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荷墓》第二薇

2、Chapter 2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又一阵风沙过去，日冕照射下的群山仿佛铁线白描，冷硬的塞在翻滚的云海下。无声无息的风，无边无际。
　　远方，驼铃清脆悦耳，伴随着牧民的哼唱，到了几十里依然不止，这支驼队从大理古城出发，由商旅、军队、刀手组成，由于楼兰近年多生事端，在白龙堆内没有好的向导、人员一度减少，再经过龟兹、疏勒后，最终到达敦煌古城的人数更是少之又少。
　　从中原进入敦煌，必要经过阳关和玉门关这两个侧目，然而，这支队伍仿佛是迷了路，一直在大漠南边兜转，连连半个月都没有进入丝绸之路的咽喉。
　　敦煌一直把持着西域要冲，自大汉班超成为西域都护后，关税一减再减，然而，那些从扬益二洲带出的锦缎，褡裢箱笼的茶叶仿佛独秀一只，买卖的价格高出了几倍----这样的诱惑，使得众多商人不辞辛苦，万里而来。
　　毕竟不是炎夏，春日气息正浓，巨大的云层遮住了强大辐射，旅人们东倒西歪的依在畜生的脊背上，被黄沙拍打的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由来争战地，不见有人还。
　　一匹枯槁的老马有些踉跄走进风沙中，四野呼啸，一地地的残骸与白骨，露出绝望之人阴森的眼窟。老马抖了抖身上的沙砾，徒然间一个漆黑的人影从马背上跌落，由于手中还勒着盛水的酒囊，那人在落进沙漠中后，被老马拖出了几米。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老马转了个身凑过去，鼻翼翕合。云层飘散之后，巨大的热气蒸腾在昏死过去的躯体上，漫漫黄沙，何处才是尽头？
　　“卟---”似是吸进了一砾沙砾，老马打了个喷嚏，口水和鼻涕喷到对方的脸颊上，那个躯体终于动了动，挣扎着支起双臂想站起来，然而，三天滴水不尽，行李中的食物早就在进入白龙堆的时候被劫匪抢夺一空，如今的他似乎已经被抽走了最后一点力气，颓然趴倒在黄沙中。
　　看到他不动，枯死的胡杨树上三只饥饿难耐的秃鹫盘旋而下，鸣叫了几声，停在了这具躯体之上，秃鹫低下头、啄了啄，忽地，有几股新鲜的血液流出，秃鹫兴奋的啃噬起来，扇动的翅膀带着巨大的气流，吹散了那人满身的黄沙。
　　躯体挣扎了一下，死死掐紧马腿，老马立时嘶鸣了一声，夺路而逃。然而，那人的另一只手同样抓着水囊的绳子，几滴水被翻倒而出，迅速蒸发在大漠蒸腾之下，那人被拖出了几米，却不想被秃鹫再度围席而上。
　　“去---”不远处，清脆的一声低呵，秃鹫扑扇着巨大的翅膀，一飞冲天，不舍地在胡杨树旁旋转了几圈，离去了。一位戎装的将军，手里握着射雕的弓箭，身后跟着四名随从，马蹄落地，卷起黄尘滚滚，人影交叠着映在大漠之上，覆盖住那具奄奄一息的躯体。
　　玄墨从马上翻身而下，将弓箭扔给了身后的随从，急步上前。戎装的将军挥手、挡开了疯狂觅食的秃鹫，又轻松的扯断了水囊的绳索，他拿出衣襟下的匕首，横起手腕，锋利的刀刃避开了腕部的动脉，直接割破肌肤，鲜血一滴一滴落下，立刻被黄沙掩盖了。
　　“将军，让我们来吧！”身后有人出声阻拦，这个驻扎在敦煌镜内的一品大将，如何为了一个快死的旅人而割肉放血！
　　戎装将军摇了摇头，单手将那人从大漠下拉了出来，手腕挨进他的唇。然而，似是闻到了血的味道，那人嘴唇蠕动了一下，张开口，拼命吮吸起来。半晌，躯体的脸色重新恢复正常，唇瓣被鲜血染得艳穆诱惑。勉励地撑起身子，黄沙簌簌地从他的领口下滑，才显出这人的身份地位----一个前来报信的士兵。
　　神志于然一清，大漠孤雁下，那人终于睁开眼，丝毫不顾身上的伤口，立刻从袖口内取出一封信笺----因为害怕被半路吹走，那人用头发当作引线，将袖子紧紧束逢起来，同时也避忌了黄沙的侵蚀。这个下意识的想法，果真起到了作用，他千里迢迢赶来报信的任务也已完成，好在，他并没死。
　　“将军。”那人张了张口，和着满嘴的血。认出了救他命的人，但是全身上下的力气只维持他叫出这个称呼。
　　玄墨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他先休息，“不必了，回去再看。”于是他回头，四个随从立刻上前、将那位兵卒两脚两手抬了起来。忽然，被抬起的人开始挣扎，因为无力叫喊，全身就像扭曲的弹簧，不停的晃动，目光变的狠厉和冷锐。
　　玄墨皱了皱眉头，放开牵马的绳索走过去，问道：“好，我立刻就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拆开信笺，然而看了不过两行，戎装将军的目光蓦然凛冽起来，握着信的手竟然在发抖。他对着那名兵卒微微点头，含笑道；“多谢了。”后，立时回身：“你们抬着他，我先行一步。”
　　大漠好似一个蒸笼，烧烤着数万里的一切，然而他的平坦只有草原能及，两者唯一不同的是-----草原有蓝天远上白云，马溅落草没蹄；大漠是一片灰泽的海洋，只有颓败的云层与交叠的人影，却带着人性的高亮和豪爽。所以，天上地上，天堂不再是苏杭，大漠的风沙足以清洗每位旅人疲惫的心！
　　“立刻传令，召集大理在嘉峪关与阳关的军队，必然在敌军围袭之际，直捣王城。”虽然玄墨已经面色苍白，但是他的指令却没有丝毫差错，“此外，快马加急南下通知驻扎在云南的守军，命他们早三个时辰实行宵禁，凡是有趁机作乱者、暗中偷袭者，一律杀无赦！”
　　戎装将军站在点将台上，眉目紧蹙，手中一把钢剑在日光下璀璨华丽，瞬间定穿了所有将士的心。转眼间，竟连收拾行装的时间都没有，两条长龙也似的军队蜿蜒行进沙漠之颠。
　　我的英雄们……大漠上的雄鹰，请散发出你们的光芒、救无辜的黎民与水火当中，我会殿后为你们服务，请各位务必珍重：“此去一战决胜负，请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战士们高高的声音响彻大地，震起枯死胡杨树尖的秃鹫层层，吹起大漠疯狂的黄沙，军队跋涉而出，声音却径直传入了玄墨耳中；“此战不胜则亡，尔等无悔！
　　无悔……好、好一个无悔！戎装的将军站在敦煌城头，远处还能听见牧民的高唱、拉着马车四处寻找邑馆客栈的商人----那些蓬勃生机的生命，似乎还对死亡无意识呢！你们可知，四处的战争已经爆发，天空中又该有多少战士的灵魂即将陨落，而你们可曾为了和平奋斗的战士们流一滴眼泪，你们可曾听见----那些孤军奋战的寂寞灵魂下、又有多么悲壮的故事！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争战几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