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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慧业重来偏命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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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哪一代主人开始,玉园的储物窖被当做了关押和处置家奴的地方,这里阴森寒冷、刑具齐全,还设有特地隔出充作牢房的小房间。段秋淮入主玉园后,这里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他的私人审讯室。
现在,段秋淮就坐在审讯室里,用阴冷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被吊在两根刑柱之间的楼心月,就仿佛一只残忍的秃鹫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一般。
眼前的这个女人与他印象中秀美娇蛮的楼心月实在是判若两人。
蓬乱如杂草的长发散乱地遮挡着脸庞,一身黑色紧身衣被撕破数处,可以清晰地看到晶莹的肌肤,在追捕中被流弹打伤的右腿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滴洒出的鲜血染红了她身下冰冷的石板……
段秋淮实在是不懂,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为什么要投身政治,以致于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
他点着了一根粗大的雪茄,吐了一个烟圈后开了口:“楼小姐,我不想浪费时间,你也知道我一向的为人,把你从总统府偷走的机要文件交出来,我念在旧日情分上会给你一个痛快。还有,你不必奢望你父亲来救你,他现在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交,就能活命,不交,楼家就惨遭灭门,你自己想想吧。”
楼心月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当初选择了这条路,我就已随时准备去死,死威胁不了我。至于我的家人,世人本就没有能长生不老的,死,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矣,九泉之下,我自己会向他们解释。”
段秋淮差点被一口烟呛着,楼心月的心——真狠啊!
不过,女人再狠,她也仍然是女人。
脸上掠过一丝邪气的笑意,段秋淮又吐出一个烟圈,问身后站着的副官:“她身上都搜过了吗?”
副官道:“在总统府的时候就搜过了,什么都没有。”
段秋淮看了一眼楼心月,淡淡道:“叫几个弟兄再搜一遍,好好地搜一搜,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
副官心领神会,招手叫过几名士兵,吩咐了任务。
几名士兵立时嬉笑起来,围上了楼心月。
即使已准备好受刑甚至死亡,楼心月却没想到段秋淮会用这种下流伎俩来折辱自己,这种一个女人再坚强也无法承受的手段立时教她慌张失措了,情急之下,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段秋淮,你这样对待我,不怕任平笙恨你一辈子吗?”
段秋淮冷哼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你恨我一辈子,但我却能保证,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听到你的任何消息!”
楼心月也冷哼了一声道:“那么钟离玉呢?她的消息你也不在乎吗?我也能保证,动了我,这一辈子你都不会听到钟离玉的消息。”
段秋淮神情一动,止住几名手下,问道:“你有钟离玉的消息?她……在南方?”
楼心月反问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段秋淮冷冷地审视了她半晌,又吸了口烟,直直地将烟雾喷出来,然后吩咐:“动手!”
楼心月大急:“你知不知道她这十几年来想你想得有多苦?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多少对不起她的事?你知不知道她其实一直在你身边……”
最后这句话猛然在段秋淮心中掀起了涛天巨浪,他一跃而起,两大步跨到楼心月面前,揪住她的衣襟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楼心月一甩长发,露出大半张脸庞,得意而清楚地笑道:“其实,钟离玉一直就在你身边,可笑你到现在仍然茫然不知,呵呵,呵呵!”
段秋淮怔怔地瞪着她,不知她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的确掌握内情,但毫无疑问,楼心月的话已成功地搅乱了他的心境,那份一直小心翼翼压在心底的期冀一下子猛烈起来……
玉儿……还在人间?并且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那……会是谁?能是谁呢?
楼心月摆出一脸“除了我谁也不知道钟离玉的消息,信不信由你”的高傲神情,在心底里悄悄向任平笙道歉:平笙啊平笙,若不是到了最后关头,我不会透露给他任何消息的,希望你不要生气,千万别生气啊!
最后,段秋淮冷笑着点了点头:“好,楼心月小姐,今晚我就暂且放过你,不过,我的手段并不止于此,我劝你还是尽早将文件交出来,还有……如果教我知道你在信口开河,你的结果只会更惨!”
满腹心事的段秋淮刚一出门,迎面遇到了陈静舟与任平笙。段秋淮怔了一下,狠狠地瞪向了陈静舟:“陈静舟,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么?”
陈静舟立正垂头,一声也没吭。
任平笙轻声道:“大哥,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教静舟兄带我过来的。”
段秋淮看了他一眼,板着脸道:“你也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这个时候来玉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消息灵通吗?”
段秋淮这两句话口气森冷,任平笙欲言又止,也只能沉默。
看他黯然的模样,段秋淮心中一软,缓和了口气道:“现在形势非比寻常,你做事说话都要小心,不能再这样冲动了,知道吗?”
任平笙低声道:“我、我只是想来看一眼她……”
段秋淮皱眉道:“暂时不行,你先回去吧。”说着转头向陈静舟道:“静舟,你去送他,别惊动其他人。”陈静舟应了一声:“是。”
任平笙还想说什么,陈静舟在段秋淮背后向他微微摇摇头,任平笙吞下了到口边的话,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段秋淮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声,以任平笙的聪明应该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保护他吧?
楼心月刚被送进玉园,任平笙就赶来看她,就是瞎子都看得出这其中必有关连,倘若这痕迹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段正勋立即会派密探来逮捕他。自己选择了不问,不理,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也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维护任平笙是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无论是以任何方法。
只希望无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都不要成为两人之间的心结吧。
想起楼心月所说的“你知不知道她这十几年来想你想得有多苦?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多少对不起她的事?你知不知道她其实一直在你身边……”,他又叹息了一声,如果玉儿真的就在身边,那么他要不要相认呢?相认之后,他又怎么样同时面对玉儿与任平笙呢?
但愿楼心月的话并不是真的吧……
陈静舟、任平笙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六国饭店,与隐藏在他房中的耿求一起商量了一下,制定了一个并不聪明却是目前最有可能做到的计划:迷晕段秋淮,偷走楼心月。
由任平笙负责给段秋淮下迷药;陈静舟将楼心月送出玉园;耿求接应到楼心月后,立即离开北平,返回南方。
计划商定,陈静舟先驱车返回玉园,以免耽搁太久教段秋淮起疑。
耿求和任平笙又商量了一下细节,天光放亮后,任平笙换了一套不打眼的衣服,戴上礼帽,到耿求指定的药铺配回了迷药,并分别在几家成衣铺里为耿求和楼心月买了几套衣服备用。
回到饭店换了一套纯白色西装,任平笙又来到了玉园。
许是昨夜心事重重影响了睡眠,段秋淮今日起床的时间稍晚了一些,刚要用早饭,勤务兵就来通报任平笙又来了的消息,他差点被气笑了,无奈至极地教勤务兵请任平笙进来。
待看到虽然经过梳洗显得容光焕发,眉梢眼底却有掩藏不住的疲惫的任平笙,他心里又一疼,咽回了斥责的话语,转而问道:“用早饭了吗?”
任平笙摇摇头。
段秋淮示意他坐下,道:“想吃点什么?我教厨房给你准备。”
任平笙犹豫了一下,道:“我也吃不下什么,教他们送一杯牛奶就好。”
段秋淮吩咐一旁的女仆:“给任老板准备一杯牛奶,两个煎蛋,一碗白粥。”
任平笙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女仆退下了,房中只有段秋淮与任平笙两人。
段秋淮就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帮楼心月,我直接告诉你吧,她偷走了总统府的机要文件,义父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三天之内追回,然后立即处决相关人等,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有法子救她,所以,你还是死心吧。”
任平笙低声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十分严重,从一开始我也没想能救她出来。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再请你不要教她受太多的苦,民间一向传说玉园中的审讯室比十八层地狱还可怕,心月她是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求你,一定让她清白、美丽地离去……”
段秋淮再叹了口气,道:“我会尽量去做的,但是,如果她不肯交出文件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任平笙期盼地抬头看他:“那、那你让我去劝劝她可好?”
段秋淮摇头道:“我告诉她,她的家人被她连累,会一起送命,她的眼都未眨一下,你以为你在她心中的份量会比她的家人还重要吗?”
任平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未说话。
半晌沉默后,两名女仆轻悄走进,为两人送上早餐。
段秋淮面前也是一碗白粥,两只肉饼,配了几式小菜。
任平笙的心口开始发紧:眼下就是下药的好机会,可是要如何才能将迷药下到段秋淮的碗里呢?
二个人开始沉默地用早餐,任平笙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念头,可就是没有机会下手。
这时,卧房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女仆接起了电话,然后转向段秋淮:“总长,电话。”
段秋淮起身去接电话,趁这个机会,任平笙迅速掏出迷药下到自己面前的粥碗里,然后用勺子搅匀。
女仆回到桌边继续服侍任平笙用饭,任平笙喝了一口牛奶后转向她:“麻烦给我取些糖来。”
女仆应了一声退出去。
任平笙听了听,段秋淮仍然在接电话,他立即起身将两人的粥碗对调,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继续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
又过了几分钟,段秋淮回到了餐厅,皱着眉头道:“刚才义父打电话来问我审讯楼心月的情况,吃过饭我马上亲自去审讯,就不留你了。”
任平笙放下勺子,轻声问道:“能不用刑吗?”
段秋淮没言语,低头迅速吃了几口白粥。
任平笙心中怦怦直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段秋淮抬头,与任平笙的目光相撞,看他紧张万分的样子,微微一笑,想安慰他几句,可是却觉得脑子中一晕,他抚了抚额头,心中疑惑,紧接着又是一晕,他心中一沉,望向对面的任平笙:“你……”
任平笙以为他粥吃得太少,迷药的份量不够,却藉此发现了自己的计划,心中大急,当下将心一横,跳起来几步冲过去,横掌切在段秋淮颈间,段秋淮的身子倏地一软,任平笙忙扶住他,让他靠在椅背上。
确认段秋淮的确晕了过去,任平笙才松了一口气。
门外传来女仆的脚步声,任平笙忙赶到餐厅门口,迎住女仆,接过她手中的糖罐吩咐道:“你快去找陈秘书长来,总长有事要他做。”
女仆稍稍一愣,但是玉园中有谁不知道任平笙在段秋淮心中的位置,所以只愣了一下就遵命离去。
几分钟后,陈静舟就来到忘忧斋,打发走女仆,两个人把段秋淮搬回卧室,陈静舟道:“你留在这里看着他,我这就去送楼小姐。”
任平笙望着他郑重而诚挚地道:“静舟兄,心月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