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十夜鸠

30、哀崖

　　也许，汀戈这样的孩子的确是不如叶释果决，可是他爱她，这也就够了。
　　所以汀戈只是吻住了她因为他的肌肤，而显得冰凉的唇，微笑着说，不怕，不怕，只要我在你身边，该是什么都不怕的。
　　心里亦是这样想的，若是那个人真的找来的话，便一个人领死吧，决不让他伤害叶释一点。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可以为她生，可以为她死，可以和她一辈子在一起而不感到厌倦，甚至一辈子的时间都觉得太少。也许这只是年少时的执着，或是不明就里时的疑惑，可是那又算什么呢，只要她时爱了，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坎坷间就这么迎来了另一个夕阳。可是这样的阳光依旧美的过于倦怠，一只只也许曾经被汀戈捕捉过，用来取悦叶释的蝴蝶在他们身边执着地飞舞着，不用远观就觉得这已经时一幅画了。他们两个人的手抓得是那么紧，仿佛相偎相依经过严寒的树与藤蔓。
　　这样也许不会是一辈子，可是现在他们依旧在享受着这短暂的幸福。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名为往昔的血红色的剑，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心口上，所以汀戈一直把他和叶释紧握的手放在那里。
　　很温暖啊，这种感觉。

　　他们就这么一直看着夕阳，听着海风，等着死亡的降临。
　　可是，直到晨曦踏破第一片夜色，也依旧没有看见红色的血光。这是汀戈才渐渐知道，也许阴霾真的过去，可是未来真的会幸福吗？

　　汀戈看着身边的女人，她已经倚在他的肩头熟睡，他并不责怪她，而她的眼角下已经有暗黑色的痕迹。
　　而海风把她的脸颊吹地有些冰凉。他抚摸着她有些发蓝的脸颊说，睡吧，睡了便不要醒来。

　　一年后。

　　这是汀戈在不夜朱海的第一年，而他与叶释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一个小女孩，还在蹒跚学步，可是却已经会依偎在他们两个的怀里，呀呀直笑。
　　叶释依旧如过去般美丽，而这种美丽恒久不变，而汀戈有仿佛它会永远不变的错觉。
　　从过去的恐惧到犹豫到渐渐平复，再到终于可以享受这样的生活，一年之内，他了解到了很多，比如如何逃避惶惶不可终日，可以品尝到一丝丝平凡的生活里的甜蜜。
　　男耕女织，弄儿为乐，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可是，每夜的晚上，他依旧会再梦中惊醒，梦里总是有一把血色的剑，抵在他的喉咙上，就像一年前一样。

　　每一夜，噩梦都会来袭，他已经习惯在梦中惊醒，身体已经不会像一年前一样，突然惊动，而影响了在身边的人。他会张开眼睛，看着有些破旧的屋顶，而后看看身边熟睡的人，一如无事般睡去。

　　因为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很多人都只能把他们当作看不见。

　　有一天，当汀戈的孩子依旧在哭闹的时候，在孩子几乎稚嫩的哭声里汀戈习惯性地抚着他的脊背，使他慢慢如睡。
　　孩子吮着手指在梦中笑。
　　不夜朱海的海面上，出现了交叠的幻境，仿佛真实般在眼前乍现。有山，有水，有人，有树。这些几乎真实的幻影中，汀戈觉得无比熟悉。
　　他也曾是凡尘中一粒尘埃，却不小心远离世俗之外，享受着这短暂的宁静，这也是一种恩赐了吧。
　　叶释看着他的背影问，汀戈，你在看什么？
　　汀戈回答，幻影。
　　叶释问，为什么不看看眼前，却看幻影呢？
　　汀戈笑笑，因为我的眼前尽是幻影，也许，唯有这不夜朱海的蜃楼才是真实。
　　叶释和汀戈的孩子在哭。
　　可是一瞬间，那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而连哭声的主人也他们的注视下灰飞烟灭。

　　周围没有村庄，没有孩子，没有他们称作家的破屋。有的只是叶释伤心欲绝的表情。
　　汀戈，你到底还是知道了。这是叶释说的，她没有什么表情，或许还在笑，仿佛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
　　村人们的脸是蜃楼里的人的样子，连一草一木都是仿造的。因为十夜蝶精没有离开过不夜朱海，所以她所构造的一切幻影都是镜像，源自于不夜朱海上的幻影。

　　汀戈，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一般的孩子哪里会长得这么快，十月怀胎，竟然几月之后就会咿呀学语的。他还是习惯把那个叶释构建出的幻影叫做我们的孩子，就像他还是依旧喜欢着她一样。
　　我曾经进入过你的梦里。叶释说，我总看见有人在追你，可我却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知道，我不想让你死。
　　叶释的声音很淡，很脆弱，纤细的几乎会在下一秒中断绝。
　　她在笑。
　　无数璀璨的星光从她的身体里溢出来，泛滥成一片碧蓝的海，他的眼神渐渐融化在那一片深邃的幽蓝里。她的身体在慢慢蜕变，仿佛下一秒就要迎向破茧重生的美丽。
　　当所有的颜色退去，夜色显露出它原来的样子。汀戈看到的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在眼前翩翩起舞。也许他的叶释就在其中，可是如此相似的繁杂里，他能找到他的独一无二吗？

　　他的确找到了。
　　仿佛被一种诱惑不断吸引，汀戈像是被飞蛾引诱的蝴蝶一样，向着远处的悬崖走去——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一路上，无数的十夜蝶在他身边起舞，他都视而不见。

　　悬崖上，风很紧。
　　只有一只小小的，不起眼的蝴蝶，停在悬崖的崖边，被风凌乱的吹动的翅膀，让人有一种它会随时被垂下去的错觉。
　　悬崖下，惊涛拍岸。
　　叶释。汀戈果决地叫了这个名字。
　　风刮在脸上，很冷。
　　那只毫不起眼的十夜蝶闪了闪翅膀，而后飞到汀戈面前。在他几乎透明的翅膀里，汀戈看见了蓝色的不夜朱海在愤怒。
　　我不想你死的。那只蝴蝶说。我什么都没有骗你。

　　她在风中缓缓下坠，仿佛一片腐朽的树叶。无数蓝色的光从他身体里四散而去，好像一片片萤火。
　　汀戈合拢双手接住她，他想让她飞，就像萦绕在他身边的所有十夜蝶一样，可是，她已经飞不起来了。

　　突然，狂风大作。
　　汀戈的头发被肆意的风凌乱地吹开，可是，再没有一个人，会伸出手，把他的头发梳理好，即使弄断了她自己的头发。
　　虽然叶释的手并不温暖，因为精灵的身体比人的温度要低。可是汀戈依旧贪恋。
　　他绝望的声音在不夜朱海响起，那又是另一种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