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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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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仰涛松开了手。萧未离狼狈地起身,忍不住去揉身后的痛处。臀上果真已经高高肿起,略微一碰,就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他有些不自在地垂着头,低声道:“外公教训过了,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吧?”
薛仰涛一时回不过神来。他对萧未离这两年的行事了解的并不算少,却没想到这孩子的情绪反应却处处在自己意料之外,便怔怔问道:“你果真是冉儿和萧靖焉的孩子么?”
萧未离露齿而笑,白皙的面庞上依然有些红云,笑得却又有几分天真烂漫,“您老人家现在才想起验明正身?”他伸手微微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衫,左边半个纤瘦单薄的肩膀便暴露在空气中。“其实,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但在我有记忆时这个东西就在我身上,我以为会和爹娘有点关系。”
薛仰涛定眼看去,之见那凸出的锁骨下有一片红色的羽毛。只那一片看似寻常的羽毛在尾端却拉出一条细线,乍一看,竟似要扬身飞起。
那是薛晓冉幼时他亲手做给她的发簪的样子。那根银簪上微显粗糙的每一道线条都是出自他手。即便薛晓冉在年纪渐大后拥有了数不清的珍奇首饰,却仍不时带上这只简陋到有些拙劣的银簪。薛仰涛喉头微动。他能够想到女儿将这图案印到萧未离身上的情形。
她定是用内功将簪子的形状烙进了婴儿娇嫩的肌肤,然后又用细针将颜料一点点地纹入肌理。细致的,就如同他当年一点点的刻画。
只是极短的时间,薛仰涛便起轻轻开口,“夜重了,把衣服穿好吧。”
萧未离在薛仰涛转身的刹那,微微挑起了唇角,然后漫不经心地整理好衣衫。
薛仰涛微不可闻地深深叹出一口气,而后微笑道:“几日后,江湖便要有惊天骇地的一番变动。我希望自己能从中得利,你看如何?”
萧未离轻笑,清淡若兰,晃神间却又令人误觉那笑的妖冶胜似桃李。“如若我对外公的估料没有太大差错,那么明年三月武林盟主之选……必是外公无疑”
薛仰涛的眸子紧紧地掳住萧未离的表情,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萧未离笑道,“江湖正道的三大中流砥柱玄门、敖罟派和秩擎门的修炼秘籍或七或八地都已落到外公手里了吧?”看到薛仰涛微微额首,他继续道:“虽然未必是什么天下第一,我想外公在所谓正道中恐怕也少有敌手。何况,您又和这次挑起这宝刀盛会的人早有协议……外公,我猜对了么?”
薛仰涛淡淡点头,“确是如此。”
萧未离得意道:“那么,天时、地利外公已经拳拳在握,现在只差人和。这一点,离儿倒可帮上你一些。”
薛仰涛道:“如你所说,拿到宝刀的人,此次是故意放出风声,想搅乱江湖这躺浑水。我虽与他达成协议,暗中煽动各派纷纷前来抢夺。但这人喜怒无常又深不可测,我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夺得醉风吟。”
萧未离微微皱眉,“你们的协议,难道不是你助他削弱各派实力,而他赠刀于你?”
“猜对一半。他只是承诺,如果醉风吟果真落入我手中,他便善罢甘休。如果落在他人手中,就怨不得他了。”
萧未离笑道:“外公没有把握胜出各门派?”
薛仰涛沉吟道:“我只有一个心头大患……”
“残笺阁?”萧未离轻声道:“这个,您大可放心交给离儿就好。”
薛仰涛诧异不语。
萧未离继续道:“我还可助外公一臂之力。那人与你做这等约定,一来是想看武林正道互相残杀,二来恐怕不免要趁机下些杀手。但他定然不敢做的太过明目张胆,这些正道中人虽然虚伪,但如果真的遇到魔道,同仇敌忾的心还是有的。所以,我们不妨加点调料。”
薛仰涛似是理解,却又不解。
“外公可否听说过妖弥洞五怪?”
“难道……”薛仰涛几乎要拍案而起。
“正是!”萧未离笑道:“现在这五人为我所用。您也知道,这五人的身手虽然上不得台面,但联手而施的‘掠魂阵’却是非同小可。那与你约定之人不敢为的,我们却可做做。无论醉风吟是否落入外公之手,一旦宝刀落定人家。妖弥洞五怪便联手实施掠魂阵,那阵法作用之下,一批名门正派的重要人士便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盘山内的一座机关重重的地牢。等他们神智清醒之时,便会发现已经走投无路。”
萧未离笑道,“那座地牢,自然是离儿的杰作。离儿一会便把这里面的情形细细说与外公听,哪些是真凶险,哪些故做文章,外公倒时只要略加掩饰,便可生动地演绎一场表面奋不顾身,其实游刃有余地救众人于危难的传说。那么无论醉风吟落入谁手,明年盟主之选,论声望外公便是无人可及了。”
薛仰涛又惊又疑,似乎一时无法消化萧未离的话,许久才问道:“那妖弥洞五怪出没神鬼,听说性格更是孤僻,如何竟肯为你所用?”
萧未离耸肩道:“再奇诡的人,走路也要留下些痕迹。再高傲的人,心中其实也怕死。离儿不过给他们吃了些好吃的东西,为了拿到解药,他们是什么都肯干的。我给他们五个人吃了五种不同的东西,现在又解开了两人的毒,又是信誉极佳,他们没道理也不敢不帮忙到底。”
薛仰涛久久凝视着萧未离,“我低估了你。”
萧未离嬉笑道:“外公谬赞了。”
“那么,只剩一个问题……”薛仰涛沉吟着,却并未把话说完。
萧未离接口道,“只剩的那一个问题,不是残笺阁。而是外公肯不肯信任我的问题。”他随即莞尔,“如果外公相信我,那么我能保证不让叶烛落不在武斗时登上台。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告诉你届时必有掠魂阵出现,这是防也防不住的。所以……外公如果不愿错失良机,就必须相信离儿绝对不会害你。”
薛仰涛微微昂头道:“那么,我想知道,你要什么?”
片刻的静默后……
“我要外公的梦想成真,要娘亲的牺牲不会白费……”他目光迷离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缓缓的、一字一句地道:“我还要残笺阁的传说从此陨落。”
日光从假山的缝隙中暖暖地洒下,碧水上映着朵朵白云。萧未离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拎起篮子往柴房走去。这两日在薛仰涛浑厚内力的催动下,相思针已经冲破了身上大半的禁制。血脉中淤积的真气也开始运转起来,他的内力恢复了至少三成。余下的穴位只要加以时日便可自行冲破,内力的完全恢复不过只是几天的时间,恰好足以应付琉璃湖时的所需。
他在心中暗自嘲笑自己的多余。即便叶烛落真的废掉他的武功,他们之间便真的再无瓜葛了么?
不是的。自从十二年前那个雾气蒙蒙的早晨开始,生命便已扑进一条湍急的河流。那不知可否叫做命运的湍流便不歇地推着他踉跄向前。他无法驻足,也不可回头。他只是希望叶烛落能这样以为。以为他们彼此再无任何瓜葛,以为他只是他必将光辉的岁月里不可挽救的一场错。
萧未离扬起头看着当空的日头,那夏日即将来临时日渐猛烈的暖阳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用手臂将那过分的光亮挡住,却又忍不住要坚持看去。
他心中突然升起强烈的恐惧。有个声音在耳边咆哮:停下!停下!你不可再这样走下去!如果现在回头,你还来得及!
来得及?他蹲下身子,望着池水里自己的倒影。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孔……微风过出的水波粼粼而去,那映荷般的面庞被随风而动的柔波搅得破碎而慌张。他猛然向后瘫坐在地,他不敢再看水中自己。
有些回想不起,究竟是什么将曾经的他这样拆碎、剥离……是叶烛落的遗忘?还是身处的江湖的狡诈险恶?
都不是!他突然清楚地知道,那是自己的心。他想到那日在枫林中的许愿,终于甜美的微笑起来。胸口被灼痛的幸福感饱胀着,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死死地摁住。
日头那么暖,那么暖……
似乎这样,那些必将远离的温暖,那些必将消逝的碎梦,就能稍稍停留片刻。
那片刻,便是他的永恒。
当萧未离终于起身想起往柴房走去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柴房传来。
“他们竟然还饿着你么?”
薛玉安尴尬地声音温吞地道:“没……苏姑娘你快走吧……”
萧未离笑着快步走去。柴房其实已经破旧的门锁已经被苏荷一刀斩断。而面色憔悴的薛玉安正满面愧色得恨不得钻到稻草堆里。可惜柴房就那么大,他自从三日前挨了打,到现在衣衫上还满是血迹,怎么也藏不住。
萧未离笑道:“苏荷姐姐,二表哥他可惨着呢,不但被打的屁股开花,而且薛家老爷子还不准人给他上药。若不是我还给他送些吃的,他现在恐怕连半条命都剩不了。”
薛玉安被萧未离这番话说的更是颜面难堪,想要骂又骂不出口,想要逃,却也不敢走出柴房一步。看他这般迂腐的模样,萧未离倒有些同情薛仰涛。薛仰涛若是把他的计划和打算说出来,恐怕一个薛玉安,一个薛晓放都要大加反对,并要坚持什么君子之道。这不是逼着老爷子用这等强压手段么!萧未离不禁失笑,将饭菜放下,又转头向苏荷道:“苏和姐姐,你为何来万水庄?”
苏荷看着萧未离,似笑非笑,“阁主明日午后要来万家庄赞助,我只是来打个前站。”
萧未离身躯微震,脸上挂出了一抹迷离的幽怨的神色,却又随即笑道:“叶阁主竟肯屈尊来到这等俗处入住么?”
苏荷眨眨眼,似笑非笑间又多了点嘲讽。“本来就无需来到此处,还要和万有廉那样的粗人打交道,实是件厌事。可是阁主不放心,非要看看那个不听话的孩子找到亲人后在家中受不受欺负,究竟过的好不好……”苏荷咬牙笑道:“阁主真是关心则乱,其实他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个不听话的孩子即便武功全废,依旧有本事让身边的人不痛快。他怎么会过的不好?”
“苏荷姐姐醋性好大……”萧未离狭促着,又瞧了薛玉安一眼,故意用谁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这些话是要背着人说,看,二表哥果然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