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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堂萤火 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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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来自天堂的萤火
早春的夜,已微微有些热闹了。月光还是那么清,有着秋日阳光般的明澈高远,轻轻地自新生的枝叶间洒落下来,直到洒满整个院子,仿佛下了一场温暖的雪,轻柔而煦暖。有早出洞的蛙儿咕咕呱呱叫着,或有早归的布谷鸟儿悠悠唱着熟悉的歌儿,催着一望无际的嗖嗖拔节的麦苗早早飘出麦花香。奶奶依旧揽着我,坐在石榴树下,每年的这天夜里,奶奶都要在外面坐好久好久,不给我拉呱儿,也不逗我玩闹。而今又是这个夜晚了,我懵懵坐在奶奶的怀里,望着那轮踽踽独行的月亮,镶着冰蓝色的光棱,在薄薄的云彩后面一个人悄悄地走,想啊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奶奶在想什么。喜鹊儿挤在一起,蹲在老榆树的枝桠上,垂着翅膀睡觉。我把玩着那柄沉黄色的蒲扇,感到脖颈里有暖暖的泪水流了进来,抬头望望奶奶的脸,深深抽搐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半百的头发映在月光下,仿佛结了一层寒霜。于是我噤口不敢出声了,只是恐慌的抓着奶奶的手臂,使劲钻到她怀里。良久奶奶摸着我的脸,颤抖着说道:“明溪儿,你要记着,天上下雨地下滑,自己摔倒自己爬(起来)啊!等过了夏麦,你也要上学堂了,一定要好好念书认字,为咱老程门争口气啊!”我懵懵听着,咕哝着嘴,点了点头。
而我那文文儿哥哥回到家里,当天晚上,我那二大娘和二大又吵架了,二大娘刚做好饭,端上桌,我那二大爷晒粮食、下瓜种忙了一天累得慌,只顾坐在天井里抽烟消乏,二大娘便骂开了:“你就知道吃烟!你还知道做什么!看谁家的你看菜园还没种!谁家的春地还没种耕?”“我这不忙了一天了吗?没停一停。”二大爷禁不住驳了一句“你,你还好意思说!天底下就你一个人干活儿!人家旁人都抱着膀子闲逛了?凭什么人家的活儿都忙得差不多了,咱家的还做了不到十之一?巴不成人家有四个手怎么着?”二大娘大声说着,“人家,人家都有帮手!你说说,你说说我这几天哪一天闲着来?”二大爷也气坏了,“你甭花里子唿哨地应我,也就该我命苦,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懒东西,我的娘啊!”二大娘说着就扑倒地上呼天抢地的哭了起来,我那二大爷鼓了一肚子气,把手一甩,站了起来做到磨盘上,饭也不吃了。文文儿熟知她的脾气,哭过之后必打人,便怯怯躲到院子里去了。二大娘越发恣肆起来,毫无边际、漫天没日的骂了起来,文文的奶奶,我那二奶奶见闹得太不像话了,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赶了出来,到二大娘身边替二大爷给她认着错,想把她拉起来,谁知她反手一个耳刮子将二奶奶打倒在地,文文儿看到二奶奶摔倒了,忙赶上去锐声叫着“奶奶!奶奶!”将二奶奶扶起来,看到二奶奶的额头磕破了,忙去寻药片来,准备碾碎了给给她敷上。二大爷见状,卷起袖子,三步作两步赶上前去,扬手准备打下去,二大娘越发不可收拾了,撕扯着二大爷的裤子,将头让到他手边,大声哭骂着;“你打啊!你打啊!你打死我我也不受这个苦了!”“洪锋,你要干什么!”二奶奶忙喊着,二大爷气得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来。
母亲听到争吵声,忙披了衣服赶了过来,劝和了大半天,二奶奶、二大爷、二大娘、还有文文儿才又坐在桌前吃饭,二大娘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母亲诉苦,母亲只得安慰着她。而二大爷只是紧绷着脸,一语不发。末了,母亲又嘱咐了一通,才走了出来,文文儿便放下碗筷送母亲,刚合上木门,文文儿又打开了一扇门,伸出头来低低叫了一声“婶娘。”母亲回过头,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那黑瘦的小脸上滚落下来,母亲赶紧又走回去给他抹了眼泪,低声道:“文文儿听话,别哭,快回去吃饭,别惹得你奶奶你爸难受,听着了吗?”文文儿赶紧用手揩了揩脸,点点头,合上了门。
母亲叹息着走了出来,月光依旧那样明朗。前面不远处的石桥边,两个河南来的铁匠仍在叮叮当当打着铁具,大黑泥炉里,大块的炭烧得旺旺的,一片通红。年长的一手用大铜钳夹着锄头,放到砧板上,一手用二锤小心的敲着边缘细巧部位,那位年少的后生则光着膀子,双手握了大锤,使劲儿抡着打着,不时冒出一些刺眼的火星儿。看到母亲,年长的抬起汗水湍流的脸笑了笑,年少的粗粗喊了一声“嫂子”母亲应了道:“这么晚了还不歇着?”“唉,没办法,马上就春种了,大火儿拿来的家式多,不得晚上多干会儿,不能耽误了用啊!”年长的说道,母亲笑了笑道:“害渴了家来喝水。”“哎!”年少的应了应,年长的又笑了笑.母亲走进了院子,思忖着二大爷二大娘的事,不住叹着气。模模糊糊听到院外石桥边那年少的铁匠粗犷的唱道:
干哥哥外走干妹子儿想呦!
披着枣红的头巾儿望呀么望桥头!
等哥哥回来盖盖头儿!
掀了盖头儿上呀么上炕头儿……
春天渐渐的来了,不消一两日,那些还飘着绿烟一样小绒叶的树木已变实变浓绿了。阳光更暖了,穿着小夹袄活动一小会儿额头上便有细密的汗珠了。卧在山坡前怀里的小镇,也渐渐沉到绿的海里。沿着流浪河的一溜杨柳树也渐渐变浓绿,显出一条绿的绸带来。山坡上的各色花儿相继开了,苦芽芽依旧大片的红,灯心草依旧大片的紫,还有野芹菜花、密星儿,一片粉白。山泉边泥地上,各式脚印更密了,在山坡上种花生的大娘大爷们,时常看到有灵精的山麂儿探头探脑的跑到山泉边喝水,也有艳红的达锦鸡,或刚出洞的小刺猬,笨笨的从山坡上滚下来,背上的尖刺上扎满了各色花儿,整一个五彩的绣球,煞是好看。已有俊俏的小燕儿追着暖暖的春风赶回来了,三三两两在山前的麦田里灵巧的飞着,不时喳喳极是清脆的叫着,仿佛为这春天的故乡唱着歌儿。而镇上的人们也更忙了,忙着犁春田,犁完了春田,抓紧种花生、地瓜、玉米,还要浇麦子,这时节天气干的很,只淅沥沥几场小雨,而麦子正拔节,正是需要水的时候。于是镇上长日清闲,有劳动能力的人都下田干活去了,那些年纪大的爷爷奶奶们也不闲着,或支了一筛子的花生、豆子,挑选肥圆的种子,或去镇外挖野菜,这时节,苦菜正盛,荠菜、剪子骨也很嫩,正是好时候呢!
文文儿到镇东大庙里上学去了,而我要过了夏麦才能去,于是只有我一个人懒懒洋洋躺在石榴树下奶奶给我铺的大竹席上,透过石榴树倒卵圆形的小叶,数那石榴树生的花骨朵儿,或数那爬上墙头的空心瓜新生的鲜红的叶儿。屋下四周奶奶种的各色花儿又长了起来,石竹生新枝了,太阳花发芽了,如此玩了一会儿,便觉闷闷不高兴了,刚翻过身来躺下闭上眼睛,忽听到我家白耳朵汪汪的叫声,便坐起身来,看到坡下五婶家石墙上一条黄白的猫儿正与一条狸猫儿正喵喵叫着,要生猫仔儿,白耳朵蹲在坡上颇为不满的汪汪叫着,两只雪白的长耳朵不时抖动着,“白耳朵,胡搅什么!过来!”我吆喝道,听到我的喊声,白耳朵像箭一般嗖的窜到石榴树下席子边上,使劲儿摇着尾巴,眼睛乌溜溜转着,大耳朵转动着,“呶,趴这儿。”我拍拍它的脑袋,指指身边的席子,白耳朵边慢慢走到席子上趴了下来,伸出粉红的舌头舔我的手,舔我的小脚心,我禁不住痒,哈哈大笑起来。正在屋里捡花生的奶奶闻声端着簸箕走了出来,看到我抱着白耳朵玩儿,说道:“明溪儿,别和它胡闹,它身上有跳蚤儿,爬到你身上咬你。起来,起来穿上裤子,穿上鞋,一会儿我领着你去拾柴禾。”我一听就高兴了,立马跳了起来,赤着脚跑到屋里穿衣裳去了。白耳朵也屁颠屁颠跟着我要进屋去。“呔!什么阿物儿!也进屋,外边等着去!”奶奶呵斥着,白耳朵垂下头,仿佛格外委屈似的哼了一声,只得乖乖蹲在门口边的石条上。
不一会儿我们便出发了,奶奶用平柳树皮和麻绳编成的大绳背着大柴篓,我挎着一个小提篮,握着一把小铁铲,傻不楞登的跟在奶奶身后,而白耳朵也屁颠屁颠的跟在我后面。走过流浪河边的杨柳林,暖暖的风吹过,金黄的阳光洒落下来,使得那新生的叶儿反着光,绿油油直逼人眼,翅膀上前着花纹型白色羽毛的喜鹊儿喳喳叫着从头顶上飞过,脚下浅浅的小草里开满了淡紫的苦芽芽。奶奶是那样令我感到温暖,穿着大青色大襟袄,斑白的头发绾在脑后,暖暖的春天仿佛就从他身后扩散开来,把我胖嘟嘟的笑脸暖的微微潮红。
到了河滩上,奶奶嘱咐了我几句,便让我在那株大柳树下捡柳花儿玩儿,自己便背着大柴篓到那边去割干蒿草杆去了。我就跑着追逐那些飘荡的柳花儿,一个人咯咯笑着,踮起脚尖,磕磕绊绊跑着伸着小手拍那些风中飘过的薄薄的云彩一般的柳花儿,好不容易扑到一团,便放到小提篮里,用铁铲挖一丛开满紫色小花儿的苦芽芽压住。而白耳朵也摇头摆尾跟在我后面跑着。于是那个暖洋洋的春日正午,小镇外的小河边,那株和蔼的老柳树下,开出了我一圈圈带着脚印的笑声。从洞里爬出来的青蛙儿,鼓着眼睛看我一下,然后腾的从草丛里跃起,划出一个美丽得弧,咕咚落到清的透明的河水里,圈圈涟漪揉碎了红蜻蜓清晰地影儿,然后小鱼儿、小蝌蚪摇着尾巴笑眯眯游过来,暗金色的水滴泥沙上一团团清泠泠的影儿,像这个春天的小手柔柔划过。
太阳依旧暖暖的,我的小提篮里已有半筐软绵绵的柳花儿了,于是我又撅着屁股去挖那种有着淡紫色小花的苦芽芽,白耳朵笨笨跑着去追那些草地上的小蝴蝶,雪白的耳朵上下翻飞着,浅浅的嫩嫩的小草把我的脸蛋儿半掩起来,屁股高高翘着,阳光在上面洒下暖人的温度,偶尔有红蜻蜓停在上面,扇动着翅膀。渐渐的我爬上了山坡,隐隐听到前面的崖顶上有人在嘤嘤哭泣。
我懵懵的挎着小提篮,笨笨的爬上山坡,转过山角,一个穿着淡黄绿色衣衫的小女孩娇小的身影映入我的瞳仁,若这仲春浅黄绿色波浪里一朵恬静开放的浪花,透着水纹荡漾般动感的涟漪,“凌凌?”我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禁不住提着篮子磕磕绊绊向前走去,惊动了草丛里的好些小蝴蝶,粉白的、淡紫的、嫩黄的,一大群一大群,从我眼前翩然飞过。
“凌凌你干吗哭啊?”我站在她身后,喊着,额头上爬满细小的汗珠。
她抖了一下肩膀,转过身来,我看到她依旧清秀苍白的脸,只是挂满了泪珠一道道泪痕,两颗星星般的眼睛里布满了伤心的云,定定看着我,穿着草绿色小裤子、粉白色小罗衫的小男孩,短短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满了沙粒儿、草叶尖儿,一手提着小提篮,一手握着小铁铲,背后一只长着雪白耳朵的小狗。
蓦的凌凌跑上前来,抱住我大哭起来,小筐子落到地上,紫色的小花儿洒落出来,半筐的柳花儿都洒落出来,随风飘着,飘着,飘满仲春明澈的天空。我仰头望去,大团大团的柳花飘着,像大块大块的云朵,低下头,看到长满菲菲绿草的坟前石板供桌上,一大束开满紫色小花儿的苦芽芽。
“你,你不要哭,奶奶说听话的孩子不能哭,哭皴了脸就不俊了。”我手足无措的说着。
“明溪儿哥哥,我……我想爸爸……也想妈妈……”凌凌依旧抽抽噎噎哭着,举着两只小手,用手背蹭眼泪。
“那,那你爸爸妈妈呢?”我拉着她的小手,提着小筐子,磕磕绊绊向前走着。
“我,我不知道,奶奶说她去享福去了。”凌凌终于止住了哭,脸蛋上脏兮兮的几条泪痕,眼睛红红的。
“享福去了?到哪里享福去了?”我问,“那儿。”凌凌指指身后的坟堆,顶委屈的说着,我摇摇头不明白,凌凌也摇摇头。倒是白耳朵,伸着粉红的舌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刻也不停的欢叫着、跳着,仿佛初到山上感到极是新奇兴奋。
走到山坳尽头的大悬崖边上时,我俩都停了下来,坐在崖边的大石块上,看着脚下几十米下的开阔原野,正沉浸在深深地春天里。流浪河欢快的流着,透过夹岸杨柳林的缝隙透出亮晶晶的光芒来。各家院子都极恬静地卧在那些洋槐树、杨树、榆树、楸树绿色的怀抱里。紫黑的老茅草屋顶,或青黑的瓦顶,青黑的古旧的围墙。院内大都有硕大的梧桐树或石榴树,开满了花儿。偶尔有母牛儿唤小牛的哞哞声或小羊羔的尖细的咩咩声传来。镇上几家大婶家的鸽子扑棱着翅膀从头顶上飞过,刹那间沉浸在绿色似海里。
“凌凌,还记得那天在大柳树上吗?”我问她。
凌凌猛地想起那天她对我和文文儿的“冒犯”,以及对我的嘲笑,脸刷的红了,怯生生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歉意,“记得,明溪儿哥哥,可我……我本来不想……”她又低下头,用手指扣着春衫的边角。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四月八编花环,扮新娘子”我说着。
“我当然记得了,对了,现在那么多花儿都开了,你和文文儿哥哥什么时候给我编呢?”凌凌又高兴起来,拍着小手欢叫着。
“奶奶说还有几天就寒食了,那一天文文儿不去上学,我们去百丈崖,那儿花多。”我说着摆弄着手中的小铲子,白耳朵也一本正经的蹲在我旁边。突然间凌凌的眼睛又黯然下来:“可是……可是妈妈看不到我带花环。”
我们就那样海阔天空的说着小孩子的话,说镇上谁家的母羊生了小羊羔了,说白耳朵怎么欺负三婶家的花猫了,说大碗花上长了长长的大青虫了……太阳逐渐落到西边长满松树的山峰后面去了,艳红的霞云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有红面的枭鸟开始粗着嗓子咕咕啦咕咕啦的叫了,花翎鸟、荆花儿也一群群斜向山谷那边飞去了。淡淡的暮色里可隐隐看到小镇的石桥上,有卖豆腐的老爷爷,或卖菜买肉的大叔了。在田里忙春种的叔叔大爷婶子大娘们也都赶着羊儿牛儿,背着口袋,提着水壶,回家了。母牛唤着小牛儿,哞哞叫着……我和凌凌就那么在悬崖边上坐着,说着,竟连奶奶的呼喊也没听到。白耳朵仿佛也听得入了迷,趴在大方石上,耷拉着耳朵,眯起了眼睛。
渐渐地西边天空上的红霞暗了下来,脚下远处的小镇逐渐模糊在如水的暮色里。偶尔可辨几缕袅袅炊烟升上来,像乳白色的牛奶一样散了开来。天幕上的星星开始眨眼睛了,天黑了下来。而我和凌凌竟都没感到害怕,也没感到要回家,只是高高的坐在那悬崖边上,只是双手支在膝上,托着腮,望着崖下的一片茫茫。夜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静,可以听到百折草拔节的声音。偶尔有不知名的虫儿嘤嘤叫着,仿佛要睡着了。蓦的我看到前面的夜空里一点蓝幽幽的光闪着,接着不一会儿,又有几丝亮光从别处划了过来。我和凌凌狐疑的看着,不一会儿整个小镇上空就盈盈飞动着那种蓝幽幽的光芒了,密密匝匝的,仿佛天空中的星星全都落了下来。
“啊!那是灯笼女(萤火虫)!是灯笼女!奶奶说那是去享福的人化成的,也是远在别的地方不能回家的人派来的,它们在黑夜里去看望那些人所挂牵的人,提着小灯笼是为了照路!”凌凌欢叫着,拍着手,我应了一声,仍呆呆的看着那萤火流动。
“这些灯笼女肯定是去享福的爸爸化成的,也是远在别的地方的妈妈派来的,明溪儿哥哥,你快帮我逮几个。”凌淩说着,从崖边爬到山坡上,我应了一声,便和白耳朵爬了上来,摸黑折了一只硕大的梧桐树叶,去拍那些飞动的萤火虫,拍到一只,落到草丛里,白耳朵便跑上前去小心咬住,送到凌凌手里,凌凌欢叫着,拍拍它的脑袋。不一会儿凌凌用粽叶卷成的长筒里已满满爬动着萤火虫了,我们俩便笑着,看着蓝幽幽的光芒映着凌凌圆圆的脸蛋儿,大眼睛眨着,很像天上的星星。“明溪哥哥,你和我到爸爸坟前去。”凌淩说着,小心翼翼捧着那筒萤火虫儿,“喔。”我应着,和她慢慢走到我那大爷的坟前,凌凌将那筒萤火虫儿小心翼翼放到坟前石供桌上那个深深地石窠里,便拉着我的手跪了下来,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爸爸,这些萤火虫是你化成的,是吗?是来看小凌凌的,是吗?凌凌知道,这里面也有妈妈派来的。你们放心,凌凌很听奶奶的话儿,可是凌凌也想你们啊!凌凌也想化成一个灯笼女去看看你们,可是……可是……”凌淩说着,眼睛里又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蓦的白耳朵汪汪叫了起来,我和凌凌回过头来 ,却看到镇上好些叔叔大爷婶子大娘提着灯笼站在那里,五奶奶站在最前面,稀疏花白的头发乱乱飘在风里,依稀脸上的皱纹里闪着泪花。凌凌看到五奶奶,锐声喊道;“奶奶!奶奶!”便扑了上去,扑到五奶奶怀里,五奶奶紧紧抱着她,含泪应道:“哎!哎!”我也怯怯走到母亲身边,而母亲却没有打我,只是一把把我揽到怀里紧紧抱着我,抬起头,看到镇上的那些婶子大娘都在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