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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琵琶弦上说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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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花魁,嬷嬷,你得帮我。”
嬷嬷掌不住,一口茶喷出来:“你这丫头可是疯了,青天白日的怎么说起梦话来了?”
“为了让段沁想起我,除了当花魁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我看着嬷嬷,神情无比认真。
“段沁?就是那天送你回来的公子?傻丫头,别做梦了,那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绝不是你能招惹的起的。谁让你没造化养在妓院里。想要好姻缘?先等下辈子投个好胎再说吧。”
“嬷嬷,你是最疼细细的,求你帮帮我吧。”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嬷嬷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我想见他,只要能再见他一面,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皱一皱眉头!”
嬷嬷叹了口气,“傻孩子,不是嬷嬷不想帮你。你当人人都能做得了花魁么?细细,你的模样天分都不是上上之选,孩子,还是认命吧。”
“你要是真想从良,改天我瞧瞧那些员外哪个要纳妾的,给你牵牵线,我也不要你多少身价银子,选个好人家,好歹也算咱娘儿俩缘分一场。”
我却再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
三天三夜过后,嬷嬷无奈,只好随了我。
装饰,仪态,谈吐,歌舞,书画,诗词……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只余两个时辰睡觉。
嬷嬷要求甚严,动辄打骂,她是想让我知难而退。我却咬紧牙,一声也不抱怨。
为了穿衣好看,每日以细带束腰,一顿饭只有半碗米粥,常饿得头昏眼花。
地上铺满碎石,头顶瓷瓶赤足走在上面,只为练成那步态轻盈摇曳生姿。
……桩桩件件,我皆不以为苦。
《秦淮广记》载,玉腰楼花魁风细细,“姿首如常人”,但“神情开涤,濯濯如春柳早莺,吐辞流盼,巧伺人意。工诗词,尤善歌舞。自造新声,歌曰:又过莺花阵,宽尽金缕衣。又歌:风去尘香散,红尘一去千千丈。冠绝一时。”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
当最初的兴奋和焦躁褪去,等待就化作年复一年的煎熬,忘记了原因,不奢求结果,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等的那个人到底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来了之后又会不会走。
甚至,那个人也许从来就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还有这样一个人,如此痴心的等着他。
我却不能不等下去,满心绝望,却犹存挂念。
一日,忽来了两名公差,说是太守大人召嬷嬷去训话。官府与青楼素无纠葛,此行吉凶未定,玉腰楼上下,皆尽惊慌。
我道:“嬷嬷,细细随你一起去吧,若有什么事,多少有个照应。”
嬷嬷反倒如没事人一般,拍拍我手,“别学那起眼浅的大惊小怪,怕什么,老身不杀人不放火,难道太守大人竟硬安个罪名儿给我不成?玉腰楼还指望你替我照管呢,你只管放宽心,我去去就回。”说罢,自去打扮一番,便随官差去了。
我在房中,心中不住盘算那几个相熟的达官贵人、名门士绅,万一嬷嬷有个三长两短,哪个可以将性命相托。
官字两个口,就是大丈夫也有无处讲理的窘迫;何况青楼女子,更是人人得而欺之。
宋时的严幼芳,不是便被那假道学朱熹老儿随随便便安了个“不合蛊惑上官”的罪名,狠毒将她痛杖了一顿,发去绍兴,监里无端的监了两个月,强坐得他一个不应罪名,到受了两番科断;其余逼招拷打,可想而知。
可笑可笑,那严蕊本就是天台官妓,宋律所定,不许她侍奉上官,却又教她去侍奉哪个?
我立于楼头,焦心盼望,嬷嬷与我十三年母女缘,荣辱相依,此番嬷嬷生死未卜,教人怎生不挂念?
日暮时分,却见一人远远走来,定睛一看,正是嬷嬷。
“嬷嬷,他们可曾为难你?”我捉着嬷嬷双手,不住上下打量。
“傻孩子,嬷嬷怎会有事,倒是你……细细,你随我进房,我有话问你。”嬷嬷一脸肃然,牵起我手便走。
“细细,你近来可曾碰上什么不寻常的客人?”
我细想,“不曾碰上什么人,日间往来的都是熟客,都见过的,怎么反来问我?”
嬷嬷松口气,叹道:“细细,今日太守大人传我去,说道有位贵人要见你,命你明日而更在晚香楼的天字雅间伺候,又说这贵人是你老相识,我寻思着,杭州城不过弹丸之地,又有哪个大得过太守?”
“嬷嬷,你是说,太守大人要见我?”
“却又不像,瞧太守大人说这话时,神色间甚是忌惮。”
“嬷嬷不必多费心思,此行不论是福是祸,细细都躲不过。不如放宽心,走一步看一步吧。”
嬷嬷长叹一声,“孩子,你自己小心。”
次日起的绝早,虽说并无惧怕,但心下仍旧惴惴。辗转半宿,也罢,烟花女子唯一可以依恃的便是这身皮相,不如早早装扮,多少求个心安。
香汤沐浴,以玫瑰露浸发,半点马虎不得。女子除相貌外,最重头发修饰。传说汉武帝第一次见到卫子夫,便是惑于那七尺青丝,“上见其美发,悦之,遂纳于宫中。”
趁长发半干,挽成宫髻,遍插满冠、捧鬓、倒钗之类,皆以金银花枝为之而贴翠加珠。
一朵深红玫瑰,将开未开,簪于鬓上,丽质天成。
穿一件妃红纱衣,衬的颈上那串合浦明珠宝光流动,贵气逼人。
蔷薇粉敷面,淡扫娥眉,轻点朱唇,镜中之人,自有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