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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众生处在娱乐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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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生涯原是梦。原来越是出身下贱,就越怕人轻贱。可又能怎么样呢,眼耳喉舌都长在别人身上,要笑要骂只能由人。
渐渐有流言传来,说堂堂段家世子竟恋上了烟花女子,枉顾伦常赎她进府,金屋藏娇。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千万般的委屈没个去处,性子反倒回去了,仿佛小时候那无遮无拦任性着的年纪。终日百无聊赖,散着头发躺在榻上看书赏花。见到段沁,便撒娇撒痴,越发不顾一切。
他是我唯一依恃,可越是珍重,就越不知道怎样捉紧他。那些巧伺人意,万千小心,早已抛诸脑后。我变尽花样,动辄哭泣吵闹,只求段沁片刻不离。
如此日复一日,连那小鬟亦多有不耐,段沁倒是全不在意,仍是百般牵就,如同面对一三岁小儿,既知道绝没有道理可讲,也就随我闹去了。
又有谁知我心中是何等惶恐不安,只怕明朝黄粱梦醒,缘浅情深。
身边使女,跪在地上手捧银盆:“请姑娘沐面。”
我一声冷笑,姑娘姑娘,纵然出了勾栏院,也还是姑娘。
不妻不妾,不娼不良。
百转千回,到头来,竟还是逃不开这宿命。
也罢也罢,蝴蝶一般朝生暮死。似这样的欢乐,谁知还能有几日?
不敢去问段沁,在他心里,风细细,究竟能得多少斤两?
我竟有些儿躲着他。
怕自己忍不住会问出口;怕自己生生逼迫,如那索命厉鬼。归根结底,怕他,会令我失望。
只需他轻轻巧巧一句话,便可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再也不得往生。
爱得越深,就越绝望。每多爱一分,胜算就少一分,怎么能祈求,那人也会越来越爱你?
段沁是那样安静,静得教我心慌。爱是灼热是燃烧,是彼此伤害,是你死我活。可唯独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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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段沁要出京办差。临去那夜,我自身后抱住他,心中一片冰凉,竟觉得他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不敢细想,心慌意乱间,竟似大难临头。我的天下就只得眼前这一点点大。哪里知道,这一个人,就是我的整个天下。
段沁浑然不觉,昼长夜短,那人好梦正酣。
天亮时,我不肯起身送他,只是将头埋在被子底下,任谁叫唤也不出来。只因为哭了一夜,枕头下那张脸,不知会是什么吓人模样。段沁百般哄诱,我就是不肯就范,只得叹口气自去了。
万事万物皆有根由。
爱上段沁,却是为了什么?
十五岁那年的一面之缘,十八岁时的重逢.原以为爱他只为那张笑脸,因为当时得不到反而觉得愈加珍贵.
为什么得到之后,那样的爱反而越来越焦灼?
我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的理由,竟连自己都想不出.
只是迫切想抓住,想拥有,不顾他人,不顾自己.
爱念,本就与贪婪同出一源,却比贪婪更让人不能忍受.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遇见段沁之前,我一直都是寂寞的.客人再宠爱,嬷嬷再纵容又如何,不必等到他朝年老色衰,一旦他们厌了,我就不再是玉瓶中的尊贵花朵,立时被踩在脚下化作烂泥.
那纵使身处无限繁华,却仍孤身一人般的刻骨寂寞,是永不能摆脱的梦魇.
只有段沁,肯带我高飞远走.
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只要能够抱着他,我就万分心安。
可段沁又怎会是我一个人的.
我只是他世界里的一隅,不是必不可少,不是魂牵梦萦.我甚至不知道段沁为什么大老远带我来京城,他宠我疼我,就像主人对待心爱的玩物.
青楼女子,虽说虚情假意惯了,偶尔也能见几个痴情种子。
段沁跟他们不一样。我对他,完全没有掌握。
我只能在这里等他回来。
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不知道来了之后还会不会走……
像之前那样,满心绝望却又心存侥幸。
那一日,我正倚在榻上凭窗远望,忽听一人道:“姑娘可是姓风?”
我大惊,王府内院怎么会有陌生男子声音,连忙整肃衣衫,怒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不经通传就闯进来!”
那人冷笑道:“风姑娘好大的脾气,我可是替人送礼来的,姑娘不赏杯茶喝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让人棒杀我不成?”
凝神看去,那人长身玉立,衣饰华贵,一望即知不是等闲人物。一身白衣衬的他纤尘不染,可不知怎的,我竟觉得他洁净的有些刺眼。
忙敛衽为礼,他能在这王府中自由出入,自然不是我能开罪得了,“请恕细细无礼,敢问公子所为何来?”
门外隐约可见有众人正抬一物进来,那人道,“我替那姓段的送礼来了。”
夕阳照在那物上,只见一片流光溢彩,晶莹剔透。
琉璃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