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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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灵这次回来，至高兴的莫过于父亲，颇有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逢人便笑呵呵的说：“我家宝灵啊，卑诗大学毕业，二十几岁的人了，终身大事还要我来操心。”言若有憾，实则心喜。外人都知马宝灵是马老的掌上明珠，故都了然的笑。
连母亲都时不时酸酸的说：“宝灵，你父爱你胜我百倍。”
宝灵总是安慰她：“根本是两种感情，不可相提并论。”
马老，其实并不老，四十八岁的人，身材依然挺拔，头发修饰的很好，善于保养，风度儒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上几岁，可是父亲是政要，他们那个圈子，稍有点名望，便是李老王老，不敢恭维。
回来几日，亲戚朋友家转了个遍，着实忙得没有空闲。
那日傍晚回家，天色已暗，家里不见开灯，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沉思，走近一看才知她在落泪。
宝灵忙问原委。
母亲拿出一张字条，上面是清秀的字体：“很喜欢你演讲时的风采，那身西装极之适合，请将袖口赠我一枚，便于思念。晚7时老地方见。Lina。”
大写的L拉出较长的笔锋，气势张狂。
字条揉痕较重，大概是作者团作纸球趁人不注意掷过去，呵，怎样的挑逗？
宝灵读完一脚跌至沙发里。
不可能。
“哪里来的？”过会儿才问。
“你父的西装内侧口袋。”
“西装是他人置办？”
“像他那种经常出席重要场合的人，自然有一个团队服务。我早就被剥夺该项权利。”母亲摇摇头，深吸一口气。
“宝灵，按说此事不该告与你知，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不关你事，你仍是你父最爱。”
怎么不关马宝灵的事？宝灵自幼看惯周遭小朋友父母离异后的惨状，一直庆幸自己父母婚姻美满，在如此动荡不安轻佻的社会，难得至极，懂事之后，便以父亲为模版寻找对象，他是模范丈夫模范父亲，是宝灵心目中的super star。
但是今日，这个形象突然倾塌，将宝灵的心砸成粉碎。
失望，失望极了。
当日父亲到晚上11点才回来，宝灵观察他的西装，袖扣果然少了一枚，宝灵心一沉，晚安都没有讲，上楼去睡了。
其实并没有睡着，宝灵一直压抑自己时刻想冲下去质问父亲“今晚你去了哪里？”的冲动。
早上宝灵听见父亲走后才下楼。
她端端正正的吃完早饭，梳洗打扮，就要出门。
母亲叫住她：“宝灵，不要多事。”
宝灵挥一挥手：“昨日约好打网球。”
什么网球？到底是母亲了解她，宝灵开车到父亲单位去。
以往每次看到这座大厦，宝灵总会更加崇拜父亲。父亲自幼家贫，半工半读，从这个大厦底层做起，一步一步，全靠自己双手，没有后台，因此做的比他人更加辛苦，从小马做到马老，此中辛酸血泪可写部书，现终于爬到顶层，风景格外好看。
可是今日，仰望上去，玻璃墙幕，映印着都会的蓝天白云，金色阳光反射出来，分外耀眼，宝灵突然想呕吐。
宝灵经通报上去，来接她的是杨一安。
宝灵心里一直有个秘密。
中学时杨一安受父亲之托给宝灵做家教时，两个人心内互相爱慕，但从未说明。当时因宝灵在上学，一安还是一名普通职员。
宝灵喜欢一安的原因是他很像年轻时的父亲，仅此而已。
这还是宝灵毕业回来两人第一次见面。宝灵看到心上人，心中一阵激动，一年没见，感慨万分。
可是，慢着，今天来可是另有目的。
一安看到心上人也是一阵激动，自知条件相差甚远，成功率较低，可依然管不住那颗飞出去的心。
“马老正在开会，请稍等。”
宝灵心想：正合我意。
宝灵装作不经意的说：“一年没来，人员变动似乎很大，有好些生面孔。”
“是这样，我可带宝灵重新认识一下。”
宝灵点点头，随一安走。
其实陌生面孔不少，女性面孔却不多。那一位，膀大腰圆，粗着嗓门讲电话，还未介绍，宝灵便摆摆手，不再打扰，不是这一位。那边那一位，极其文静，说话神情紧张，恍如受惊的小兔子，宝灵摇摇头，不可能是这样一位兔子小姐。
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宝灵叹口气，打算告辞。
或许，是误会？
刚走至门口，门被人砰一下推开，人未见笑声倒先进来，噫，是个妙人儿，左手叉腰，右手拿一摞文件，因走得急一些文件落到地上。
约摸三十岁的人儿，卷曲的棕色头发极有弹性的随笑声拨动，象牙色皮肤，眼角眉梢勾挑出百种风情，鼻梁高挺，最吸引人是她放肆的毫不压抑的笑声，恁像一个王熙凤。
一安迎上去帮忙拣东西：“Lina，怎么笑成这样？”
呵，是她，倒在意料之中。
宝灵径直走上去，伸出手自我介绍：“马宝灵。”
Lina呆一呆，脸上的笑容暂停一下，随即从容微笑的伸出手：“谢丽娜。”
完了，母亲好似胜算不大。母亲是那种高贵优雅气质的女人，从小养尊处优，家教极其严格，理智而收敛，可对于男人来说，谁愿意久而久之面对一尊菩萨？
这是个魔女当道，妖孽横行的世道。
宝灵苦笑，此女确有道行。
“素闻马小姐气质姣好，清新脱俗，行事不同于一般名媛，今日得以相见，比传说更甚，荣幸至极。”外交辞令，说得真是流畅。
“客气了，谢小姐大名才是如雷贯耳呢。”实则痛彻心扉。
只听谢问“马老昨日的衣服可送去洗？下午三时的材料有无整理”等语。
俨然大观园第一管家执事风范。
宝灵很努力稳住笑，母女皆败一筹。怎是此等艳女的对手？
一安送宝灵到楼下，一路都在思考要不要对心上人提出约请。
“宝灵，那个……你，不知道晚上有没有时间共进晚餐？”
宝灵其实很愿意，但是她当下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一安，改日好吗？我今日有些不舒服。”
时下一般女孩说改日，都是婉拒的意思，殊不知，马宝灵确是心内有事。
可是一安不知。
一安的那颗飞出去的心突然被掷回来，扑通一声坠下去，撞在胃上，只觉心里胃里一阵绞痛，眼冒金星。
表面却不动声色：“没关系，既然不舒服，我送你回家吧。”
宝灵看着一安，心说：对不起，一安，我心乱极，改日，改日我来约你。
宝灵摆摆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一安，再见。”
宝灵其实并不想回家，她将车开到布林洗衣中心。
宝灵小时候很是调皮的，父亲喜欢带她出来参加一些聚会，新上身的衣服，不到聚会结束便沾染团团污迹。父亲让助手将她送到布林洗衣中心，半个小时，脏衣如新。
后来宝灵大些，文静许多，便很少过来，不过，马老的衣服一直送至这里。
店员看有客人，忙迎上来。见是生面孔，便问：“小姐，需要什么服务？”
“我是市政公署的，谢小姐说似有东西遗漏在今日早上送来马老的衣服里，遣我来看，正好我也想洗一下这嵌丝披肩。”宝灵将身上围的披肩拿下来，递给店员。
“这个……马老的衣服……谢小姐并未通知我们有此事。”店员很是为难。
“就是那套深灰色阿曼尼男士L号……”宝灵正在解释，这时只见一头发半白矮胖的老头走过来。
一看宝灵便大步上前来一叠声问好：“可是马小姐？好久不见，几乎不敢相认，马小姐真是气色愈加的好。不知今日来小店是何事？”
宝灵想心里叫声妙。
“林老板，好久不见。我昨日似有东西遗漏在我父亲送来的衣服里，所以来看看，不知可否……?
“可以，当然可以，小王，将马老今日送洗的衣服拿来给马小姐。马小姐，您先看着，我招呼一下其他客人。”
“请便。”
宝灵拿过衣服，看到袖扣少了一颗，果然是这件。
宝灵趁人不注意，将另一颗袖扣摘下，悄悄放于自己裤袋中。
这日傍晚。马老回家早些。
看宝灵坐在客厅看杂志，便问：“宝灵，你今日可是去了我们大厦？”
“嗯，顺便看看一安。”
“唔。”
宝灵把书一放：“对了，老爸，我今天去发现来了很多陌生的面孔，都不认识呢。还好有一安介绍。”
马老一听，忙放下手中的青花茶碗：“都见到谁了？”茶盖和茶碗碰撞出叮当声响。
“波姬张、美伦王、保罗郭，太多，其他的忘记名字了。”宝灵摇摇头，并未说谢丽娜。
马老将茶碗端起，喝一口茶：“嗯，都是年轻的小辈。”
宝灵看了一眼恢复泰然的父亲。
“老爸，你看这是不是你衣服上的？”宝灵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袖扣。
马老又忙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声响更大，接过纽扣细看。
“这个……你从哪得来？”脸色转白，肌肉紧张。
“我今日路过洗衣店，洗了件披肩，在洗衣店地板上捡到的。”
“唔。”
过会儿，马老站起来，去书房，掩上门。宝灵悄悄跟过去，附耳贴门上，只听得几句“袖扣在你那就好”“一会打电话询问洗衣中心袖扣和披肩之事”等语。
宝灵突然间觉得凉彻心肺。二十多年堆积的巍峨突然倾塌，跌得满地泡沫，伸出手去抓，只留下一些虚幻的白色印记。
宝灵强打起精神，眼睛肿肿。
过几日，宝灵将车停在父亲大厦外的角落，就这样坐在车子里，看看进来出去匆匆的人。
突然门大开，出来一群人。马老在众星戴月拥簇下走出来。谢丽娜紧随左右，两个人边走边笑着谈论什么。宝灵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没打开车门出去直面的勇气。
那一堆人渐渐走远。宝灵叹口气，平静一下心情，正要发动车离开。
这时，从大厦里出来一男一女，男的是一安，拿了大摞东西，女的是那个兔子小姐。
宝灵秉住呼吸，那两人说说笑笑，很熟捻的样子，慢着，那是什么动作？只见两人站住，兔子小姐拿出手绢，含情脉脉的替一安擦擦汗，再看一安，并无异常反应，似乎已习惯，脸微红羞涩的笑着。
宝灵这下忍不住，打开车门，大步走上前去。
要走到跟前，一安才看见她，一时紧张后退一步，东西掉一地。
一安一安，你的视线在何处？
“宝.....宝灵......你怎么来了？”一安有些结巴。
宝灵看看他，沉默一会，笑道：“请帮我传信给谢丽娜小姐，那日相见，一见如故，望约时间畅谈。”
“呃，……好，宝灵，那个……我…..她……”
“你们很相配。”宝灵笑眯眯打断他，转身就走。
宝灵蹭一下将车开出好远好远，直到视线模糊，靠着路边停下车，伸手摸脸，一片冰凉，淅淅沥沥。
在这一刻，什么东西死去了。
翌日一早，谢丽娜打来电话。
“宝灵，你找我？”
“能否约一时间面谈？”
“……”那边沉默。
过一会儿才说：“好，下午3时，我在沁园咖啡等你。”
“好，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发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背后的沙发上。
“......其实你这又是何必。”母亲轻叹一声。
“我......不甘心。”
“我与你父，早几年前就已是貌合神离了，他还算尊重我，总是做得不留痕迹，外人不曾知晓。可是，我毕竟是他的妻子，丈夫的心在哪里，我最清楚。有那么一天，我发现，我在他的身边，却找不到他的视线，我就知道，缘分尽了。”母亲淡淡的描述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早已看淡。开始的时候我还试图挽救，可是，你知道，光有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
“如果……如果他提出离婚，你会同意吗？”
“两个没有了感情的人，绑在一起又有何益？”母亲站起身来，晨光穿过薄纱透进来朦胧的轻柔的光，将母亲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釉色，安详而淡定。
宝灵仿佛明白了什么，陷入了深思。
宝灵到沁园咖啡的时候，谢丽娜已经等在位上。
宝灵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坐下。
侍者接着送上一杯蓝山。
宝灵惊讶一下，随即释然，妖女如谢，打听马宝灵的喜好易如反掌。
谢丽娜笑笑，喝口咖啡，说道：“你都知道了？”
宝灵点点头。
“你打算怎么做？痛骂第三者小狐狸精还是软语哀求请我高抬贵手？”
“应该是我问你打算怎么办吧？”宝灵将球踢回去。
“没什么打算，我并不要求得到什么，过一日是一日，总是开心的。”
“没有名分？”
“名分有何用？你母岂不是一直有马太太的名分，她又得到什么？”
“如果不是你——”宝灵有些气急。
“如果不是我，还会有姜丽娜、杜丽娜、陈丽娜，我是那个罪魁祸首吗？你细想想。”
宝灵还想说什么，又颓然的闭口。
是啊，感情初期总是好的，你侬我侬，凭他一百个谢丽娜也无容身之地，但是感情渐渐流逝，缝隙越来越大，又岂是一个谢丽娜可以填满？
“你可是真爱他？”宝灵喃喃的问。
“目前来说，我真的很爱他。你父是个极其优秀的男子。”
“可是，你们也未必长久。”
“长久？哈，宝灵，请你相信，我既不是你父的第一个情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只求现在开心，他也是。”
“可是爱情——”
“这当下，谁会为了谁长久的厮守？不过是我现在需要什么，请给我什么，过后各不相欠，走你走我。”
宝灵脸上一阵苍白。
谢丽娜笑笑：“你还小，我说的这些也许并不适合你。”
不，马宝灵看过，听过，经历过，她懂，只是不想相信。
从咖啡厅出来，宝灵有些释然，有些无错，沿着街道走。
迎面走来了一男一女，呵，是一安和兔子小姐，冤家路窄。
宝灵以手抚额，转身快步就走。不理后面一安一面喊“宝灵、宝灵”，一面追上来。
宝灵看着气喘吁吁的一安，在这个阳光映着路边树叶洒下的细碎斑驳里，在这一刻心里一片澄明。
宝灵微笑。
“宝灵，我，我对不起你。”一安声音细细的。
“我们之间并无承诺。”
“我配不上你，宝灵，再加上那日你拒绝了我的约请，我很伤心，我们聚餐，喝多了酒，是她照顾我，她和我家世相当，我、我——”一安有些语无伦次。
“她很好，再见，祝你们幸福。”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宝灵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拨通玛丽梁的电话。
“玛丽，最近可有什么聚会派对之类的？”
“是宝灵啊，怎么？转性了？原来邀请你，你总是清高不屑于参加我们这些俗人的狂欢——”
“人总是会变得嘛。”
“今晚11时，万马丁家小花园，很多帅男哦，记得打扮妖艳点。”
“得令。”
马宝灵扣上电话，开车飞驰而去。
这个都市，灯红酒绿掩映下，又多了一个聚乐狂欢的都市名媛。
可是多了谁，少了谁，又怎样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花事了
，还差 