未故意作践过谁。
“不用管，他先前自己气跑了李嬷嬷，若我还护着他，怕他要恃宠而骄。”
文绣可看不出顾言和骄在了哪里。
“可是他不是……那一位的替身吗，若是手上生了冻疮严重起来，指节都歪了，以后可是难办罢？”
她跟着沈初行走在外，皇亲国戚见得多了，舞刀弄枪一身伤的听说过，冬日里干粗活搞出冻疮的可不曾有。
沈初却没她这么紧张，懒洋洋的挑眉：“非要冻伤？李嬷嬷在宫里几十年是白待的么，怎么整治人还半点痕迹不留下，她可比我在行多了。”
如此这般，文绣也不再多言。
看来主子待那言公子真的没半点特别，不过是当个工具，就算日久生情，也是猎户对待鹰犬的感情。
谁能想到这看起来最风流多情之人，反而最是无情呢？
马车停下时，车辕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雪。
入宫之后通往景福宫的一大段路，沈初也只能下车步行。
宫墙深深，红墙绿瓦都被白雪压在底下，只露出零星的一点色泽。
沈初的身份尴尬，仗着平日可以走南闯北，知晓很多新鲜玩意，才让柔福帝姬格外亲近。
沈初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景福宫，刚一迈进去，还没等让宫人通报，就见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的小姑娘如同鸟儿一般扑了出来，若非沈初反应快直接扶住，就要直接扎到她怀里了。
“殿下可悠着点儿，这一撞殿下摔了是小，将我撞倒摔坏了寿礼可就不好了。”
小姑娘抬眼，露出一张明艳的笑脸：“那可不成，走走走，快跟本宫进屋里去，本宫可等不及啦。”
沈初天生就懂得揣摩人心。看不顺眼时三言两语就能将人气的吐血，反过来也能让人打心里欢喜。
柔福帝姬没心机，地位又高，是沈初愿意花心力来笼络的人。
按说承武帝本就不是个宽厚的主君，宫内能活得好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奈何柔福帝姬得天独厚，虽不是皇后所出，却是多年盛宠的德妃唯一的孩子，又是宫内接连诞育了八位皇子后久违的小皇女，所得所享自与旁人不同。
偏巧这个冬天，德妃陪着当今太后，也是她的姑母去了南边行宫过冬。柔福帝姬无人管束，可以随心所欲。
八九岁的女孩子，正是被管束严格，偏又收不住玩心的年纪，和沈初聊了一阵，寿礼的新鲜劲儿也过了，便闹着想出去玩雪。
这冬日天冷，若没个由头，教养嬷嬷和奶娘也会规劝，轻易不会让一个身子娇弱的帝姬出去玩雪——毕竟若是染了风寒，她们都是要受罚的！
可沈初呢？小姑娘抬眼瞧着这位素来有求必应的玩伴，眸中尽是期待。
沈初最是怕冷，本待再给她讲个故事来将话头岔过去，然而突然想起一事，唇角便勾起一抹笑意：“好啊，只不过这外头除了雪便是雪，又冷又没趣，非要出去的话，不如往百鸟园去逛逛。”
宫中珍禽与异兽分了两个院子养着，百鸟园这名字粗俗直白，是当年不太通文墨的开国皇帝亲自取的。都说大俗即大雅，后人只有称赞，没有更改的道理。
小孩子的兴致总是很容易受人左右，柔福帝姬被她三言两语一撺掇，浑然忘了先前本是要去哪宫找哪位先前偷偷打雪仗落了下风的小皇子报仇，高高兴兴就要往百鸟园去。
而去了百鸟园，若是运气好……还能遇见贵人。
漫天撒白，银装素裹。
沈初跟着柔福帝姬，倒是省了自己的鞋底，有幸跟着她一同上步辇挤着，反正小姑娘强行邀的，她乐得轻快，两个人贴着近了还能更暖和些。
而到了百鸟园门口，沈初说大张旗鼓的，会惊了里头的鸟儿，柔福帝姬便不许其他宫人同行，只和沈初一人捧着一个手炉下了步辇进去。
冬日里旁的鸟儿畏寒，其实是少见的，可这百鸟园的宫女平日手里喂鸟的麦麸和碎饼子多的没处用，便是有那并不金贵的野生雀鸟来，也不吝惜撒上一把吃食。于是别处找不到果腹之物的麻雀、红嘴雀一类都聚集过来，一个个羽翼厚实，远看就是浑圆的一颗毛球。
鸟儿们平日被喂惯了，不怕人，见了两个姑娘走近，叽叽喳喳的讨食，憨态可掬。
柔福帝姬见状，眼睛都亮了，立刻要了一袋谷子来喂鸟。
见她乐不思蜀，沈初悄无声息地走远，缓步拐到了一片竹篾编的隔断后头，就见避风的角落里，有一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正望向被纤细的近乎看不见的网罗隔开的外院。
“殿下，这外头不过是些枯草残枝，并非外头广阔的天地，若是这样长久盯着，可是要伤了眼睛的。”
雪白一片，在阳光下甚是耀眼，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灼伤了眸子。
都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偏偏这被丝线的网罗围的最严实的地方，其实最疏于看管。
承武帝怕是猜不到，太子会跟他百般看不顺眼的沈家这离经叛道的女世子有交情。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赏先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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